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绍燮不解:“不让他们回到城内?这怎么可能呢,发现战局不利,鲜卑的大将军一定会下令撤退,这是鲜卑慕容部,又不是鲜卑宇文部,他们不会坐以待毙的。”
萧融歪了歪头,他突然问向屈云灭:“大王是不是有别的想法?”
屈云灭朝他勾了一下唇角。
弥景撩起眼皮,看到这一幕,他的眼皮抖了抖。……
屈云灭:“第一战,本王不会全力以赴,将鲜卑大军打退到五里以外,本王便会装作旧伤复发的样子,下令原地休整,五里的范围令鲜卑警惕,却不会把他们逼回城内,他们定是要日夜巡逻,防备本王的下一次进攻。”
虞绍燮有点呆,因为他不习惯看着屈云灭滔滔不绝的模样,更不习惯看着他抢了自己的活,独自定策。
但其实过去屈云灭就是这么带兵打仗的,他自己制定计划,自己施行计划,只是以前镇北军里没有这么一个开会的流程,所以别人也不知道屈云灭心里有这么多想法。
而在一群人略带茫然的注视下,屈云灭微微一笑,说了他后面的计划:“城内防守薄弱,所有人都盯着镇北军的大部队,而这时候本王就可以带上一小队人马,悄悄潜入盛乐,里应外合之下,盛乐城破,那些留守的将士也可以对鲜卑大军杀个痛快。”大家都傻了。
这是何等简单又何等粗暴的一个计划啊。
王新用都忍不住发言了:“悄悄……大王打算如何悄悄潜入。”
屈云灭:“爬墙。”
王新用:“…………”
真是言简意赅。
简峤也懵了:“盛乐城墙足足四丈高,外表平滑根本没有着力的地方,大王如何爬上去?!”
屈云灭默了默,然后一脸不耐道:“反正我能爬上去。”
简峤:“…………”
他觉得自己要疯:“那其他将士怎么办,难不成就大王一人爬上去?!”
屈云灭拧眉:“这么多人里,还挑不出几个会爬墙的?”
简峤:“……”
那能挑出来多少个啊!
最多四五个,带四五个人一起潜入,这跟单枪匹马闯敌营有什么区别?!
大王你可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忘了萧先生是怎么说你的了吗!
他€€€€诶,不对。
简峤突然看向萧融,他这才发现萧融不仅一直都没反对,甚至还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简峤整张脸都惊悚了。
萧先生,你怎么也被大王带偏了!……
这就是简峤冤枉萧融了,刚听到屈云灭说他要亲自爬墙的时候,萧融脑瓜子嗡嗡的,抄起椅子砸他的心思都有了,但是简峤正在跟他说话,这给了萧融冷静的时间,而一冷静了他就发现,他身体没事。
系统的判定规则很迷,同一件事明明有那么多个触发点,一件引出另一件,但系统只会随便挑一件用来警告萧融,至于其他的逻辑链上的事件,全都被它忽视了,但也有个例外。
那就是屈云灭本人,他本人一旦下了什么决心,完全不用再等什么触发点了,系统立刻就会发挥作用,晚一秒警告萧融,都是对萧融的不尊重。……
所以,萧融现在感觉非常奇异,这么奇葩且智障的计划都不会减少屈云灭的气运,岂不是说,这计划真有可能成功?
