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样的答案,敦忍不住的瞪大眼睛,原先只是待在一旁主打陪伴的广津先生也抬起了头。即使人们的身份各异,对某些事物的共情能力却是相似的。
然而,二人的情感并没有得到回应,故事的讲述者没有悲哀或是怨怼,反而显得有些昂扬。
“真让人惊讶不是吗?他明明可以直接打我,却因为信仰着神明说出了如此令人神往的话,偷东西被打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他的话却让我一晚上都没睡着,甚至真的梦到神明什么的。”花户爱兴致盎然的讲述着。
“那个男人对你施暴的行为与信仰无关,他没资格做什么『涤净罪恶』的事情,只是为自己的恶寻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广津先生微微皱眉,忍不住沉声开口道。
“啊,我知道。”花户爱懒洋洋的回答道,“后来我发现,他根本不是什么正经的宗教信仰者,所谓的神明是他虚构的,他每天散播信仰的行为,其实只是在搞传销罢了。他是个会演讲的骗子。”
广津先生失语了,但花户爱并没有在意。
“懂事些的大孩子都告诉我说,神明什么的都是人虚构的,实际上并不存在。可后来的后来,我真的遇见了能拯救挣扎的灵魂、让我不再受苦的存在。这怎么不算神明呢?”
“罗佳先生就是呢,就是这样像神明一样的人。”讲述道这里时,花户爱露出了笑容,是难以被人理解的笑容,反正广津先生是不明白这个小姑娘为什么还笑的出来,“神明怎么可能会死掉呢?即使罗佳先生同时也是人类,也不可能轻易死掉吧?所以我一直对他的死亡抱有疑问。我想啊想,想了好久好久,想到脑子都罢了工,用头疼来警告我。然后,最终的最终,我得到了答案。”
“能杀死神明存在,只能是另一个神明一样的人了。”花户爱抬起左手,如同宣告般的,讲述了自己的答案,“神明也好,魔鬼也罢,他必然是这样非常了不起的人,才能将同样了不起的罗佳先生杀掉。所以,我非常非常非常想见他。”
“爱小姐……”敦忍不住叫道她的名字。
“首领大人确实是为极富才华与能力的人,这点应该不会让你失望。”广津先生如此回答道。
花户爱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我很期待。”她柔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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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他们到达了港口的总部大楼。
广津先生有部门工作要做,就如刚才所说,这次同去主打的就是个陪伴。所以,只有敦一个人带爱前往首领办公室。
五十层的电梯运行了好一会儿才达到指定楼层,花户爱似乎没坐过这么高的电梯,出现了轻微的头晕情况,在走廊里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敦敦带花户爱穿过了长长的走廊,来到了办公室面前。他无意偷听花户爱和太宰先生的对话。在替她敲完门后就默默的离开了。
花户爱看了一眼离开的敦,没有阻拦。门内,一声略微有些沉闷的“请进”透过门缝传了出来。
门口没有守卫,房间里似乎也只有一个人的存在。这有点出乎花户爱的意料,又似乎十分合理。她等待着敦进入电梯,彻底离开了顶层后才有所动作。
花户爱推门进去了。
这是一个漆黑的房间。充足的光源在这种沉郁的装修格调中显得跟没有似的。照明工具选的是足够复古的蜡烛,但单从质量上判断,就能发现它必然价格不菲,是奢侈品的一种。
房间很空旷,也没什么人。办公用的桌具和附近孤零零的椅子在沉郁的格调中显得很违和,他的使用者却几乎要与这样的环境融为一体了。
“日安,很高兴与你见面呢,小爱。”港口黑手党的首领轻松的与花户爱打着招呼。他看起来异常年轻,比花户爱大不了多少的样子。
花户爱双手插进口袋里,歪了歪脑袋。
“日安,太宰先生。”她用着随意的口吻打着招呼,环视了一下四周,挑了挑眉,“这里竟然只有你一个人吗?大名鼎鼎的港口首领……我还以为你的办公室里会有一大堆护卫呢。”
“平时是有的。”太宰的手肘撑着桌面手指交叠在一起,不紧不慢的回答道,“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现在,这一整层楼就只有我们两个呢。”
“哇哦……”花户爱用着平板的声音感叹道,“太宰先生是把我当成无差别杀人的恐怖分子了吗?觉得我一出现就会杀掉所有人?算了,这不重要……那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吧,你为什么想要见我?”
