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佳微微颔首,表现出了默认的态度。
我看着这样的费佳,觉得非常的神奇。他带给我的感觉几乎和导演先生一模一样,完美符合我对朋友这一身份的期待的要求,但却不再是敌对关系。从某方面来说,费佳在我眼里几乎是完美的。这样的完美当然不是他天生如此,而是源自于他的才能,他能带给我完美的感觉。
“所以,费佳有什么想做的事吗?”源自于这种感受,我开口发问了。
“创造一个没有异能力者的世界?这大概能归于理想的层次了吧。”费佳回答道。
“做不到吧,只有一个人的话。”我这样说道。
“或许,不过谁说得准呢?如果导演先生的计划完整的实施下来了的话,或许是可以成功的吧。没人知道他在另一个世界所做的事,一觉醒来,这个世界的异能力者就已经全部消失了。”费佳平淡的说道,语气没什么起伏,似乎完全对自己的同位体、对与自己有着一样愿望的人无感,“不过他失败了,真是件好事,我的世界可不能给他做了嫁衣。”
我眨了眨眼睛,看着费佳,过了一会儿才接着开口道:
“本来想和你说‘其实真的存在没有异能力的世界的’,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没什么必要了。”
“什么?”费佳这样说着,却不一定是疑问的意思。
“因为费佳想要的不是这个,不是一个没有异能力的世界。而是想要『创造一个没有异能力的世界』吧。”我顺着他的问句回答道,“如果不是你创造的,即使它没有异能力,对你而言也毫无价值。”
原先只是与我随意闲聊的费佳突然看向了我,与平时日常的、轻松随意的样子不同,此时的费佳收敛了所有伪装成平常的表情,露出了属于魔人的、属于『死屋之鼠』首领的一面,平静的、漠然的神情,甚至可以隐约察觉出某种潜藏起来的、扭曲着的病态,仿佛在下一秒,就会因为某种原因燃成灰烬枯竭死去。
之后,他笑了起来,是与先前不同,却仿佛依然温柔着的笑意。
“你说的对。”他这样说着,认可了我的说法,说话的声音十分柔和。
额前变长的刘海再次遮住视线,我又晃了晃脑袋把它甩到一边。
“嗯,我应该是理解的,有梦想谁都了不起。”我这样回答到。
费奥多尔晒干了沉默。
“……你可真会说话。”费佳这样说着,似乎有些无语,也可能不是,我和他相处时间不长,还没总结出分辨他情绪的经验。
经验都是积累出来的,而积累就在于多问。
“费佳是在说反话吗?”于是我问了。
费佳的表情似乎更无语了。
到了这种程度,我再看不懂他的心思就是真傻瓜了。
于是我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完全理解一切了。
跟费佳聊天果然很有趣。我这样想着,也把这件事告诉费佳了。
“跟费佳聊天很高兴。”在加油站的工作人员提醒我们车已经满油了之后,我对费佳如此说道。
“要是你少说两句话,我也会很高兴。”费佳如此回答道。
我认真思考了一下。
“是‘有梦想谁也了不起’那句吗?”然后开口问道。
“真高兴你知道。”费佳如此回答道。
我感觉我已经理解一切了,于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这里距离弗拉基米尔市只有五十多公里,我坐上驾驶座,带上墨镜防止雪盲,等费佳在副驾驶做好系好安全带后才点火出发。
莫约半小时后,我们到了弗拉基米尔。
然后就开始旅游了。
此时并不是旅游的最佳时期,游客也相对稀少。天气有点冷,但不妨碍这里真的很漂亮,而且漂亮的很不一样。在攻略介绍的图文里面,从来都不会积这么厚的雪。
虽是旅游淡季,但毕竟是著名景点,游客也不算少,披了雪的小镇也十分热闹。
学美术的可能都有点通病,比如去了一个漂亮的地方,就会产生写生的欲望,很难说这种欲望到底是源自于热爱还是源自于画多了的条件反射。但事实就是这么个情况,明明是超级冷、冷到手都不愿意拿出来、整理头发全靠晃脑袋的大冬天,我却突然非常想画画。
最后苦于没有工具,只能依靠拍照来缓解手痒的感觉。
反正回去对着照片画也差不了太多。
我沉浸在游览的乐趣中,费佳确实随便找了家偏僻的咖啡厅进去了,然后点了杯咖啡,窝在小角落玩电脑。
我肯定是不同意的,于是疯狂邀请他一起去玩。
“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费佳拒绝道。
“什么重要的事情?”
