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走到了门口。
€€€€不出意外的被拦住了。
他们并没有认出我就是那个撬坏了门、让他们不得不在原地看守的罪魁祸手,而是把我当成了普通的宾客,好声好气的叫我离开。
离开是不可能离开的。
我开口胡说八道了一通,将指令藏在了语言里,把他们两个轻松支走了。
我再次将坏掉的、虚掩着的门推开。
下面连接着长长的楼梯,没有光,像是深不见底的洞穴。
我手掌贴着墙壁,一步一步的向下走去,花袋再次断联,不过我没太在意,依然向下前进着。瞳孔渐渐适应了光线,周围的事物稍稍清晰了一点。我贴着墙走过拐角,终于到了一个极为开阔的地方。
顶部的照明设施距离地面太远,使整个基层舱段笼罩在一片不甚清晰的石灰色当中。
这里就是歌诗达游轮的基层舱段了。不属于楼上热闹迷醉的场景,支撑着整个游轮的运行,收存着物资与货物。这是上层人士维持体面的真相,也是他们不愿踏足的地方。
太安静了。
倘若这是一片严防死守的网络黑洞,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呢?
我觉得非常蹊跷,但又觉得这种蹊跷正常至极。
€€€€如果门口有警备守卫,那舱段内部应该有更多才是。
然而一个人也没有。
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人,也没有尸体。地下舱段的卫生问题远没上层来的讲究,地板的角落积着灰尘,过道倒是有各式各样的脚印将灰尘抹开的痕迹。
€€€€人都去哪了?
我在心底发出了疑问。终于,古怪的地方突兀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在灰蒙蒙的墙面上,看见了极其鲜亮的颜色。
无比鲜艳的涂鸦,棱格搭配着爆破气球的纹样,如同炸开在餐桌布上的番茄。
各种夸张的箭头指向同一个方向,毋庸置疑的将任何见到如此场景之人的目光集中在了它所指向的、基层舱段的深处。
第195章 表演
蒙灰色的舱段,是仿佛置身旧时代的蒙灰色。天花板、集装箱、铁质的游轮内壳;上面、下面、前面、后面、左面、右面,到处都是各种妄图将生硬格调打破的、色彩亮眼而夸张的涂鸦。
漆料没有干透。
那些像番茄一样的红色气球似乎在流着血,箭头指引着前方,自身却像是被地心引力吸引了一般,又或者是想回归到最初的怀抱中€€€€那些如今散落在地面的,翻倒的油漆桶中。
€€€€像是惊悚游戏的新手指引。
我不着边际的想着,仿佛接受了邀请一般,依照箭头和桌布番茄的指引走向了深处。
地面散落着翻倒的油漆桶和喷枪罐,油漆未干,踩在上面有种令我整个人都不好了的黏腻感。
“……”突然很不想前进了。
是的,没被任何古怪情况吓退的我被一地油漆拦住了。
我盯着地上不甚清晰的、肆意泼洒的油漆,仿佛在进行某种高尚而神圣的对峙。是对真相的探寻与思考、是想知道那位用涂鸦指引我的先生脑袋里到底混合了什么有趣的想法,才想得出油漆泼地这种膈应人的绝妙注意。
€€€€你想邀请来配合你进行魔术表演的幸运观众已经要被这一地油漆劝退啦!
我内心的腹诽没有任何效力,毕竟对想保持神秘性的、即将表演的魔术师大喊“我知道你要表演魔术啦”是非常不礼貌的,我可不会做出这种令双方都不愉快的糟糕事情。
然而,无论如何,我都需要穿过这片油漆,去看一场绝对不会如我所愿的、糟心的魔术。
我行动了。皱着眉头,眯着眼睛观察地面,小心翼翼的找找没有被油漆覆盖的落脚点。
这样的行动多少有点像跳房子。
终于,我成功突破了油漆所构筑的防御系统,离魔术表演又近了一步。
我迫切的想找个人分享我踩到油漆后郁闷的心情,可惜海面是神明先生无法插足的地盘,它或许属于另一个伟大的€€。无论如何,在这片基站没有覆盖到的海域,神明先生虚拟的触足确实被切断了。
所以无论我再怎么迫切,也只能等有信号了再说。
散落的油漆桶和喷枪罐依然随处可见,但却不再那样密集的能够构筑成防线,我也不需要与它们玩跳房子的游戏,可以安然的前进了。
周围依然很是寂静,一个人都没用。没有值班人士,也没用警备人员。这些会令任何负责人和保洁阿姨窒息的涂鸦无人看管,肆意打破着这里的宁静。
当箭头开始拐弯,我停住了脚步,心脏的跳动一声比一声鼓动的更清晰。
€€€€我能猜出来的,终点就在这个拐角之后。
我有这样清晰的预知。
于是,我下意识的打起了退堂鼓€€€€因为那不得不观看的糟糕表演。就像我每次玩惊悚游戏,都会停在走向下一关的门前、停在走向二层的楼梯中央一样。
可这不是一场游戏,我并不能选择把它摆放在原地,做足几天的心理建设在往前推进。我必须立刻前进。
于是我掐了掐手心,走过了拐角。
拐角的尽头,是一扇门。
或者说是一扇可怜的门。它的合页和门轴断裂开来,只是歪斜着坚强的维持着那约等于无的、作为门的尊严,如果门也有尊严的话€€€€毕竟尊严这东西对人来说都是奢侈品。
那扇门距离我很远,以我所学的透视知识来判断,它的高度莫约三米,比常见的规格高上不少。
很远,但又比想象中近。我甚至没走够一分钟,就来到这扇被毁掉的大门前了。
这扇门真的非常大,需要我抬高头才能看见门顶。
