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商务车副驾驶的门被打开了,走出来的是一位带着黑色软呢帽的少年,他褚色的头发似乎也长长了一点,简单束起披在肩上。
中也?
我眨了眨眼睛,没太反应过来,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我为什么会一直盯着这辆商务车看了€€€€这辆车我过去经常在地下车库见到的,港口黑手党的地下车库。
中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不太对。问题好像不是这个……
我脑子有些卡壳,自己也说不上来自己在想什么,隐隐约约觉得这里有个很大的问题,非常明显的大问题,但却像是个手脚不利落的人抓不住水盆里的鱼一样抓不住关键。
然后,那条鱼被我抓住了。
€€€€副驾驶。
中也为什么坐在副驾驶?除非是和旗会的那些人出门去玩,他办正事从来不做副驾驶的。这是港口黑手党特有的习惯,等级森严的制度体现在方方面面,中也在副驾驶座,那不就说明€€€€
我得出的结论没落到实处,但结论本身已经落地了。中也打开后座的车门,一个难以形容是熟悉还是陌生的人就从车里出来了。
穿着长款的黑色大衣,眼睛上蒙着的绷带依然没有拆下,距离过远让我看不清他的样子,只有披在肩上的红围巾在天色昏暗的情况下也异常显眼。
他侧身与身旁的人交谈了几句,视线略过车辆的顶窗像我的方向望去,又很快收回了视线,转身和部下们进入了大厦。隔着街道与橱窗,这样短暂的时间甚至称不上是对视,只能说是轻飘飘的往我的方向扫了一眼。
我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咖啡厅依然有零星的客人€€€€看来只是低调而秘密的出行,仅仅只是控制了车流量,伪装成普通的黑手党活动。
旧式唱片机里的音乐接近了尾声,咖啡厅的侍者熟练的更换圆盘唱片。我放下手中的杯子,要去做我的本职工作了。
一些普通调查员的工作。
第100章 侍者
天真的很冷。
但或许是因为我今天穿的不太厚实。气温降的有点突然,上午还是秋天下午就临冬了。我站在巷口的拐角等待了一会儿,很快等到了当事人。富二代他爸的车极其显眼,加长版的轿车车型流畅,是市面上少见的定制车,辨认起来十分容易。
于是我拐进称不上巷子的巷口,在面包车的后座上调试了一下收音设备。等前置工作完成后,我挂上耳机,等待那边即将传来的讯息。太宰的出现多少有点扰乱了我的节奏,不止是工作的节奏,这让我稍稍有些焦躁,又找不到焦躁的原因。
在一点带着细微电流的脚步声传来后,我很快听见了我想要的内容,终于如释重负的不去想他,开始认真工作了,是来自于会议室的窃听器。
“社长,您要的资料我已经带来了,手续处理还算顺利,前田小姐说她十分钟后会按时赶到。不出意外的话,到时可以马上进行签字。”我所不熟悉的声音通过设备传来,但单凭话语就可以判断出对方莫约是富二代他爸的秘书。
前田小姐是在东京非常有名的律法咨询师,目前在富豪先生名下的会社担任法律顾问。
我和老板花了一些时间确认这位前田小姐就是富二代先生描述的漂亮女人。但是显然,前田小姐和富二代他爸不存在除了雇佣关系以外的其他关系。但这件事我和老板确定起来相当容易,让富二代先生确定它就很难了。
唔,怎么说呢……富二代先生下的委托重点不在于我能不能普遍意义上证明他爸没有情人,证明他爸没有情人也没法解决他真正的烦恼。解决他真正烦恼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让他确认一个事实,他爸还是重视他的。
如果仅仅只拿出那些不具有冲击性的调查结果,确实可以轻松解决“找情人”的委托,但富二代先生真正需要解决的问题还是完全没有得到解决。单亲家庭的小孩容易敏感过头,学习压力太大也容易想些有的没的,他下这份委托与说是关心遗产问题,但重点全落在“私生子”上面,心里想的是什么实在是他容易看出来,虽然他自己好像没太意识到。
多花费一点时间把真正的问题解决了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而且看上去非常武装侦探社。所以我就这么做了,大冬天窝在一个半损坏状态的小破车里一边挨冻一边搞调查。
设备那边的富豪先生嗯了一声,然后就是一些翻阅纸质文件的细碎声响。
到目前为止我并没有没听见太宰的声音,看来太宰的到来和富豪先生没什么关系。
我把左手从袖子里伸出来确认了一下时间,又很快缩回去了。还要等十分钟,我真的很想要个暖手宝。
或许可以期待一下前田小姐提前到场,不是说业界精英都喜欢提前五分钟到场的吗?所以说前田小姐快出现吧,我收集一下录音还要回去整理信息去找富二代先生呢。
或许是我的心愿太过虔诚了,果然有新的客人来到了会议室。
“日安,先生。”客人念到富豪先生的名讳,措辞极为彬彬有礼,“希望我没有迟到。”
好诶,前田小姐提前来了。
在萧瑟的夜晚冻的几乎要神志不清的我瞬间支棱起来了。
但没支棱太久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稍等,这个声音怎么有些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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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标大厦酒店高层会议室。
木质的长桌上摆放着两个金属质地的保险箱,西装革履的中年先生坐在会议桌正中的座椅上,一旁站着的是他的秘书。他们包下了一整个楼层用以洽谈事宜,等待着顾问的到来。但,比顾问小姐更先到来的却是一位不速之客。
“日安,先生。”穿着酒店统一制式制服的青年推开了会议室大门,彬彬有礼的向这位在日本极具影响力的富豪先生致意。侍者露出一丝弧度微妙的笑容,很难说这样的微笑是出于礼貌还是出于对某件事情的胜券在握。
“希望我没有迟到。”侍者的视线飘忽着,自言自语般的说道,作为一位不速之客,说出这样的话,显然并不源自于什么歉意。
“这是私人场合。”富豪先生微微皱眉,沉声道,“擅自闯入私人领地,你是想做什么?”
