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万万不可! 第82章

因为心情好,连看见张别知,简峤都没有训斥他,而是邀请他一起坐下跟他喝酒。

而张别知坐下之后,看着杯子里的酒水,他突然石破天惊的来了一句:“姐夫,我想以后跟着萧先生。”

简峤噗的把酒喷出去,正好喷在对面张氏花容月貌的脸上。

张氏:“……”

她淡定的起身,去擦脸了。

简峤:“…………”

只心虚了一瞬,他就把头扭向张别知:“跟着萧先生?!如今萧先生身边有卫兵保护,他也不会再出城了,哪里还有你的用武之地。”

张别知:“我总比那些卫兵强吧。”

简峤无语,的确,论身手还是张别知更厉害一些,可是:“你莫不是觉得留在萧先生身边,升官的速度会快一些,别做梦了,萧先生便是赏识你,也要先看你的军功才行,攻打鲜卑在即,听我的,先去盛乐多杀一些鲜卑人,待到回来之后,我便在萧先生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张别知皱眉:“我不是想升官,我是觉得……留在萧先生身边,我能学到更多的东西,萧先生的确是个有大才的人,同他一起在金陵的这些时日,若不是有萧先生在,我恐怕什么都看不懂,姐夫,我以后不想当个傻子。”

简峤:“……”

不得了,傻子不想当傻子了。

他要是说别的,简峤怕是还会觉得他有别的小心思,可他都这么坦诚了,简峤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恰好这时候擦完脸的张氏回来了,她没有立刻回到桌边,而是静静站在帘子后面,不想打扰了他们两个的谈话。

张氏没说话,这其实就是她也觉得可以的意思,夫君是将军,这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可她不想让弟弟也过这种生死由命的日子,更何况她弟弟的性格她知道,她一直担心张别知某日会闯下无法弥补的大祸,她已经很对不起夫君了,哪怕是为了他们这个小家,她也希望自己弟弟可以去更为平和的环境中任职,最起码不是像现在这样,待在人人都喊打喊杀的地方。

明白了张氏的态度,简峤便松口了:“那我有时间的话,就跟萧先生提一提。”

张别知顿时高兴的跟简峤碰杯:“多谢姐夫,以后我鸡犬升天了,定也让你升天!”

简峤:“…………”

不想当傻子的话,你还是先学学怎么说话吧。*

萧融还不知道马上就有个傻子要砸到他手里了,他正在王府的小径里徘徊。

他不是个喜欢低头的人,可仔细想来这件事的确是他的过错,而且他不想做个负心人,一想到昨日虞绍燮的模样,他连睡觉都不踏实。

其实白日里去就好了,可是白日人多,而且萧融总想拖延,这拖延着、拖延着,就到了现在。

再不进去的话,虞绍燮怕是都要入睡了。

盯着里面透出来的光,心一横,萧融迈步走了进去。

在虞绍燮的房门外,萧融视死如归般敲了敲门,虞绍燮听到动静,很快就来给他开门了,而在这扇门打开的时候,隔壁那扇门也开了。

虞绍承探出一个脑袋来,看见是萧融,他也没放心的立刻回去,而是疑惑的歪着头,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晚了还找自己哥哥。

萧融:“……”

还是虞绍燮见他神情凝滞,便四下看了看,发现虞绍承的身影,他便催了一句:“还不去睡?明日起不来可怎么办。”

虞绍燮并不知道虞绍承不爱睡觉的事情,因为小时候虞绍承总是半夜睁着眼睛,把虞绍燮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是病了,或者是染了什么不干净的邪祟,后来看哥哥那么害怕,他便养成了到点就进房间的习惯,有哥哥在,他就闭眼装睡,哥哥不在,他就做点别的。

托这么多年夜里活动的福,如今他眼睛比猫眼都好使,夜视无压力。……隔壁。

虞绍燮已经解了发冠,也脱下了外衣,他本就是个比较清秀的长相,如今又穿的柔软单薄起来,这样的他比平时少了一分整洁,又多了一分可亲。

他问萧融:“萧弟怎么这么晚过来?”

