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过糟糕的情况,我可能不得不与阿真对立,最后用芥川曾用过的方法使他回归,让模组可以继续推进。我为所有失败的可能性写下注脚,再思考着应对的策略。我考虑了我能想到的无数可能,唯独没有想到过这种。
到底是为什么呢?在什么都没有完成的情况下,他为什么会打碎自己的宝石呢?
异能力是灵魂的基底。如果我和阿真的意志源自于同一样东西,那么我现在发现了€€€€
人可能连自己都不能理解。
我接近花坛,被薄薄的积雪绊的踉跄。直到触碰到冰冷的石台,大脑才再次开始运转。
阿真让自己消失了。
这个早就等于事实的认知充斥在我的脑海中。
原地只有被砸碎的玻璃瓶,碎片散落在地上,花坛上,在我碰到的瞬间就划了一道浅浅的口子,天气太冷了,连血都没流下来。血腥味弥漫在这片枯萎的花园之中。
我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所有的变化都有其契机的,让阿真抛弃自己的愿望打碎宝石的原因一定存在,只是我还没意识道。
我试图进行思考,可无论是脑海里还是外面,一切都是的空白一片。被不知名的胶质填满,塑造出窒息的感觉。
我反复复盘着阿真的行为,上次的、这次的,一遍又一遍。
阿真与我有相似的喜恶。
他讨厌这种控制感。
他想与它对抗。
他能很清醒的认知想法于实质。
€€€€所以他对我说他心里有数。
原来是这种有数吗?
在出问题之前打碎自己的宝石一了百了?
我逐渐触碰到答案延伸的触须。
€€€€阿真不能靠近涩泽龙彦。
在我晕倒时等待我醒来、用着与旁人无异的态度同我说话,他起初的表现实在是太淡定自若了,以至于令我忽视了在这片雾区中最重要的设定。
€€€€被分离的异能力会杀掉他的持有者,阿真之所以没动手,只是他忍耐下了罢了。
涩泽龙彦的异能力所激发的杀意会让他变得不自控,似是而非的话语也能挑逗他的神经。中心聚集的异能宝石会让他焦躁,越接近影响就越明显。
我突兀的意识到了一件我早就知道的事情。
€€€€找到费奥多尔、找到涩泽龙彦、找到我的车,这三件不同的事情其实可以被归纳为一件事情,因为是费奥多尔开走了我的车去找涩泽龙彦的,这两人一车绝对在一个地方。
当时的我们已经找到车了。
那时的阿真的自控力还剩多少呢?
我的心脏开始坠落。
他或许早就到极限了,所以才会拒绝与我靠近,用着过于突兀的态度问出那些问题。
他知道他想做的那些事可能做不了了,所以他想听听看我的答案。
然后他说,他讨厌我。
……
窒息的感觉逐渐转变成了逃避般的生气。
只说一句讨厌我就跑掉也太恼人了吧。不高兴了解释也不解释就让我猜,窝里横组上大分是吧。
我在心里对阿真的做法指指点点,非常想把他拽出来晃着他的肩膀狠狠的说他两句。
想告诉他“我讨厌你”这句话是不能随便说,就算是我听了也会难过。
然而,这种事情只能想想,我根本做不到。阿真没法像普通人一样展现自己的想法和情感,该高兴的时候高兴,该生气的时候生气,只能压抑自己的情绪,在一切失控前一了百了的让自己消失。我也只能被迫接受这个结局,想改变什么都来不及了。
€€
然而故事还要继续。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摇晃了一下身体,站了起来。
抛开茫然的、不知所措的心情,只看待故事本身,一切的发展依然在可控范围内,如果对手还是涩泽龙彦和费奥多尔,这已经很难得了。
我拎起不小心扔在地上的医疗箱,朝花坛中心的喷泉走去。
血腥味的源头,费奥多尔倚靠在喷泉边,积献血在积雪上染成花,他的胸口微微起伏,显然还活着。
不但活着,他甚至还是清醒的,在我靠近后,他睁开了眼。
“真是了不起啊,禾泽君。”他气若游丝的说道,露出了微笑,“我看见你的异能力自杀了。『龙彦之间』带来的影响是客观的,他却不愿意杀掉你。所以选择了自杀,是吗?即使是涩泽君本人来了也会大吃一惊吧,你是怎么做到的?”