被富豪先生的话语吸引了注意力,黑发的青年终于将飘忽的视线收拢,落在了富豪身上。
然后,他笑了一下。他的笑容极其纯粹,似乎只是单纯的为某些事情感到高兴,却令在场的人们感到脊背发凉。
“是想让某些必然发生的事情更早的发生呢……最好是现在就发生。”青年回答道,抬起了左手,白色半掌手套服帖的套在手上,而他手上所拿的,是一个只有一个红色按钮的小型遥控器。
“你€€€€”富豪先生腾升起了不好的预感,然而他没有来得及说任何话,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就覆盖了所有零碎的声响。
他背后的落地玻璃应声碎裂,不止如此,整一层楼的玻璃都碎裂开来,把控的很好的炸药用量将钢化玻璃粉碎,玻璃的碎片迸溅到地上,更多的是落到几十层楼以下的地面,碎成更小的碎片。只有窗户的边框还粘连着一些玻璃,昭示着它曾经也坚固无比。
或许仅仅只是玻璃碎裂,富豪先生隐约松了口气。
但他不该过早放松的。
因为在富豪为爆炸而感到惊愕的同时,侍者打扮的青年已经咬下了半掌手套,用裸露出的手指接触富豪先生的皮肤。然后在秘书先生极其惊愕的目光之下,将因为某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剧痛而伛偻起来的富豪先生,从碎裂的落地窗处推下。
干净利落。
一旁的秘书先生试图做出一些反应,最后却只是跌坐在地上,为青年移动过来的视线感到心惊胆战。
“我……我什么也不知道……”秘书语无伦次的说道,他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他摸不透对方的来意,只能祈祷自己不会如同自己的老板一样,在眨眼睛被杀死。
然而对方的眼神却一点变化也无,对方的眼神从来都没有变化,从起初的问好到将人从高层干脆的推下,都是一副稀松平常的神情。就像是在整理纸张或是削洗水果一样自然。
失去用处的遥控器顺着松开的手滚落在地上,他取下刚刚为了方便而叼在牙齿上的白色手套,看秘书先生的目光与其说是在看一个人,不如说是在看一把倒掉的桌椅,或者已经不会摇爪子的招财猫,像是在看某种不太顺手但依然能用的物件。
终于他收回了这样的目光,说出了把富豪先生推下楼后的第一句话。
“它们大概非常重要吧,”青年说道,起初还像是没有期待任何答案的自言自语,但在说道最后一句话时却再次将目光移向了秘书先生,“所以还是留在那位先生身边比较好,你说对吗?先生。”
秘书先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恐惧却驱使着他去理解,去行动。
于是,那两个保险箱,被秘书先生从富豪摔下去的那个破碎的落地窗口处,丢了下去。
青年看见了令人满意的场景,离开了会议室。
棕色织纹的毛毯铺设在酒店的走廊上,吸收了绝大部分声响。侍者打扮的青年扯下另一只半掌手套,将它们收进了口袋。高端酒店的侍者们都会带上手套来向客人们表现自己的专业性,青年并没有带手套的习惯,带上手套不仅是为了令自己看上去更加可信专业,也是为了避免和意料之外的客人无意间的接触。
但他不得不接待的客人远不止这一个。侍者走过一个拐角,就与另一个人不期而遇了。
对方做工极其考究黑色外套与暗红色的围巾都彰显了他不同寻常的身份。他身侧的是一位看上去较为年幼的孩子,白发的少年在看见侍者的一刹那便炸了毛,上前一步让自家首领与对方隔开距离。
侍者打扮的青年没有说话,目光浅浅的略过不重要的人之后便在他更为感兴趣的人上游移。而对方也在做同样的事,在略显惊讶的、审视的观察着他。
€€€€眼前之人出现在这里并不出人意料,因为他就是出现在哪里都不奇怪的人。
青年这样想着。
€€€€但港口mafia的首领不是,港口mafia的首领不该出现在这里……
然后,他先开口了。
“看来接下来的谈话不太支持其他人做听众了。”青年微微阖眼,稍稍露出一丝笑容,低声说道。
“窃听器。”太宰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了然的说道。
“已经没有了。”他既像是回答,又像是陈述事实般的说道。
“敦君。”太宰念到少年的名字,语调不变的安排道,“去把保险箱取过来。我想,它现在就在楼下吧,从破碎开来的落地玻璃窗那里丢了下去。”
“可是,太宰先生!中也先生不已经€€€€而且那个人太……”中岛敦语无伦次的说着,希望自家首领可以改变想法。中也先生已经被太宰先生叫走,他怎么可能让太宰先生独自面对来路不明,气息危险的男人。
“这是命令呢。”太宰轻飘飘的说道。