萧融坐着不说话。

他其实想说,但他说不出口,他真的不怎么会道歉。

虞绍燮疑惑的看着他,顶着这样的目光,萧融总算是张口了,但是照旧发不出声音。

萧融:“……”丢人。好丢人。

要不回去算了。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萧融纠结的头顶都快冒烟了,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好不容易才发出了一个声音:“我€€€€”

而在他发出这个声音以后,一直安静的看着他的虞绍燮走了过来,他微微垂头,伸出一只手来,干燥又温暖的手极度温柔的放在他的头顶上,轻轻揉动,像是在抚摸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萧融呆愣的抬头,他看见虞绍燮正对自己轻笑,他的笑治愈又包容,好像自己还什么都没说,他就已经什么都懂了,而作为那个被指责的人,他不需要听到萧融把那两个字说出来,因为他早就原谅了他。

对着这样的虞绍燮,萧融油然而生一种他自己都搞不懂的感觉,仿佛……仿佛他做什么都没关系,指责了他没关系,污蔑了他没关系,伤害了他也没关系,因为他不仅把自己当成了朋友,还把自己当成了弟弟,而哪个哥哥,又会一直生自己弟弟的气呢。

这种无论做了什么都会被原谅、被容忍、被爱护的感觉,这种不管什么时候回头看、都有这么一个人在鼓励你、等待你的感觉……

还不等萧融把心里的感受说完,虞绍燮便对他说:“好了,回去吧,以后可不能再睡这么晚了。”

萧融甚至不想走,但是虞绍燮把他送出了门,而很久很久之后,萧融躺在自己的床上,一双眼还是恍恍惚惚的睁着。他懂了。

他终于懂为什么虞绍承因为兄长被杀就追着屈云灭不放了。

屈云灭,你坏事做尽!!!……

睡梦中的屈云灭猛地打了个喷嚏,茫然的睁开眼,但是还没等意识正式开机,他的双眼就已经渐渐阖上,下一秒,规律的呼吸声又响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0070章 柔然

这一晚失眠的人不止有萧融, 还有熬到眼底发青,脑子嗡嗡的阿古色加。

她这辈子就没见到丹然有这么兴奋的时候, 都半夜三更了,她还是不睡觉,精神奕奕的在床上滚来滚去,一张嘴叭叭叭就没有停过,全都是敏吉敏吉敏吉、好玩好玩好玩。……

丹然从小都是跟她一起睡的,丹然的娘因为太过伤心,生下孩子却没有奶水, 当时许多人都在帮她想办法,无论是通奶水、还是找同样生育了孩子的妇人借一些,总归能把丹然好好的养大。但那个女人对旁人的声音都充耳不闻, 枯坐床头一整天之后,她抱着已经哭累的丹然来到阿古色加这里, 把襁褓强硬的塞给了她,对她说, 这孩子以后就是布特乌族的孤儿了,无论是起名、养育、生活、孝顺,都不再跟自己有关系,她以后也不会再以这孩子的母亲相称。

当年说过的狠话并没有实现,因为阿古色加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丹然和她的母亲分离, 但阿妍……她病得厉害,如果强行让丹然回到她身边,或许对两个人都没有好处, 所以她将丹然留了下来, 而且按照阿妍的想法, 将丹然纯粹的当成一个布特乌族人抚养长大。

布特乌族没有姓, 只有名,所以丹然就只是丹然,而不是屈丹然。

被她养大的丹然自然同她很亲近,什么话都会告诉她,但像今日这样说个没完却也是头一遭,她都担心丹然兴奋的过了头,怕不是生病了。

不过还是她多想了,三更一过,丹然那兴奋劲就降了下来,她趴在枕头上继续说今天的事,不再到处打滚了,又一刻钟之后,丹然的声音戛然而止,阿古色加一扭头,发现她已经保持着这个姿势睡着了。

阿古色加:“……”

看来是时候让丹然学着自己睡觉了。

作为丹然的家长,她当然知道丹然今天要去做什么,甚至她也知道那所谓“剧本”的事,那个叫萧融的中原人喜欢搞这一套,弄点骗人的小把戏,将不知情的黎民百姓骗过去,仿佛这样就能去掉布特乌族和中原人之间的隔阂,仿佛这样就能让中原人接受屈云灭,让他们不再害怕他。

