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千万不要杀他啊!!!”
随着卫兵跑远,萧融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屈云灭:“…………”
今天的经历实在太匪夷所思了,屈云灭怀疑人生的站了片刻,然后转身要走,他脚步突然一顿,看见那俩卫兵,还押着那位对他破口大骂的勇士。
卫兵统领上前,询问他:“大王,这……”
屈云灭默了默,突然感觉没什么意思,摆摆手,自己去校场练兵了。
只要没明确的说要杀,那就是不用再动手的意思了,卫兵松开那个人,也匆匆的跟随而去,那人揉了揉红肿的手腕,从地上爬起来,幕僚团的人看着他,心情也怪复杂的,毕竟是同僚,还是问候了两句。
不过多的就没有了,这人的嘴太厉害,大家都不想跟他走太近,一来怕牵扯,二来,真相处出感情了,结果他死了,那自己多冤呢。……*
大夫摸了萧融的脉,说他是急火攻心,加上身体虚弱,才变成这样了。
他给开了一副药,然后委婉的劝萧融,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
萧融:“……”
阿树眼泪汪汪的看着他们,等到大夫走了,他立刻跪坐在萧融床前,悲伤的攥紧了拳头,“郎主。”
萧融头疼道:“我没事,别听他瞎说,他医术不好,其实我从小就这样,吐血吐了十多年了,照样生龙活虎的。”
阿树抹抹眼泪,“郎主又胡说,十多年前,郎主还未离家呢,老夫人说,郎主的身体,是几位郎君中最好的。”
萧融默了默,本想岔过这个话题,又听阿树说道:“郎主,不如去信,让老夫人和小郎主来这雁门郡吧,如今郎主也算是安顿下来了。”
哪安顿了,他还在试用期呢。
而且雁门郡山高路远,他可不放心一个小孩带着一个老太太独自上路,但凡出点意外,他俩就别想活了。
不过这已经是阿树好几次催促他了,他用的理由永远是一家人在一起,自己的身体就能恢复,但真正的理由,他不说萧融也知道。
他怕萧融死在外面,连家人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这诡异又阴间的贴心感……
萧融揉揉眉心,“再说吧,我先睡会儿。”……
睡醒之后,有不少人来看他。
简峤肯定是要来的,幕僚团也派了几个代表,还送了点吃的,萧融扬眉,照单全收。
只要他们不起歪心,萧融还是愿意跟他们好好相处的。
而到了晚间,都快入睡的时候,又来了一个森*晚*整*理人。
他自报家门,叫虞绍燮。
萧融完全没听过这个名字,但是隐隐约约觉得有点耳熟,让阿树把他带进来,萧融才知道,这就是那位指着屈云灭鼻子骂他罪魁祸首的勇士。
萧融赶紧让阿树给勇士看座。……
勇士年纪不大,二十多岁,人长得颇为清秀,完全看不出来他还有牙尖嘴利的一面,他来是为了道谢,但跟萧融说话的时候,他很是拘谨,似乎不习惯这样做。
但萧融很热情,因为他太好奇了,这人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能害得他直接吐血。
萧融火力全开的时候,没什么人招架得住,他本来就好看,再笑起来,用一双带着殷殷盼望的眼睛看着你,简直就是人间杀器。
虞绍燮鲜少碰见愿意和自己多聊的,也渐渐打开了话匣子,他说,他是永嘉人士,十二岁时,出来云游拜师,二十岁学成,一路辗转,最终到了雁门郡。
镇北军战功赫赫,保住了淮水之北,将胡人赶出塞外,他仰慕镇北军的威名,这才投靠了镇北王。
但谁知道他是个不听劝诫的纯粹武夫,早晚有一日,他会自掘坟墓。
萧融听着,神情莫名。
就这些?很普通的经历,很普通的出身,很普通的见解,屈云灭那德行,稍微聪明一点就能看出来他走不长远。
唯一让萧融觉得有点意思的,是这人的经历,和自己挂名的经历特别像。
他顶替了一个人的身份,才给自己混了个背景,而他顶替的人,就跟虞绍燮似的,十岁出来云游拜师,十八岁学成,打算找个明主施展抱负,然后十八岁半染上瘟疫,一命呜呼。……
就着这一点他俩继续聊,慢慢的就说到了家人,萧融说自己还有个弟弟和祖母,留在南雍生活,虞绍燮十分意外,因为他也发现,他和萧融很是相似。
虽然他没有祖母,可他有个弟弟,得了父荫,如今在金陵做护军都尉。他们父母早亡,兄弟二人相依为命,本来那护军都尉,应该由他来做,可是他弟弟喜欢刀枪棍棒,他不喜欢,他就让给了他弟弟,然而因为这件事,他弟弟一直觉得亏欠了他,总是给他来信,说要弃了这官职,来找他。
说起弟弟的时候,虞绍燮有些不好意思,在他的描述中,他弟弟是个巨乖巨可爱的好小伙,在军中努力拼搏,也是为了能让他们兄弟俩过上好日子。
萧融微笑着点头,他拿起一杯茶,说道:“父母不在之后,这世上与自己最亲近的人,便是兄弟姐妹了,我家中的幼弟年纪虽小,却也是个爱操心的主,有时甚至让我感觉,他才是哥哥,我是弟弟。”
“对了,不知你弟弟叫什么名字?”