敦彻底没了声音,欠身之后,用着不太甘心的眼神望了侍者一眼,离开了。
青年嘴角的弧度没有任何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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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中也再次赶来,就看见了在走廊拐角处跌坐着的,浑身染血太宰。
第101章 现场【第三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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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凶器的餐刀随手丢弃在一旁,血迹被黑色的衣物遮掩着痕迹,却在棕色织纹的地毯上大片大片的晕染开来。
中也的视线从自家首领身上移向一旁的餐刀,似乎在思考他是应该将这把餐刀捅进它主人的胸膛,还是延袭餐刀主人的意志,再捅太宰两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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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忽视的爆炸声和玻璃碎裂的声音自然是惊扰到在顶层谈事情太宰。港口会社的实际掌控人以私人的身份接见了从政府而来的先生,对利益相关的问题进行最后一次洽谈。
内阁重组正式提上了日程,如果计划顺利进行,月末之前首相先生就会鞠躬下台。
对方的措辞充满了从政者说话特有的拐弯抹角,以及对自己身份的傲慢。太宰对对方的表现兴致缺缺,这位先生因为自己站边的队伍即将成为执政党而沾沾自喜,失去了分寸,但太宰并没有教育他的必要。中也对对方傲慢的态度同样恼火不已,不过却只能按捺住火气站在太宰身后。
直到爆炸声打断了他们并不顺利的谈话。
“……怎么回事?!”从爆炸中回神的政客先生故作镇定的说道,不过慌乱的十分显眼。
“死人了呢。”太宰说出这句话的样子像是在谈论天气,“炸碎的是玻璃而不是一整个楼层或是某个房间,所以是被推下去了。”
“情况不简单呀,中也替我去看看吧,就在楼下哦。”太宰这样安排道,早就受不了这里氛围的中也干脆的离开了。
但远离了会客室,被政客先生弄出的火气消散掉后,中也就开始后悔自己就这么贸然离开了。没有他担任护卫,谁知道太宰那边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中岛那小子还在他身边待着,总归是死不了,要是受伤了就都揍一顿好了。
中也这样想着,不在关注那边,只是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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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在意,我想我们的谈话可以结束了吧,比如‘双方充分的交换了具有建设性的意见’什么的。”太宰轻松的说道,单凭语调或许会认为他心情很好,不过事实显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政客先生没能说话,他除了一声“你”以外也说不出什么富有建设性的话了。他在刚见到太宰就是打心眼的看不起的。这个年龄比他小两轮的小鬼,像是过家家似的带着几个年幼的小孩,说出来的话也略显幼稚且不着边际。但这样看不起人的状态没持续多久,就被恼羞成怒所取代了。等到政客先生意识到时,自己已经顺着太宰的话不知不觉的吐露了不少信息。而做出这一举措的家伙在被发现意图后依然一脸无辜的望着他。
这样无辜的表情在剧烈的爆炸声之后,终于变得极其可怕了。政客先生并非是什么极为平庸的人,庸碌无为的人不会有资格坐在这里与操持着横滨黑暗势力一角的港口黑手党€€€€至少他是有一技之长的。比如,足以让他走到今日的眼光。看人的眼光、站队的眼光,这样的优势遮盖了他一切愚钝的缺点,所以他坐在这里,与港口会社年轻过头了的首领商谈,并终于意识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