第36章 加三十六分
【沈云集甩开那只手,猛地后退,此时他所学过的双目礼仪尽数丢了去,身上衣裳沾满了水与泥,直到后背抵上坚硬石壁,他才短暂地松了口气。
方才的呜咽声断断续续依旧在响起,但比之最初出现时微弱许多。他重重喘息几下,渐渐平复了呼吸,发觉那些声音也渐渐消失不见。
“滴答、滴答。”
甬道里安静下来,沈云集听见了水滴声。
他抹了把脸,扶着石壁站起来,缓缓抬脚,顺着水滴的声音走,脚下地面越变越湿黏,几乎是在粘着他的鞋底。
不知走了多久,脚下倏忽地又干燥起来,空气中湿气没那般重了,沈云集松一口气,暂时停了下来。
此处比之前面那阴冷之地,有了些光亮,他借着这光四下里环顾一圈,心说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简直是暗无天日。
好在这里有点亮光,不至于像前边那样连路也看不清……
他刚这样想,视线忽地在某一处停驻下来。
下一秒,眼中漫上惊恐之色。
那里竟然绑着一个人!
那人身上衣衫缺失大半,裸露的皮肤早已发黑,手臂、大腿流着脓水,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过。
胃里翻涌着,沈云集捂住嘴,皱眉移开眼,有所感应似的,方才还昏暗的地方忽地亮起几盏火焰,照亮了眼前一切。
不止一个人出现在他面前,全都被绑缚着,无一例外都面容模糊不成人样。
腐烂的气味在狭小的空间内弥漫,沈云集忍着呕吐的欲望,不再去看那些几乎已经成为腐尸的东西。
他原来以为这地方是抓他的那些人临时寻到的,却未曾料到,除了他,这里曾经关过许多人。
就像是一座冰冷的牢狱。
而且很显然,这些人被抓进来后用了酷刑,却并不杀死,只是长久地被困在这里,这不仅是□□上的痛苦,更是精神上的折磨。
他缓缓后退,捂着口鼻,强迫自己忽视空气中令人作呕的气味。
他简直不敢想象,这些人经历过什么。
如果一直待在这里,或许这就是自己最后会变成的样子。
想到这处,沈云集再顾不上酸痛的手脚,一步步摸索着远离方才见到的那些人。
他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做,绝不能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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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
九凌脚步一停,语气不善,“不过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子,死了便死了,你找他作甚?”
他低头整理袖口褶皱,面色不耐,“到头来烦扰的还是主人。”
殷羽扯下脸上的黑布,看也未看丢在地上,闻言启唇,“不关你的事。”
九凌怒极反笑,“以前倒是未曾发现,你这嘴倒是厉害。”
殷羽转身打量这是湿冷后山,眉头轻皱,没搭他的话。
九凌方才一路上都嫌弃的很,此时带到了地方,却不走了,见他不言语,也不在意,自顾自道,“主人对你倒是宽容的很,你那般冲撞他,却还能得这便宜。”
“这是他的事。”
言下之意,愿意给他这便宜的还是九凌口中那位好主人。
九凌本欲再说,听他这样说,脸上笑意僵硬一瞬,双目沉沉,目光似毒蛇一般阴冷。
殷羽却并理会他的带有攻击性的目光,四下打量着周围。
浓重的雾气弥漫,湿冷的水汽让空气都变得湿重。
要在这样的地方寻人,并不容易,况且€€€€殷羽看向九凌,这人也不是说给就给的。
山顶本就阴冷,加上这冷雾,阵阵的冷意不断袭来。
连他都能察觉到不同寻常的冷,更遑论是普通人。
现下还是白日,若是到了夜间,必然会更冷,若是一连待上几日,恐怕不死也要留伤。
殷羽想到沈云集单薄的肩膀,破天荒感到一丝慌张。
长剑与他同声相应,气息随之震荡一瞬。
九凌察觉到,忽地笑出声来,“看来,那小子当真是对你很重要?”
他拢起衣袖,双手缩在里面,不怀好意地望过来,接着道,“不过,这地方可是不好找人呐。”
方才来时尽管蒙着眼睛,他也能感受到来路并不好找,若是无人带路,怕是几日也难以走出。
殷羽转过身,静静看着他,“有劳。”
“……哈”九凌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此话何意?难不成你是要我带着你去找?”