虞绍燮笑着说:“他名虞绍承。”
萧融正在喝茶,听到这个名字,噗的一声,他把茶全喷在了虞绍燮脸上。虞绍承?
那个历史上疯的跟狗一样,谁都不打,就追着镇北军打的虞绍承?!
作者有话说:
第0009章 苗头
虞绍承这个人,相当有名。
因为他是雍朝末年唯一一个板上钉钉的……精神病人。……
史书上的记录是,他一开始给南雍小皇帝打工,然后突然有一天,他杀了上官,带着手下的五千兵马叛逃了,逃到一个太守处,开始给那个太守打工,但是没过多久,也不知道那太守怎么惹着他了,他又把那个太守杀了,叛逃到了一个州牧处。
州牧打一开始就不相信他,是害怕他太厉害了,才不得不收留他,果然,不到一个月,虞绍承就看他不顺眼,要抢他的地盘,州牧早有准备,人倒是没事,但地盘和兵马,都被他抢走了。
而带着这些启动资金,虞绍承没有自立为王,他又给自己找了个老板,即后来的陈留王黄言炅,那个屠了屈云灭满门的暴君。
到了黄言炅手下,他终于满意了,开始带兵到处打镇北军,可以这么说,镇北军去哪,他就去哪,部下死了没关系,老黄对他不满意没关系,粮草要断了也没关系,反正他就是要打镇北军。
据说,虞绍承时常梦呓,睁眼就要杀人,四下无人的时候,他还会跟空气说话,又哭又笑的,吓死个人,卫兵都不敢跟他走太近。
黄言炅欣赏他的能力,本来还想跟他好好培养感情,后来发现这人是真的不正常,他就放弃了这种想法,把他专门当一条咬镇北军的狗用。说来讽刺,最后导致屈云灭被捕的那场大战,虞绍承根本没参与,他因为不听话,被黄言炅派到宁州打别人了,等他回来的时候,所有事都尘埃落定了。
虞绍承暴怒,要杀黄言炅,而那时的黄言炅刚打下镇北军,正膨胀着呢,脑子里做的梦都是登基为帝,他也不装了,干脆暴露出自己薄情寡义又残忍至极的一面,把虞绍承关在蒸笼里,直接蒸死了。
蒸人……这是酷刑,而且是酷刑当中的酷刑,封建时代之前,这种刑罚很流行,封建时代一开始,儒家倡导以仁治天下,众多酷刑很快就被取缔了,谁敢再犯,那就等着被全天下斥责吧,黄言炅此举,一是他想宣布,如今他才是这个天下的老大,二是,他很享受这种生杀夺予大权在握的感觉。
雍朝末年,人才辈出,众多天才像流星雨一般划过夜空,虞绍承能被记载下来,自然不仅是因为他精神有问题,还因为他用兵如神,是这个时代里,唯一能跟屈云灭抗衡的人。
后期屈云灭如丧家之犬,才随随便便就被人打败了,而在前期,可以和他有一战之力的,唯有虞绍承而已。……
虞绍燮已经走了很久了,萧融还倚着床板发呆。
现在他终于知道,虞绍承死咬着镇北军不放的原因了。
按理说,这么厉害的人才,他应该开口,让虞绍燮赶紧把他弟弟叫过来,免得他以后归了别人。
可一想到他弟弟那个美丽的精神状态……萧融也不知道他是因为哥哥死了被刺激成那样的,还是本身就有点不对劲,被刺激以后更加严重了。……罢了,一件件来,只要虞绍燮还好好的,就不用担心虞绍承会跟镇北军为敌。*
第二日清晨,简峤伸个懒腰,从温柔乡里起来,然后赶往校场。
屈云灭比他早起一个时辰,都已经热身结束了,简峤麻溜的跑到他面前,抱拳叫了一声大王,然后就要去找他自己的部下。
往日屈云灭对这种打招呼的行为都没什么反应,今天却不一样,他居然回头了,还叫住了他。
“等等。”
简峤登时回身,不解的望着屈云灭。
“……那个萧融,还活着吗?”