费奥多尔说出了和我想的一样的答案。
哪壶不开提哪壶。
有那么一瞬间,我是真的很想哐哐给他两拳。但一瞬间过后,我却没有任何想法了,我的内心异常平静,总归是什么都没做。也可能是被阿真占满耗尽了,无法再思考其他。
“现在这种局面,你应该说点好听的话哄我高兴才是。”我毫无感情的说着威胁的话,却没有丝毫兑现他的欲望,我看着他,想要让自己获得足够的诸如愤怒憎恨的情绪,但答案却是遗憾的否定。
明明对方做了背叛的行为,甚至要加害自己的性命,我却谈不上有多生气。
费奥多尔叹了口气。
“果然是错估了你啊,禾泽君……不过不算太迟。你对这一切都早有预料吧?”他这样说着,好奇的模样表演的恰到好处。
我回想起我那崩的妈都不认识了的计划,感觉有些窒息。
“是。”我开口回答道,蹲在他面前,抬开他的右手,使伤口裸露出来,低头打开医疗箱取出伤药、棉片和绷带,“我早就知道你会和涩泽龙彦见面了,他会捅你一刀也是我推动的。”
“我知道。”费奥多尔垂下眼睛,或许是因为受了伤,声音和气息都比较微弱,“看到你的宝石自己碎掉后就全理解了。虽然还没证实,我拿到的书页也是假的吧?”
我抽出插在费佳胸口的刀子,在并迅速做了止血,手法专业且粗暴,多少带点报复的意思。这个过程显然挺疼的,费奥多尔的脸都白了一个度。
“嘶……要是我是你,在做了这样的计划后一定会取走医疗箱,没有其他的落脚点,回去的我只有死路一条。”费奥多尔接开口说道,“话虽如此,想要自救也不止一种方法,就像你想杀掉我也不会止步于此一样。所以€€€€”
“你现在又在做什么呢?禾泽君。”费奥多尔看着我,似乎是真的感到不理解,真情实感的不理解。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道通过公式推倒出的结构古怪的数学题答案,一边觉得它是对的,一边又不理解答案为什么会长这样。
“我在救一个狗东西。”我绷着脸回答道,把固定好的绷带剪断,“你不该问这个问题的€€€€如今发生的一切我都写在模组里了。故事明明可以不这样发展,但凡你愿意翻翻我写的……算了,现在说这些没意思。”
“原来如此,这一切果然都在你的计划之内吗?”费奥多尔用着恍悟的语气开口道,依然带着表演的痕迹。
我翻找对症解毒剂的手顿了一下。
“我没有计划。”我停下动作,抬头看着费奥多尔的眼睛,距离足够近的情况下,他人的瞳孔是可以倒影出自己的身影的,“我不会推进计划,只是为了阻止几件事而写了个模组罢了。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话,我擅长的是这个€€€€我写的模组从来没玩崩过。”
费奥多尔缓慢的眨了眨眼睛,露出了我没法看懂的微妙神情,不再言语。我压根就不想看懂,暴力行医做好急救后后就把他丢那不管了。
“救人救倒底吧,禾泽君。能送我去找医生么?”某个自作自受的始作俑者毫无自觉的要求道。
“没接着捅你两刀就不错了,我现在已经成冤种了,别得寸进尺。”我毫不犹豫的拒绝道,把医疗箱塞到他怀里,然后起身准备离开,“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不愉快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干脆趁此机会,我们一拍两散吧。”
虽然不知道起初连我写的模组都不愿意看的费佳如今为什么会信任我的救助,但我如今的情绪确实很糟糕了,这种说过的话、创造出的故事不被当回事的糟糕感觉,再加上阿真的消失,我现在的心情差到了极致。不想相处、也不想报复,只想让自己滚蛋。
“因为我没达到禾泽希望的预期吧。”费奥多尔无视了我“一拍两散”的建议,自顾自的开口说道,“配合你的期望,或者完全打破你的期望,至少要做到一样才能让你满意,对吧。”
我一言不发,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真抱歉让你失望了。”费奥多尔轻声说道,“以后不会这样了,我该转变对你的判断的,不会再给你阻止我的机会了。”
这样的话语格外有冲击力,至少是足够吸引我的注意力了。
我短暂的打消了离开的念头,低头盯着这个靠坐在结冰喷泉旁的伤患。
第271章 龙彦之间
“一般人遇见这种情况,会恼羞成怒的吧。”我开口说道,“计划被自己看不上的小人物毁掉€€€€一般人都会感到恼怒吧?为什么你不这样?”
