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即使生命受到威胁,肌肉因为求生的本能而收缩,太宰依然没有任何反应。从无法透出任何光源的鸢色眼睛,到更深层次的灵魂,都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中也的所有行为都在他的意料之内。
肺部空气急剧减少,太宰连咳嗽都很难做到,却依然在用几乎听不清字句的声音说道:
“我很希望就此可以获得我想要的……但是不行,中也。我不能死。”
“你不能杀掉我。并且,中也和黑手党我都不能失去。”
出于一种难以形容的错愕,中也的手不自觉的放松了一些。
“你……”
€€€€你在说什么?
€€€€你真的是太宰吗?
中也张了张口,却连自己想要问什么都无法分辨,只是用一种极其陌生的眼光看着倒在地下的太宰。仅仅是一条红色的围巾就能让他变得如此陌生吗?
不,不是的,早在某一天起,太宰的行为就变得违和无比了。就像是突然而然变了一个人似的,看什么东西都带着一种令人不舒服的掌控感,而别人只能完全无法反抗地接受他的安排。
“出去。”太宰开口道,是对门口持枪的护卫说的。
“可是€€€€”一名护卫尝试说些什么,却被太宰毫无起伏的声音打断了。
“我说,出去。”
一瞬间的沉默,或者更短。持枪的护卫终于是安静的退去了,首领办公室又恢复了寂静。
中也的手已经不自觉的松开了。太宰从地上慢慢起身,因为肺部气压一时没有完全恢复而显得动作有些踉跄。
从办公室黑暗角落走出的一个人扶起来倒掉的椅子,又默默回到那个角落,是即使别人直到她在那里也会忽略般的不显眼。或者换句话说,是一个格外会藏匿自己气息的人。
太宰再次做回椅子上,低低的咳嗽了一声。
“你到底想要怎样?”中也皱着眉头看着动作的太宰,没好气的说道。
“我想要守护这个世界,守护这个横滨。所以我一定需要港口黑手党,也一定需要中也。”
“为了应对未来的危机,中也。我要你效忠于我。”
太宰垂着眼睛,安静的说着似乎狂妄至极的话语,虽然事实并非如此,因为他有说这些话的资本。
又是那种完全掌握般的语调,仿佛认定了即使是这样可恶的要求,他也不会拒绝一般。
又是这样令人讨厌的感觉,中也无意识的摩擦了一下后槽牙。盯着太宰的眼神仿佛是下一秒钟就要打断他的手脚,然后送他去见上帝。然而,最后,中也什么都没做。
他退后一步,单膝跪下,摘下了黑色的帽子。
“如你所愿,我将向你献上忠诚……首领……”中也低着头,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咬牙切齿。
“很好。”太宰回答道,却没有一丝因为高中也一等而得意的样子,他只是安静的陈述般的向中也保证着,“我会遵照森先生的遗志,守护横滨。我需要中也在这个计划完成之前,绝对的保护我的安全。当然,如果我没有做到的话,中也随时可以杀掉我。”
“哈,那你就好好等着吧,我一定会杀掉你的。”中也冷笑着回答着。
然后,极其突然的,他出手给太宰来了一拳。
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的。太宰并没有躲闪。
“但在此之前,首领的账不能就这么算了。”中也拧了拧手腕,语气是一贯如此的嚣张。
他下手丝毫没有留情€€€€哈,说的好像他和太宰之间有情面似的。看着太宰脸上新增的伤痕,这样一拳下来,估计他几天都见不了人吧。
虽然十分不爽,但报复什么的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中也带上帽子起身与太宰拉开距离。
“……那么,我很期待。”太宰微笑的回答着,好像刚刚被狠狠的打了一拳的人不是他一样。
中也忍不住“嗤”了一声,心情不爽到了极致。
太宰看着这样的中也,开口道:
“中也刚才可是对于作为首领的我,做了很失礼的事情哦。不但要威胁我的生命,还打了我一拳呢。”
“那你想怎样啊。”中也的声音带着一点就炸的暴躁。
“虽然像内八字大小姐一样道歉听着很有趣,但一样的东西再来一次就很没意思。我要想个更有趣的道歉方法。”太宰这么说着,真就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然后中也终于炸了。
“适可而止一点啊,你这家伙!”
不过太宰完全没有把中也的恼怒当回事,而是自言自语般的说道:
“想法太多了,完全挑不过来啊!嘛……不着急啦,反正未来可预见的时光里,小蛞蝓什么的东西都要听我的。”
“可恶,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啊混蛋!”
“唔……好像有什么声音从很低矮的地方传过来,算了不管他了€€€€小银。”
太宰挥挥手叫来一直站着房间角落的小姑娘,她莫约十二岁的样子,是太宰前段时间从镭钵街贫民窟捡来的孩子,即使是专门定制的黑色西装,却依然显得她有些过于瘦弱单薄。
“谨遵您的命令,太宰先生。”名叫小银的、被当做首领秘书培养的女孩低头回应道。
“叫刚才那位不听从我命令的先生离开我的办公室大门,不用太为难他哦。”
“但是,我不需要不听我指挥的人在我身边。”
中也盯着太宰,心头腾上了一种难以形容好坏的奇怪预感。
“是。”
“禾泽呢?”