“建立属于自己的情报网,还要防止被导演先生发现。”费奥多尔回答道,“就算禾泽不着急,我也希望可以尽早回去。禾泽没考虑过回去的事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第254章 诚意
我摁着笔记本电脑的手僵硬了一下。
“下次一定。”我默默移开视线,理不直气不壮的说道。
我确实不打算回去,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不是因为无法回去而被迫放弃的,而是因为回去的方法太过轻易而不敢轻举妄动。
故事的结局并没有被写在书上,在弄清楚一切之前,我做出的任何选择都应该慎之又慎。
我拥有的白纸或许真是书的一页,它空空如也,代表着无限可能,只要我想,我完全可以通过书写故事回到我生活过的那个横滨。
但我没法这么做。因为我很快意识到,我可以同样轻易的做到的还有另一件事情。
我可以把『回家』的故事写在这页纸上,就像我在信里描述的一样。
这是我自己编撰的完美的故事,我隐瞒了导演先生可以决定结局左右我命运的真相,编撰了一个可以让所有人按照我希望的那样放下与我有关的失败,继续往前走的故事。
我记得很清楚,那篇故事正好用了一页纸。从异世界一个穿越而来的旅者在故事的结局回到家里。没有比这更圆满,更像结局的结局了。
所以我在犹豫些什么呢?以旅游为借口留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明明已经可以达成最初的心愿,明明已经可以回去接着念书了不是么……
我答不上来。
多数包含许愿机的故事都讲述了这么一个道理,对待自己的愿望,一定要慎之又慎。
逃避也好、拖延也罢,现在的我就是没法许下回去的心愿的。
如果书页确实可以支撑起穿越时空的故事,我是应该回横滨当调查员,还是应该回中国接着念书呢?
我没法回答,也做不出这种取舍。逃避可耻但有用,所以我逃避了。并且非常幸运的是,我有一个非常充分的理由让我回避这个问题,留在西伯利亚的雪原之上拖延时间。
“€€€€我想弄清楚一切的真相,找出那个故事的书写者。”我这样言之凿凿的对费奥多尔说道,“在弄清一切之前,我是不会回去的。”
无懈可击的理由,甚至比真相来的更有说服力。
“这样啊……原来看花滑只是幌子么?”费佳拢了拢头发,他看着我,用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微笑着开口问道。
“看花滑也是很认真的。”我认真的纠正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旅游也是。”
“禾泽是无所谓。”费佳故作忧伤的叹了口气,恰到好处的表演,是一种既能让人察觉他的情绪又能察觉到他只是在演戏的状态,“我要是不早点回去,说不定『死屋之鼠』就没了。”
“『死屋之鼠』没了你不能转吗?”我有些奇怪的开口发问道。
“应该是不能吧。”费佳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不是故作忧伤了,是真情实感的感觉心累,“我的部下都是一群不靠谱的家伙。”
“你公司没有靠谱的二把手吗?”我又接着问道。
“『死屋之鼠』采用扁平化管理,并不存在什么二把手。”费佳开口解释道。
“那继承人呢?继承人总是有的吧。”
费佳沉默了,显得非常困惑,是真的不明白我在说什么的态度。
“为什么要有这种东西。”
现在轮到我困惑了。
“为什么不能有?‘创造一个没有异能力的世界’这种事情很难靠个人的力量做到吧,教育一个继承人不是很正常稳妥且合理的做法吗?”我开口反问道,“即使费佳没能做到,他也能践行你的意志接着帮你达成,薪火相传什么的。”
费佳沉默了起来。
“太宰君知道你跟我说这些话吗?”沉默了一会儿后,费佳突然提出了奇怪的问题。
我被问的莫名其妙的。
“他为什么会知道啊?我又没跟他说。”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
“那没事了。”费佳摇了摇头,突然又笑了起来,“只是觉得禾泽说的非常有道理,可以去说给太宰君听听。”
我没理解他的意思,于是等待着进一步的解释,可惜没有,费佳说完了就开始喝咖啡了。
于是我等他喝完这一口后就开口要求他陪我去玩。
“禾泽真执着啊,我刚刚明明已经说过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费佳再次拒绝道,然后挪开我的手,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笔记本电脑不能乱压,于是我只能配合着他的动作把手移开。
“真的不能一起去吗?”我再次开口询问道,“说好的互相满足社交需求的朋友呢?”
“这已经超出范围了吧。”费佳的反驳透出一股无奈,“真的很坚持的话,至少要表现出一些诚意吧。”
诚意?
我思考了一下,然后为想到的答案感到震惊,接着又感觉没必要大惊小怪。
也没人规定拿着反派人设的人的爱好一定要与众不同。
“好吧,我知道了。”我点了点头,非常认真的看着费佳。
“一起去吧,爸。”我开口说道。
费佳敲键盘的手指扣掉了一个键帽。
我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
“你在哪学的……”费佳把键帽按了回去,提问的声音莫名有种一口气缓不上来的感觉。
“中关村应用文理学院。”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然而,非常明显的,费佳一个字都没听懂,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
“那是我现在……嗯,当时念书的学校。”于是我又解释了一遍,顺带向他科普了一下我从我家室长那儿学的常识。
“总之,他说了,从古至今父子相称都是最有诚意的做法了。”我讲了我和燕哥交流的始末,总结般的说道,说到这里,我多少觉得有些奇怪了,“这难道不是通用的吗?”
“我想不是吧。”费奥多尔继续维持着那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关上了电脑。
显然,这确实很通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