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万万不可! 第146章

淮水之北由于局势太过混乱,而且给的佣金没有南雍那么多,所以地法曾不常去北边,就是去了,也都是带着任务的,没时间去关注北方的特点。

因此直到今年他才发现,原来中原人不是没有血性,而是被朝廷和世家打压的没了血性,当有机会的时候,他们立刻就会抓住,比如读书、参军、改善自己的生活。口诛笔伐的确能让一大势力渐渐失去它的地位,但当事实胜于雄辩的时候,口舌的作用也就没那么大了。镇北军必赢。

镇北王必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

这是地法曾渐渐认识到的事实,萧融当初的舌灿莲花都没让地法曾真正动心,他还是犹豫,甚至不愿意展露自己真正的本事,而认识到这个事实以后,地法曾立刻就改变了自己对镇北军的态度。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既然已经知道这是一个必赢的队伍了,那他为什么不加入呢?

如此年轻的镇北王,帝位不会是他一生的终点,他的未来还有更多、更灿烂的东森*晚*整*理西,跟随这样一位君主,就像是一生都站在了角斗场上,真是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啊。

地法曾不是不爱笑,他是不会在自己不信任的人面前露出情绪来,当他开始信任身边的人时,他也会露出各种各样的表情。

就比如现在,地法曾眼中燃烧着雄心勃勃的火光,义阳的城门仿佛不再是城门,而是一块属于地法曾的敲门砖。他的光辉人生便要从这里开始,雇佣兵的身份从这一日起变为了过往,接下来的他不再为守卫而活,而是为征伐而生。

地法曾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什么,他感到心脏都猛烈的跳动了起来,一改过去半死不活的模样,地法曾正在享受这一刻的蜕变,而还没等他享受多久,突然他的肩膀被人不知轻重的撞了一下,撞得他一个趔趄,差点把脸砸到对面的土坑上。

地法曾:“……”

他扭过头,张别知在经历了头脑风暴以后,他终于是回过神来了,他疑惑的问地法曾:“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关于羊视真的事?”

地法曾:“……圣德三年的夏季,他雇我做护卫,专门护送他从义阳到江夏,两个月后,他把我赶出去了。”

张别知:“都三年了啊,要是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呢?”

地法曾:“没死。”

张别知:“你怎么知道?”

地法曾:“因为我在金陵的时候听说那个女人还在找我,她想把我雇回去做家丁。”

张别知:“…………”他就多余问。

而且凭什么地法曾这种死人脸都能有女子看上,而他这么活泼体贴,居然除了喝花酒时能碰碰女子的小手,平日里就只能被躲着走了?!

没人知道答案。……

因为有地法曾在,他们没多久就蹲到了那个准备私会情人的太守,而这个太守也是真的超级怕死,他不停地重复着别杀我,他还想掏钱收买张别知,张别知不想碰他的钱,而这人见这条路行不通,他惊恐的看了看张别知,不知道他看出什么来了,他突然嗷的一声哭出来,大喊道:“壮士饶命!钱财若是不够,我还有十二房小妾可以供壮士享用!若壮士喜欢性烈的妇人,我家夫人也可送给壮士!”

张别知:“…………”

你们羊家没一个好人是吧!

他一脚把这太守踹一边去,怒道:“离我远点!当我是你呢,见了女人就走不动道!”

地法曾摇摇头,他把灰头土脸的羊太守提起来,然后问他:“还记得我吗?”

羊太守茫然的看着他,突然,他的脸色一变:“你、你是那个柔然人!”

地法曾:“记得就好,那你还记得我是怎么杀了那七个山匪的吗?”

羊太守:“……”

他的表情更加惊恐了,抖着两条腿,他牙齿打颤道:“别、别杀我,你们要什么我都给。”

地法曾把他扔给一旁的将士,然后扭头看向张别知:“成了。”

张别知扬眉,也没夸他一句,只是问他:“七个山匪?”

地法曾:“护送的半路遇到的,也是遇上他们七个,才让我知道这位太守本性有多懦弱。”

张别知哈哈大笑,去一旁准备攻城了。*

拜胡人所赐,近十年南雍几乎没再出过什么动乱,都是小规模的骚乱,要让这个时代的人说,他们甚至认为这几年天下挺太平的。

但也因为这个,战乱突生的这一刻,所有人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包括义阳附近的城池。

当初申养锐一日拿下益州的三座城池,现在地法曾也一日就拿下了义阳城,这一消息传出去的时候,南雍朝廷还派如今的庐江太守发兵去救援,但庐江太守派了五千人过去,到的时候义阳已经重新大门紧闭了,城墙上的守军甚至换成了镇北军,张别知站在城门上对着那五千援军大肆嘲笑,在对方被嘲讽的脸红脖子粗之后,他又立刻钻回了城楼当中。