我尝试去拉开这扇门,毁坏的大门只被低处要掉不掉的合页拉扯着,不得不与与地面接触,转动的同时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仿佛船舱在呐喊。
€€€€还特别重。
等好不容易推开时我都有点喘气了。
我努力平稳呼吸,开始怀疑是不是我的体能下降了。
€€€€自从龙头战争之后,那些高难度的危险委托的委托确实少了不少,我也好久没遇见需要我提起十二分精神对待的、一不小心就会死掉的委托了。
虽然侦探社委托量不减反增,但总体的危险程度却下降了不少,最显著的变化就是那种一不小心会被委托目标切开沉海的任务我这两个月以来一次都没碰上。明明刚加入侦探社的时候一个月总会有那么五六七八次的。
再有就是,自从我的体重回复正常之后,我就没跟着国木田老师在社长那边锻炼身体了……
嗯……该不会真是因为我太安逸太懒惰了导致体能下降了吧。
我有点焦虑起来,但不多。不过至少此时此刻是腾升出了想要加强锻炼的想法。
并且想要落实€€€€比如叫着乱步一起找社长锻炼身体什么的。
这是因为只跟国木田老师一起锻炼真的会卷到飞起的。还是拉上乱步一起练比较好,如果旁边有个蔫了吧唧的乱步,社长和国木田老师的要求也会放宽不少。
门终于被我推开了。不过比起被推开,被搬开这种说法要更确切一点。基层舱段充斥着古怪和蹊跷,而这一切的古怪和蹊跷在这扇门后都可以得到解释。
我又掐了掐手心,没有停顿,走进了这最末端的房间。
房间很暗,没有任何照明设施,只有在推开门后,外部的光源才驻足在了门口。
而顺着这一些光源,我看清了房间的内部。
房间的中央,有一个笼子。
被涂上漆料,颜色还在向外延伸的笼子。
而笼子之中,跪坐这一位少女。
眼前的一切场景清晰的落入我的视线,我一时间愣在原地,做不出任何反应,之后手指猛然动弹了一下,向笼子跑去。中途还踩到了柱形的喷枪罐,重心不稳的差点摔倒。等到触摸到笼子的时候,我感觉右手一阵黏腻。
“小爱……”各种想法与处理措施占据了我的大脑,我却因为一时无法抉择而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凭证猜测叫道笼中少女的名字。
该死,我甚至不知道这个女孩是不是小爱。
那是个穿着单薄衣服的、披散这头发的少女,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却又不感到意外。少女听见了我的声音,仿佛机器启动般的,慢慢的抬起了头。
€€€€她的眼睛真像小爱啊。
这样的想法从我的心里划过。
真的好像好像啊,是漂亮的、琥珀色的眼睛,安静、无声,却可以将某样东西保存到永恒。
“禾……泽……?”少女缓慢的、试探着开口道,带着一种刚苏醒般的感觉。
€€€€要先把她救出了。
无论要解决什么样的疑问,都要先把她救出来再说。
我这样认知着,视线在笼子上搜索着,想找到那个可供开启的门。
然而,下一秒,刺眼的灯光突然出现,晃得我视域一片空白。
似乎有什么东西拽住了我的衣领,将我从笼子旁边扯开,我的右手从拦柱上滑脱,措不及防的让对方得逞了。
“观众还是别离舞台那么近比较好哦。”熟悉的、令人感到不安的声音想起,我抬起头,望着那位凭空冒出来的露出夸张笑容的白发先生。
“现在表演时间。”他一边笑着一边压低声音,用着充满悬念的、表演式的语调说道,“电视台节目的倾情放松哦。”
然而下一刻,他提高了声音,用着夸张的语气开始发问。
“那么,提问时间!请告诉我,这些漂亮的涂鸦是从何而来呢?”他一边说着,一边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我靠着余光注意了下周围的环境,我和笼子间至少拉开了三米的距离。即使是被扯了一下,也不可能一下子到这么远。
是异能力的效用,空间类型的异能。
至少初步判断是这样的。
我眨了眨眼睛。
“你的节目就是向观众提问吗?”我开口问道。
“真遗憾,回答错误。”白发的青年用着不怎么遗憾的语气说道,表情上却显露出一丝不满,真情实感的不满,同时浮于表面,是一种难以捉摸心情的样子,“正确答案是€€€€这是由我创作的哦!嗯嗯,是非常不错的作品呢,非常可惜的是只有你一位观众看见了。”
我不知道是该评价他画的气球像番茄,还是该谈谈油漆上色前的稠密调整问题,最后决定什么都不说,沉默的看着他表演。
“那么,下一个问题。”对于我的沉默,他似乎并不急于发表意见,依然自顾自的问了下去,带着主持人调动现场氛围般的动作夸张,“提问!为什么这里除了你我一个人都没有呢?”
“……你要不要先看看你身后的小姑娘再提问。”我沉默了,虽然大体理解他真正想问的是什么,但吐槽的情绪依然占据了上风。
“回答错误。”对方露出了惋惜的表情,却又很快消失的仿佛从未存在一样,“正确答案是€€€€那些警备人员去参加集体游泳活动啦!”
白发的先生似乎非常喜欢自己的发言,显得快活起来€€€€非常夸张的快活,仿佛全世界所有的快乐与疯狂都在他身上展现。但古怪的是,即使是这样浓厚的情感,依然是浮于表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