萧融垂头不吭声,他正在沉思其中的关窍,而在萧融转动脑筋的时候,在简峤的带动下,几乎是全员反对屈云灭的想法。
屈云灭以为自己最多需要对萧融一人解释,哪知道居然这么多人都觉得这个计划不妥,但屈云灭真的觉得可以啊,连他们这边的人都想不到他会亲自潜入盛乐,那盛乐的人肯定更加想象不到。出其不意便已经赢了一半,之后他再杀光城墙上的所有守卫,在更多的鲜卑人赶来之前,迅速的打开城门,如此一来鲜卑就再无还手之力了。
至于他一个人怎么杀那么多的守卫,以及他要怎么打开城门,再加上外面的人如何才能绕过鲜卑大军抵达城门,还好好的在那等着,这些屈云灭暂时还没想,但他觉得入城就是最难的,只要把这个解决了,后面的事都能迎刃而解。
王帐之内的气氛越来越激烈,屈云灭从试图跟这些人解释自己的想法,到渐渐的沉默下去,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虞绍燮,虽然刚刚是简峤先反对他,而且反对的无比强烈,但简峤的战斗力哪有虞绍燮厉害,所以他很快就偃旗息鼓了,只是默默的看着虞绍燮替他冲锋。
这时候原百福才觉得,屈云灭有点过去的模样了。
过去他只要一沉默下来,那就是要杀人的前兆,虞绍燮是个忠心赤胆的士人,但原百福不想救他。
其实原百福也大约明白,虞绍燮不会死在这的,首先虞绍承就在这里坐着,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大王杀了他的兄长,而虞绍承对大王有救命之恩,短时间内大王也不可能拂他的面子,其次,萧融和虞绍燮的关系也不错。
原百福想看看,在暴怒的屈云灭面前,萧融是怎么让他平复下来的。
说来即使萧融来了这么久,但因为简峤有意无意的防守,原百福基本没怎么见过萧融和屈云灭的相处,他只知道屈云灭很信任萧融,却不知道屈云灭究竟为什么、以及是怎么信任萧融的。
同时他也想知道,屈云灭对萧融的信任,是不是和对自己的信任一样。
原百福一眨眼,心里的想法就转了一遍,而虞绍燮还在那边慷慨激昂着,屈云灭十分想让他闭嘴,最好是直接把他头砍下来的那种闭嘴。
但他始终都没动,他就这么努力的忍着,实在忍不住的时候,他狠狠的瞪向萧融。
旁人可能觉得他在迁怒萧融,但实际上他的想法是:你就这么看着他说我?!你再不管他,信不信我真把他杀了?!……
这时候萧融终于回神了,他根本没注意到屈云灭的眼神,也没发现虞绍燮都站起来了,他只是问屈云灭:“大王是一时冲动,还是真心认为这个计划可行?”
屈云灭脸一黑:“自然是后者,本王不会再冲动了!”
萧融唔了一声,根本不表态他到底信不信:“赤手空拳,大王当真能爬上四丈高的城墙?”
屈云灭抿了抿唇:“可以。”
萧融又问:“要是爬到中途被上面的守卫发现了怎么办。”
屈云灭耐着性子道:“我会尽量不发出动静,鲜卑的城墙有几十里那么长,总有守卫薄弱的地方,寻一处人少的,再见机行事就是了。”
萧融:“可是守卫薄弱的地方必然离城门很远,而且不会是正对着南边的这个城门,这样一来迂回的路线可就变多了,如果想要同大王里应外合,大王在里面需要走很长一段路,而外面的小股部队需要寻到一个隐蔽的地方躲藏起来才行。”
屈云灭沉吟片刻:“北。”
萧融不解,而屈云灭突然抬头:“南门有镇北军,西门正对朔方,鲜卑动荡之际,朔方城也在蠢蠢欲动当中,鲜卑皇帝肯定也要防备他们,东门外是中原的关隘,同样重兵把守,只有北门因为处于天险青峦岭的庇佑之下,且北边的柔然与高车都在这一次援助鲜卑的行列当中,他们不会太重视北门的防御。”
萧融望着屈云灭,一字一顿:“但北门太过遥远,大军是留在南门这边吸引鲜卑人注意的,若是北门那边出了事情,这边的人来不及赶过去救援。”
屈云灭顿了顿,然后轻笑一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众人:“…………”
这俩人说话的时候,他们的脑袋就跟拨浪鼓一样,一会儿摇头看这边,一会儿摇头看那边,最茫然的人就是简峤,怎么听着听着,他感觉这事已经定下来了呢?!