不等殷羽答话,他哼笑一声,“莫非是主人的仁慈让你误会了些什么?我带你来到此处,已是仁至义尽了。”
殷羽看他一眼,目光淡淡的,下一刻忽地抽出寒光四射的长剑来。
九凌面上顿时一凛,身手利落地后迈,同时双刃出鞘,瞬间便已握在手中,剑光凛凛,杀气四射。
长剑挥出,剑光闪现,在半空中形成利刃之状,破空之声随之响起,九凌神色一沉,手中双刃旋即提起以作抵抗,那剑光却是自他耳边击过,卷起一阵冷寒的风。
身后浓雾散开许多,深色的枯树枝干断裂开来,€€€€€€€€地掉落在地上。
殷羽收了剑,看一眼手持双刃的九凌,淡淡道,“冒犯了。”
言毕,便自他方才打开的缺口处走去。
“该死的€€€€”九凌低声狠道。
方才劈开的雾气再度聚拢起来,渐渐隐去前面人的身影。
双刃袭来的瞬间,殷羽提剑挡住,锋利剑刃狠狠撞在剑鞘上,发出金石碰撞之声。
脆响过后,双刃被弹飞出去,重回到九凌手中。
九凌收了利刃,眯眼笑笑,“还礼罢了。”
他挥挥手,转身离开,声音自浓雾中传出来,
“早去早回。”】
奚琢从洞里艰难地钻出来,身上沾满了泥。
很快有工作人员上来递干净的毛巾,他松口气,轻声道了谢,接了过来。
这毛巾太过雪白,但此时他身上全都是些泥和水,他把毛巾抓在手里,一时间还真有些难以下手。
总归是要擦干净的,脏着也不是办法,之后再洗洗就是了。
奚琢叹口气,最后看一眼雪白毛巾,带着种舍不得的决定用毛巾擦了手。
身上衣服也都是脏的了,好在这场戏后没有他的场次,他擦干净手和脸,打算先去将身上衣服给换了。
里面的湿气不是盖的,身上衣衫尽数被打湿,这衣服层层叠叠,湿了更显得厚重,几乎是有些压的人喘不过气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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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了衣服轻松不少,身心都轻松下来。
只是身上黏黏糊糊的没法处理,只能将就着用毛巾擦擦。
奚琢把用过的毛巾折起来装进包里,准备晚上带回去洗干净,一抬头,看见有人背对着他坐在一把椅子上。
他身上戏服没脱,造型也还在,那把漂亮的佩剑就放在一边的桌子上,惹人瞩目。
奚琢脚步一顿,随即走上前去,拍拍他肩膀,“前辈?”
仿佛是被吓到一样,被触碰到的地方轻轻缩了一下。
原来是容易被吓到的性格吗?
奚琢收回手,心说以前好像没有注意到这点。
他还没多思考,戚寒洲就转过身来,微扬起脸看着他,“你好了?”
奚琢注意到,他和平时有些不太一样。
他点点头,在他身边坐下来,目光落在一旁的剑上,眼睛亮了亮,“之前就想说,这把剑做的真漂亮。”
“是很漂亮。”
戚寒洲应和着,眼睛却不是在盯着剑,浅色的双瞳流露出微妙的情绪。
奚琢伸出手指碰了碰,凉意顷刻间顺着指尖传来,触感和寒冰一样。
“这上面的花纹好精致,”他不由得想再多摸摸,上手之前没忘记问主人,“我可以拿起来看看吗?”
戚寒洲没有立刻点头,一双眼睛盯着他许久,忽然张口,“你前面叫我什么?”
他语气淡淡的,熟悉又陌生,以至于奚琢愣神了几秒,反应过来后,他看着这人的表情,脑海里回想起很久之前的熟悉画面。
这样的问题,好像已经不止一次了。
出于某种习惯上的直觉,奚琢乖乖改口,“寒洲,”虽然是短促的一声,被叫的人却是十分满意的,他于是重新问了一遍能不能仔细看看这把剑。
说起来他之前写的时候是特意花了些笔墨在这把剑上的,只是没想到做出来会这么精致,而且相像,几乎已经达到一种一模一样的程度。
想象里的东西再现在眼前,不管多少次都让人心生雀跃。
戚寒洲听到了想听的,点了头,“怎么样它都可以。”
说完,看一眼剑,想起什么似的,伸手要去拿,“这把剑有点重……”
“我帮你”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奚琢已经伸出了手。
长剑毫无负担地被他拿在了手里。
戚寒洲伸出的一只手没来得及收回,他看着奚琢脸上难掩的兴奋神色,视线一转,又盯着他轻松举着剑的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似乎是注意到身边人的目光,奚琢终于从剑上的移开视线,笑了笑,“这把剑确实有重量,但我以前经常拿,所以不会觉得重。”
有那么一瞬间,戚寒洲以为是自己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