“一般人也不会救助坑骗自己的人呢,禾泽不也这么做了么?”费奥多尔轻巧的反驳道,“会这么做的禾泽已经不算小人物了。事实证明,任何没有真正了解你的人都没法预判你会做什么,就只是这点,你已经赢一半了……说远了,总之,禾泽先送我去找医生吧。”
“我还没答应呢。”我开口拒绝道。
“雾气快消失了,等到路人从另一片雾区中回来,我们这个样子可就解释不清了。”费奥多尔好声好气的对我说道,“当然,禾泽可以把我丢在这直接离开,那样的话,等我被调查局抓住后,第一个供出的就是你。”
非常淳朴的威胁,使我停下脚步。
“你是不是忘了我有书页兜底。”虽然这个威胁确实让我犹豫了,但我依然表现的并不在意,拎出一个唬人的、极具说服力的理由,保持着一副平静又无语的样子,“需要帮助的话,好歹提出一些具有诱惑力的报酬啊。”
费奥多尔做出思考的样子。
“『龙彦之间』的真相,怎么样?”接着,他慢吞吞的开口道,“禾泽君的异能体和其他人的很不一样,目睹了异能力的自杀,应该会感兴趣的吧。”
『龙彦之间』?涩泽龙彦异能力的名字?
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么久过去了,我竟然是第一次知道涩泽的异能力叫这个名字。
龙头战争之后,政府有意遮掩涩泽龙彦的存在,没有政府的委托,侦探社也没理由插手后续的事情。所以,即使那场战争的结局也有我的见证,我却连涩泽龙彦的异能力具体叫什么都没机会了解。
“真奇怪,”我皱着眉头说道,“你明明是清楚我想要什么、会怎么做的,为什么会走‘被捅一刀’的结局呢?”
费奥多尔只是虚弱的笑笑,没有回答。
跑团跑一半就放人鸽子算是涩泽龙彦的常态了。他在模组故事结束后就迅速离开,说明根本没有见我是打算。拒绝了费奥多尔后,我也不可能迅速找到涩泽本人。那么,要想知道异能相关的事情,答应费奥多尔是最直接迅速的选择。
于是我把他拎回车里了。
雾气就是在这个过程中消失的。在雾气彻底消失的一刹那,我的异能力才回归完全的正常。
在此期间,我倒是想起了询问费奥多尔异能的事情。
不仅是我,他的异能力似乎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过。
“可以理解为特性吧,就像禾泽的异能也不愿攻击你那样。”费佳是这么解释的。
一般情况下我是没兴趣深究的,但这关系到涩泽的异能力,涩泽的异能力又关系到阿真如今的问题。所以我得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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诊所找的是当地隐蔽又有口碑的私人诊所,那位医生精通英语,跟我交涉的很顺利。就是有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发现我不会说俄语后,就开始忽悠费佳把我打包卖了。人口贩卖的卖。
他并不知道不会说和听不懂是两个概念,这点我也没辙。最后只能为当地的执法机关做出些贡献了。
“禾泽君果然听得懂俄语。”端掉国外的人口贩子组织、做了一次国际友人后,费奥多尔如此评价道。
“嗯,我听得懂。”我心不在焉的承认道,翻找着从网上搜集来的资料,“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