萧融又开始沉思,而虞绍燮呆愣的站着,突然,他感觉自己的袖子被扯了一下,虞绍燮低头看,发现是虞绍承拽他,虞绍承见他始终不动,再次轻咳一声。
虞绍燮这才一脸恍悟的坐下了,他默默看着萧融,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而片刻之后,萧融也站了起来,他走到一旁把舆图拿了过来,放在众人中间:“既是声东击西,就不能让鲜卑人有反应的时间,大王白日装病,回到营地第一时间就该带兵出发,如何绕过鲜卑的耳目是一大问题,草原之上没有掩体,数万人的行动一定会被发现的。”
屈云灭发言:“用不着数万人,给我三千人就够了。”
萧融本来弯着腰,闻言他瞬间直起身。
屈云灭:“……”他不说话了。
这的确是个十分棘手的问题,从一开始屈云灭没有选择直接偷袭,就是因为草原上的地形问题,如今他又想偷袭了,总不能又在这里折戟沉沙吧。
虞绍燮虽然还是不认同这个计划,但看萧融这么认真,他便也跟着一起思考起来,而在众人都或多或少陷入沉思的时候,始终不发言的佛子突然问了一句:“前去北门,是从东边绕,还是从西边绕。”
萧融:“两边都行,东边是鲜卑人和他们的援军在把守,西边是鲜卑其他部族在把守。”
如果非要选的话,萧融选西边,慕容部将所有的精英都集中在自己手里了,其他部族的战斗力要差一点,而且上回屈云灭就是中了援军柔然人的冷箭,萧融有阴影,他怕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但这时候弥景又道:“那走东边吧。”
其余人莫名的看向弥景,而弥景朝他们笑了笑:“库莫奚人想要撤兵了。”
众人:“…………”
库莫奚就是鲜卑的援军之一,这个小国和柔然差不多,都是鲜卑的附庸,柔然和鲜卑是同一个祖宗,其实库莫奚也是,甚至应该说,如今的库莫奚人才是最正统的鲜卑人。
因为他们是宇文部灭族之后、不愿意经受慕容部统治的那些鲜卑流民的后裔。
地方小,人也少,宇文部荣光不再,许多人甚至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库莫奚这么一个小国,但他们多年来生活在鲜卑和契丹的夹缝里,居然一直都没被任何一方吞并,可见这个小国也不是那么的无能。
援军当中鲜卑首先信任的是柔然,其次就是库莫奚,当然这些信任都是带了水分的,实际上鲜卑人谁也不信,但只要他们不进盛乐,鲜卑人乐意把他们安排在各个防线上。
虞绍燮很是震惊:“佛子如何知道他们要撤兵了。”
弥景垂眸:“高车丞相告知了我。”
虞绍燮:“……高车丞相为什么要告知你这件事?”
弥景:“因为他想让龟兹王女同高车弗罗部的新首领结为夫妻。”
虞绍承面露疑惑:“高车如今是弗罗部统治的?”
弥景摇摇头:“不是。”
其他人:“…………”信息量好大。
萧融都不敢再问什么了,别国的秘辛和八卦,他现在没心思听。
但是他朝屈云灭递了个眼神,屈云灭看见,顿时脸色一黑。
因为萧融那个眼神的意思是:看,终于知道什么叫佛子的价值了吧?……
不管怎么说,既然库莫奚已经有了逆反的心理,那他们自然要加一把火候,比如暗中派出使者,去跟库莫奚讲讲条件,只要他们愿意投诚镇北军,那他们打完鲜卑以后就不会再去打库莫奚。
其实屈云灭不太同意这个方案,他想把这一次所有参与的国家都灭了,然后挨个的去搜刮他们藏着的东西,不过事有轻重缓急,跟鲜卑比起来,流落他乡的库莫奚人似乎也藏不了多好的东西。
所以最终他还是勉强同意了。
即使已经说了这么多,这个计划还是不完全,萧融决定今晚熬个夜,把所有可能发生的状况全都捋一遍,会议到此结束,大家各自散开,不止是萧融需要去想想,其他人也需要去想想。
像佛子,他想着要不要主动请缨做这个使者,而像虞绍燮,他想着要不要再劝劝萧融,即使这个计划可行,也不一定非要让大王亲自去做。
至于原百福,他终于亲眼见识到了屈云灭和萧融相处的模样,而这真实的情景,比他所能想象的最糟糕情景、还要糟糕许多。
萧融甚至都不需要劝屈云灭,是屈云灭观察他的脸色,才会说出自己的下一句话。这可真是……
好让他窝火啊。
作者有话说:
第0099章 真情流露
有句浪漫的话叫做从前车马很慢, 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萧融不知道这话到底是哪个文艺青年说出来的, 首先古代从来都没有只够爱一个人这一说,看看公孙元,他的后院都快凑够一支足球队了,另外,能说这话的人他的时间一定相当不值钱,所以才能在极度缓慢的书信往来当中品味到所谓的浪漫。
萧融是实用主义者,他看不惯这句话很正常, 而还有一个人看不惯这句话,那就是自从中秋夜过后,再也没体会过什么叫快乐的宋铄。…………
佛子出发的时候, 宋铄的风寒还没好,虽说不再发热了, 但他那鼻头红的像是换了个人种一样,里面还有液体总想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