有没有用的……阿古色加也不知道,她不常出去,就是到了回春堂,她也只会坐下来诊脉,等到了时间便立刻离开,一秒钟都不会多加停留,族里的年轻人没她这么死板,他们会跟来看病的人聊天,还跟着中原人学针线活,如今连什么时候去买菜最便宜,他们都学会了。三十年。

她下山已经整整三十年了,在山上的时候她是个少女,拥有最美好的记忆和最充沛的活力,那时的她就像现在的丹然一般,每天都很快乐,族中的事情有姐姐和大人负责,她根本不知道他们面对的是怎样的危机。

所以在姐姐决定下山的时候,她懵懂又隐隐的反对,等真正的下山了,她逐渐的长大了,发现了山下也同样的危机重重,她就开始怀念在山上的日子,人都健忘,大雪之下埋藏的痛苦和悲剧她已经不怎么记得了,她只记得雁门关下一具又一具的尸骸,没有雪的遮掩,这个画面是那么的鲜明刺目。

而且她不是个例,她看得出来,好多人都怀念住在山上的时候,至少那时他们要面对的只有天灾,而到了山下,尔虞我诈、同胞倾轧让他们日日都心惊胆战,布特乌族人是无法理解的,为何人要对人举起兵戈,为何同族还要拼个你死我活,如果在山下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如果最终他们每个人都要死在别的“人”手中,那她情愿回到不咸山,回到盐女湖,至少死在大雪里,他们的身上还是干干净净的。……

这想法可以说是很消极了,但谁又怪得了她,她可是布特乌族的族长啊,看着自己的同族从几千人,骤减到如今八百来人的地步,她又不像她姐姐那样,强硬且果敢,她真正擅长的只有医术而已,可医术也救不回那些濒死的人。

她也会迷茫,也会怀疑自己做的到底是对是错,但她不能让旁人看出来,所以渐渐的她就变成了这个死板又无聊的样子,不笑也不哭,仿佛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会让她产生情绪上的变化。

不过话又说回来,三十年过去了,她也是个一只脚迈进棺材的人了,二十几岁的时候她还会望着天上的月亮,为这永无尽头的惨剧感到伤痛和疲倦,可如今四十几岁的她已经很少再关注自己的感受,她的目光放在孩子身上,放在年轻的族人身上,她不希望这群人走上自己的老路,一日又一日、一日又一日的奔波、沉默、麻木,没有人应该过这样的日子。

她是这样希望的,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实现这个希望。

这样的希望在她心里埋了多久,她自己都数不清了,中原有一句话叫儿孙自有儿孙福,她觉得自己也快到这个地步了,看起来这句话十分豁达,可到了阿古色加这,便是满满的无奈。因为做不到,所以她只好接受这一点。

而就在她接受了的时候,在她都放弃了、再也不妄想的时候,她居然又从自己族人的脸上看到了欢声笑语,她看到他们振臂一呼,在陈留当地人的带领下打打闹闹的跑着钻进密林,她看到族里同样不苟言笑的女人拿起笸箩,得意的向大家展示她刚学会的花样子。

他们……好像被接纳了。

整整三十年都没有做到的事,那个叫萧融的人不过就是用了一点骗术,连银钱都没花上几个,就让这些中原百姓对他们敞开了心扉,而且不止是中原人很震惊,连他们布特乌族都很震惊,原来中原人是这么友好的吗?他们很善良啊,自己不过是送去了一点皮子,他们就要用自己家的布料来回礼,这跟他们以前受到的被砸泥巴的待遇可完全不一样。

当初她之所以答应了萧融的请求,不过是因为此人颇受屈云灭的重视,所以她不想驳他的面子,谁能想到当初的无心之举,就能得到这么好的一个结果。

族人只是其一,还有丹然与屈云灭的关系,丹然怕屈云灭到了一定程度,哪怕她逼着丹然和屈云灭坐在一起吃饭,也无法让他们两个稍微亲密一点点,阿古色加都不知道萧融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他仿佛会巫术一般。