“我没这么认为。”太宰摇了摇头,她看着花户爱,微笑着回答道,“至于为什么一定要见你,是希望和你达成友好的共识哦。”
友好共识?
花户爱都差点被整乐了。
“你说,我在听。”她捏了捏口袋里的塑料制品,开口说道。
然而,太宰却拒绝了。
“还是等等吧。”太宰摊了摊手,敲了敲桌上放置的小玻璃瓶,“等解决完小爱你的诉求再继续这个话题吧,毕竟,你可是那种‘为了杀掉我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人’啊。”
如果在场还有另一些认识爱的人,比如禾泽、安吾甚至是导演先生,他们绝对会对这种情况表现出或多或少的震惊意外。但他们并不在这里,所以没什么好顾及的。
面前的小姑娘已经不再维持原先懒散随意的姿势了,她取出了藏在口袋里的麻醉/枪,直指着太宰。整把枪没有用到一丝金属的材质,是完全的塑料制品,极为轻松的被带进了这栋大楼。
被威胁的首领先生不见丝毫慌张。
“我想,在敦离开后,你已经在使用『癌』的能力了吧。虽然我是没感觉啦。”太宰慢条斯理的讲到。
花户爱默认了他的说辞。
“你杀掉了罗佳先生,所以我来杀你了。”她开口说道。
€€€€他不会被这种言辞吓到的。
花户爱早有此类认知,所以也没指望这种陈述事实的话会有什么效果。
结果这句话却出乎意料的很有效果,就是有些抽象。
听到这种说辞的首领先生确实没有表现出恐惧€€€€他看上去非常愉悦和期待?!
“原来小爱的目的是杀掉我啊,真是直白的出人意料。”太宰的言语终于不再是毫无感情的平铺直叙了,他露出一丝兴味,举了举双手,是投降的姿势,却显露出了某种古怪的风度,“我能询问你这么做原因吗?按道理来说,和港口黑手党为敌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啊。”
花户爱露出了古怪的表情。她似乎非常想反问些什么,比如你这人是怎么回事。但最终,她选择了放弃,认命的回答了起来。
“……因为这里是横滨啊,横滨就是这么个不讲道理的地方,所以我怎么做都是正常的。”花户爱开口解释道,眼神中带着一丝蔑视,“这可不是什么以偏概全的偏见,而是事实如此,如果不是这么个道理,我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拥有决策权的大人都不讲道理,为了利益毫无底线,连杀人犯的罪行都能赦免,令人恶心。”
她不能接受自己的罪行因为这种原因赦免。她讨厌这种不遵守规则的行为,即便自己算得上是获利者。
麻醉/枪的位置没有丝毫的变化。花户爱握枪的姿势算不得完全标准,手却握的非常稳。
“做错了事就应该受到惩罚,如果一切都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我应该被监禁才对。可他们不愿意这么做,非要改变规则,这样一来我也没有遵守的必要了€€€€虽然我确实不怎么在意我的去留问题,但也不是谁想安排就安排的。觉得我能异能很好用就理所当然的要过去?罗佳先生拜托我帮忙完成计划的时候都有好好的请求我的,他们算什么的东西。我不会去军部的。当然,我那会儿也不知道你会劫车。”
“所以如果敦没去找你,你自己也会逃走咯?”太宰顺着他的讲述反问道。
花户爱不甘心的“啧”了一声。
“不会。”她回答道,声音不自觉的放轻了,“安吾先生突然来送我了。在他面前,我要当个好孩子的。”
“这算是看人下菜碟么?因为想给安吾一个好印象。”太宰抬了抬手,开口问道。
花户爱眯了眯眼睛。
“你能有点被威胁生命的自觉么?就算是也跟你没关系吧。”
太宰耸了耸肩。
“这把枪呢?也是安吾给你的吗?”太宰配合的转移了话题。
这个问题让花户爱难以面对,眼神躲闪了起来。
“……是我偷的。”她回答道。
是在安吾先生替她摘手铐的时候偷的€€€€这是用来对付花户爱的枪,如果花户爱做出了威胁他人生命的举动,她就会先一步被麻醉。在安吾为她彻底解下手铐的时候,花户爱就动了心思,捡起了很久以前的生存技能,偷走了它。用来与不会受异能影响的太宰对峙。因为材质原因,这把枪轻的不可思议,即使是偷走了也没能让安吾察觉。安吾先生从来从没使用过这把枪,一直是放在枪套里挂着装样子如果运气足够好的话,说不定在很长的时间里,安吾先生都不会发现。
太宰发出“啊呀”一声的感叹,然后在花户爱恼羞成怒前安静了下来。
“那么,故事环节结束了,太宰先生。”花户爱开口道,直直的看着他,“你得去死了。”
“虽然我很期待没错啦。”太宰遗憾的摇了摇头,“但我的目的也还没完成哦。”
花户爱想起了在对话的开头,太宰提出的东西。
“哦,对,你也有目的的。”小姑娘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下,“……那什么友好共识?”