小银和中也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禾泽呢?”中也再一次重复道。
“……他被我解雇了。”太宰沉默了一下,开口说道。
“解雇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中也皱着眉头,看起来分外诧异,“我原本以为你会€€€€”
“这是我决定的事情,中也应该没有权利干涉吧。”太宰打断中也的话,是不容置喙的语调。
中也沉默了一秒,转身大步离开。
“好啊,可以啊,我不你问了。”他大声的说着,“我先走了。你总不至于要我寸步不离的守着吧。”
太宰什么都没说。
第43章 落幕【第三视角】
就以此时作为那错误的经历的落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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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是月升之时的潮汐,太宰治回想起了那天在鹤见川见到禾泽的经历。
只是无比平凡的一天,那天禾泽刚刚出院,太宰批下的病假却没有结束,于是禾泽在假期没结束前,答应了旗会的邀请,去参加了旗会为中也举办的庆祝活动。
这本不应该是太宰能知道的部分,但太宰就是知道。他取下耳机,微笑着告诉在高处看星星的魏尔伦,他弟弟的生活相当有乐趣,他的同伴们决定给他办party,然而如果太宰的计划成功,魏尔伦想活着就只能待在地下室里,永远看不了星星了。
魏尔伦看了太宰一眼,什么也没说,因为他在意的并不是星星。
太宰也什么都没说了,因为如果计划顺利进行,那么他在意的人,自然可以在可以看得见海的地方安静的写小说。但是他权衡不了,在这之外的事情,他该怎样做才是最有利最合适的。
于是,在凌晨一点的鹤见川,细碎的枪响声和陈旧的灯光,打转的蛾子。太宰坐在沿街的长椅上,浑身湿透,依然在思考这个问题。是一副狼狈又漠然的样子。
他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是黑暗的、毫无生气的沉寂。
这样的沉寂终于被一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破了,太宰没什么表情的看着那个不请自来的在鹤见川旁走来走去的喝醉了酒的绿眼睛傻瓜。在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就抛开了思考了很久都没下决定的难题,无聊自己和自己打赌。赌的东西特别无聊,他赌这个绿眼睛傻瓜什么时候才能注意到自己。
然而那个破坏氛围的、名为禾泽释之助的不速之客并不知道他的上司在怎么编排他,也不知道他的上司在刚刚就他的生命与去向问题已经毫无进展的思考了两个钟头了。他只是漫无目的的在河边寻找着什么,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两分钟后,他终于注意到了坐在长椅上的太宰治。
“原来你在这里。”醉的不清,但说话声音还是很清晰的禾泽说道,走到了长椅前说道,“你明明可以自己上来,不用我捞你的。”
“或许是这样吧。”那个名叫太宰治的绷带少年慢吞吞说道,没什么感情的样子。
禾泽不喜欢这幅样子的太宰,于是他皱起了眉头。
皱着皱,他就忘了自己在不高兴什么了,注意力拐到其他地方了。
然后仔细的思考了一下,突然伸手扯掉了太宰脖子上的绷带。
“你干什么。”太宰显然没想到到禾泽会如此动作,他迅速扣住禾泽的手臂阻止禾泽继续动作,但为时已晚,绷带已经被扯散了。
于是,被原先绷带遮掩的的青紫色的指印就暴露在了空气中。
禾泽露出了果然如此般的、恍然大悟般的表情。
“真的是这样啊……”
“禾泽,适可而止一点。”太宰的声音发冷,带着呛水后说话的干涩沙哑感,是那种可以光靠气场就令人恐惧的样子。
然而这位禾泽释之助同学对气场这种东西天然不敏感,平日里还能通过一点点察言观色的能力依葫芦画瓢的做出正常人该有的害怕反应,这会儿酒精起义大脑罢工,失去察言观色能力的禾泽行为也放飞自我起来了。
“那个神经病真的掐你了啊……他好过分!”禾泽开始了疯狂碎碎念。
“他也掐我了,你看,我脖子上也有。”
“……”
“你别生气,跟那种家伙不值得的。”
“……”
“我最开始也很生气,后来就不生气了。毕竟他没什么做人的常识也不太聪明的样子……不想和他计较了。”
“……”
“痛不痛啊?我刚刚有没有弄疼你?”
“……”
在禾泽疯狂碎碎念五分钟后,太宰那副能吓哭黑手党小哥的表情逐渐消失掉了。
因为他意识到喝醉了的禾泽根本不具备分析人类表情的能力,他摆出什么样的表情都是白瞎。
“不要再讲了,禾泽,你喝醉了。”
“我没醉。”禾泽用食指和拇指比划了一段超级短的距离,反驳道,“我只喝了那么一点点€€€€”
太宰意味不明的发出“哈”的声音。然而禾泽并没有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