曾经最绝望的时候,她跪在地上亲吻大地,笨拙的学着姐姐曾经的样子,祈求他们布特乌族信仰的神明盐女可以给她一点回应,帮帮她,让她的族人与家人不要再受苦了。而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她不需要盐女,她只需要一个萧融。

丹然呼呼大睡着,阿古色加动了动身子,却还是没什么睡意。

在这宁静的夜里,她的思维越来越发散,她想着,萧融不过是稍微提点了一下布特乌族而已,就已经让布特乌族受到了这么大的恩惠,几乎每个人都对萧融感激涕零,那他长时间的待在王府中、将自己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屈云灭身上,屈云灭又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她忍不住的想起两日前。

彼时屈云灭入夜来访,坐在她面前,问了她一个问题:“这世上会有人大病小病不断,却还能一直化险为夷、长命百岁的吗?”

阿古色加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但还是照实回答了他:“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种人应当也是存在的,只是万里挑一而已,更多的人还是倒在疾病当中了。”

屈云灭对这样的答案并不意外,只是紧跟着,他又问了一个问题:“罗乌,若我想要将一个人,变成这万里挑一的人,我该怎么做?”

阿古色加愣了愣,然后没有犹豫的回答:“你做不到,各人有各人的命,哪怕盐女下凡也不能将该死的人再救回来,尽人事听天命罢了,多想与强求,都是徒增烦忧而已。”

屈云灭:“他大约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才会对自己身上的任何病痛都不屑一顾,哪怕吐了血,他都不会多施舍给自己一个眼神。

可他对他自己那么无情,对屈云灭又那么的在意,守着他入睡、给他做药膳、盯着他换药,仿佛在他眼中,屈云灭比他重要得多。

屈云灭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将一个外人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同时屈云灭还感到愠怒,那个人对自己的漠视和敷衍,已经到了让屈云灭大动肝火的地步。

然而他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因为即使那个人很在乎他,可他从来都不听他的话,他始终都我行我素、只做他觉得重要的事情,很显然,他自己的身体不在这个范围内。

屈云灭找阿古色加,便是想知道这样的情况还如何解决,若是需要药材,他去买,若是需要大夫,他去请,若是需要什么天材地宝、救命神药,那他就是抢、也要抢回来。

听屈云灭说到一半的时候,阿古色加大概就知道他说的是谁了,由于她不怎么见到萧融,她对萧融身体有多不好也没个概念,甚至根据她上次的接触经验,她觉得萧融的身体好像没什么问题。

哪知道她刚这么说完,屈云灭顿时就跟她急了,都吐血了,还吐了两次,这能叫没什么问题?!

阿古色加:“……”

最后他们两个也没商量出什么有用的结果,阿古色加表示这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的神药,哪怕盐女参也不过就是比普通的人参效果更好一些,远远达不到药到病除的地步,如果屈云灭想要找这种药,那他就是白费功夫。

但屈云灭的倔劲儿也犯了,他反驳阿古色加,你刚刚还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那这世上总该有一种药能对症治疗萧融的病,只是他还没有找到而已,天下宝物无非都在各国的皇宫当中,他一个一个的搜罗过去,总能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对于这种大话阿古色加都懒得回应屈云灭什么,天下有多少个国?又有多少个皇宫?还一个一个的搜罗,哪怕他忙活一辈子,也完不成这样的事!

屈云灭走了,阿古色加也没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她觉得屈云灭这么大的人了,应当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可如今,她又不怎么确定了。

她深知,萧融待布特乌族如此仁善,不过是因为屈云灭的关系,他们这群人就是沾了屈云灭的光而已,而对屈云灭的族人都能这么好,那他待屈云灭又该有多好。

不管是倔强、自大、还是狂妄,这都是屈云灭从小就有的性格特征,而唯有暴虐、好杀人,这是他后天才养成的,转机便是从他兄长去世开始,屈云灭仿佛一夜之间就懂了杀戮的作用,失去的人越多,他越需要发泄心中的怒火,旁人夺走了他的亲朋好友,他就去夺走旁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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