“是哦。我希望小爱能安心的留在港口黑手党,和我们和平共处呢。”太宰点了点头,补充道。
花户爱觉得更乐了。
“我都要杀你了,你跟我提这个?”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太宰反问道,“这并非绝不可行吧?”
眼前的少女确实对太宰抱有明显的杀意,却看不出什么恨意。显然,她并不是因为憎恶而产生杀人欲望的。这意味着他们之间并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当她的杀机消失时,所谓和平共处的条件也没那么难提及了。
“当然不可行。”花户爱用着理所当然的语气反驳道,“我现在可是对你抱有杀机的呀。你害死了罗佳先生,不可能原谅你的。”
€€€€看,果然是这样。
太宰撑着脑袋,盯着手边的小玻璃瓶,可有可无的思考起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小爱就没理由杀掉我了哦。”太宰收回了视线,看着花户爱,轻佻的回答道,“因为你的罗佳先生根本没死呢。”
花户爱睁大了眼睛。
“小爱也有所察觉吧,无名研究所计划的结束意味着‘罗佳先生’的离开。外界的传闻并不真实,作为当事人的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他和我一样,都没有在那场爆炸中丧生。”太宰接着讲述起来。
花户爱握枪的手开始不稳了。
“……怎么证明?”她反问道。
“非常简单,那些炸弹不是我安排的。它们真正的主人是果戈里。”太宰开口说道,不紧不慢的说道,“当然,我在不久后轰炸了那片区域,抹除了一切线索€€€€如果你执意认为你的‘罗佳先生’会死在那场轰炸中,那我们的谈判只能遗憾的破裂了。”
“罗佳先生不可能因为这种€€€€”花户爱忍不住反驳道,话说了一半却噤了声,她停顿了一会儿,才接着开口道,“罗佳先生的才能就想神一样,如果有什么人能够杀掉他的话,必定也拥有着同等的才能。”
花户爱如同自言自语般的说道,她看着太宰,从思维的丝线中抽离,似乎浅浅的微笑了一下。
“在没见到你之前我就是这么认为了,我觉得我会再次遇见一个如同神明一样的人。”花户爱如此开口道,甩了甩拿枪的手,“果然如此啊,我也算是如愿以偿了吧”
太宰有些哭笑不得了。
“这算什么啊,把我当代餐了吗?”他显露出一丝无奈。
“有什么问题吗?你没吃亏吧。”花户爱反问的语气透露着理所当然的意味,她握着枪,她捏着自己的手指,小声的吐槽道,“握的太用力了,手都举麻了……”
“你其实可以放下它的。”太宰开口提醒道。
“不行。”花户爱拒绝道,“威胁手段可以无效但不可以没有,我才不是什么乐于放弃的人呢。”
“我觉得某些人需要向你学习。”太宰突然开口道。得到了花户爱“什么”的疑问,却没有进一步的回答。
于是花户爱也懒得追问了。
“你说罗佳先生失踪了,那他在哪里?”花户爱开口问道。
“把枪放下,找张椅子坐好,我就跟你讲。”太宰慢条斯理的要求道。
花户爱再次瞪大了眼睛,情绪却与刚才。
“你这人说教起来怎么跟罗佳先生一模一样啊。”她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
“那真巧。”太宰没有什么感情的感叹道,抬手示意了一下旁边摆放的椅子,那是从太宰的附间休息室里拿出来的,摆在办公室里也有些格格不入。
“坐吧。”他开口道。
非常想知道罗佳先生下落的花户爱只能不情不愿的照做了,但还是坚持把枪握在手上。
在花户爱坐下后,太宰终于开口了。
“无名研究所事件总计的死亡名单一共有四百三十七名,其中一百二十一名是直接死于『癌』影响的异能力者,剩下二白一十六名,则是死于其衍生事件的普通人和异能力者。而这其中,就我个人所知的,有四名应该被定义为失踪。
花户爱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