简峤:“…………”
大王,您关心人的方式真别致。
他呵呵干笑:“还活着呢,大夫说他是急火攻心,萧先生自己也说,他体弱多病,并非是第一次吐血,这吐血,只是看着吓人而已,其实还挺排毒的。”
屈云灭:“……”
这么离谱的话,简峤可说不出来,一定是那个奸细的原话。
他感觉有点气闷,昨日吓到了这么多人,此人居然还没心没肺的开玩笑,这岂不是显得那些被吓到的人,都过于大惊小怪了。
自然,他不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他可没被吓到,他是为自己的部下们感到不快。……
能问这么一句,已经是他的极限,接下来,屈云灭就不再搭理简峤了,简峤也懂,不用说什么,他自动就离开了。
之后屈云灭又在校场上待了一个时辰,接连几天只练兵,不打仗,回了住处就要面对那些令人头疼的文书,屈云灭顿感无趣,开始琢磨着,要不要带兵出去。
益州有原百福,安定城有高洵之,张掖有他后来派去的王新用,好像没什么地方,能让他带兵攻打一下了。
一边思考这个问题,屈云灭一边大踏步的回到寝宫,正要进去,卫兵突然把他拦下:“大王,萧先生想向大王献策。”
屈云灭脱口而出:“就他那看着活不过这两日的模样,还想来献策?”
卫兵:“……”
他呆了呆,然后下意识的看向门内,屈云灭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萧融已经坐在里面了。
他端着一杯卫兵送来的茶,沉默一瞬,才转过头,对屈云灭微笑道:“生命不息,献策不止,大王放心,只是这两日的话,我还是活得过去的。”
屈云灭:“…………”*
片刻后,两人对面而坐。
其实真正规矩不该是这样,幕僚不该住王宫,开会不该人人都有椅子坐,王宫更不该这么磕碜,一看就给人一种,住在这的人肯定名不正言不顺的感觉。
但这也没办法,镇北军哪懂真正的亲王应该过什么样的日子,哪怕他们懂,屈云灭也不想过。
一开始就是草台班子,如今还是草台班子,安稳才是他们目前最需要的东西,至于规矩,等到需要锦上添花的时候,再行定夺吧。……
胡人不止入侵过一次中原,第一次的时候,他们就把胡椅和胡床传了进来,但传统的坐席,还是有的,只不过变得私密了,只有寝室当中才会出现。
要是一般人,可能不太习惯这种坐法,但萧融没关系,这世上,就没有什么姿势是难得倒他的。
屈云灭盯着萧融,萧融也看着屈云灭。
一夜过去,萧融唇边的血迹自然是被擦去了,却显得唇色更加苍白,屈云灭只在将死之人身上看到过这种血色尽失的模样,而将死之人,通常都很不好看。
但萧融没有过分瘦削的脸庞,也没有凹陷下去的眼珠,他只是脸色不好而已,面容依然俊逸,眼睛也依然有神。……可能是太有神了。
一眨一眨,滴流乱转,看他的眼神好像在看什么难得一见的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