反正他现在已经不是将军了,他只是个监军,日后他还想当官呢,不用再担心让将士看笑话的问题。

夺取义阳本就是报复的行为,出一口气的作用比真的把这里当做战略要地的作用更大,拿下这座城以后,地法曾他们就龟缩不出了,打着消耗敌方粮草与士气的主意,静等陈留那边再传来新的消息。

但镇北军的想法别人又不知道,别说义阳附近的城池,就是更远敌方的武陵、湘东,那里的老百姓都惊呆了,他们连夜收拾包袱,纷纷跑到街上,然后又茫然的到处看。还能跑哪去?

北边的人可以跑南边来,南边的人难道可以跑北边去么?

这么一想,有些人都要绝望的哭出来了。

这样一个倍感凄凉的问题,在某户人家当中,居然是可行的办法之一。

湘东宋家,现任家主,也就是宋铄他爹,他正在跟另外几位家族中的重要成员开会:“朝廷出兵攻打淮水之北,如今义阳遭到袭击,已然成了镇北军的囊中之物,我看这战火怕是要燃起来了,咱们还是快些走吧。”

有人感到犹豫:“虽说铄儿在陈留颇有威望,可抛弃家业,到人生地不熟的陈留去……也许事情还没到这么紧急的地步。”

另一人不同意:“还不紧急?!幸好铄儿没有随你,他果断离开朝廷,在镇北王的王都中挣下了属于他的一席之地,正是因为他聪明,所以咱们如今才有这样一条后路,况且这不止是后路,还是咱们宋家的机会。镇北王如今如日中天,他看起来已经铁了心要将陈留建设成日后的国都了,陈留没有世家,咱们过去了,就是唯一的世家,你们还不明白吗?”

宋铄他爹:“……”

明白是明白,但他觉得这人有点天真,世家这东西又不是谁先去谁就算第一的,而且宋铄发回的书信中写的清清楚楚,真正拥有权柄的人不是他儿子,而是那个叫萧融的年轻人,萧融不认宗族、毫无提携世家的意思,恐怕他们去了,也不会是这人想象中的模样。

但宋铄他爹也是想去的,一来他有点想儿子了,二来就是无法提升自己家的地位,他也想向镇北王表个态,这时候过去,总比等尘埃落定了再过去有诚意吧。

再者说,宋铄在信里把陈留夸的天上地下都独一份的样子,这么好的地方,他也想看看是什么模样。

一番商定之后,他们最终还是决定赶紧走,宋家不算是多大的世家,但他们整个家族都撤离的时候,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因为他们一走,就是五百多人的队伍。

宋家自己估计都没想到,他们居然成了风向标了,世家向来都是最先得到风声的人,既然他们跑去淮水之北,是不是证明镇北军不会杀他们,甚至还欢迎他们过去?

胆小的人依然不敢行动,但胆大的人都跟上了,一传十、十传百,不少意动的百姓都开始动身。

这是离义阳比较远的地方,而离义阳比较近的地方就更混乱了。

最战战兢兢的城池,就是那个外室居住的倒霉江夏。

江夏这个地方或许没什么特殊的,但夏口镇就在江夏城中。

从屈云灭没死的准确消息传过来开始,陈建成就一直处在焦虑当中,他命人去找韩清,结果韩清没有露面,即使清风教独有的联络信号在整个淮水之北都已经出现过了,但韩清有他要做的事,他不愿意出现,陈建成就只能在夏口干着急。

有那么一段时间陈建成甚至以为韩清已经死了,直到韩清回到兖州,和当地的信徒联络上,然后快马加鞭赶过来面见陈建成。

陈建成得知韩清平安无事的时候,他哭了一场,而等韩清真的出现在他面前,他又怒斥他。

这本来也没什么,因为韩清都认识陈建成这么多年了,陈建成什么性格他十分清楚,类似的事发生过不止一次,他知道该怎么做,但他没想到的是,这回多了一个意外。

陈建成在怒极的时候经常口不择言,今日他同样如此,而且说了一句韩清过去从未听过的话。

“周椋说的没错,你就是自以为是,不把我这个教主放在眼里!!”

韩清诧异的抬头。

而陈建成看见他这个表情,顿时就后悔了,他以前从不会这么跟韩清说话,但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刚刚突然就说了这么一句话,陈建成害怕韩清生气,怕他以后不再帮助自己,他连忙对韩清道歉,说自己不过是太关心他了。

陈建成这人,就算道歉他也不会真心的反省自己,说着说着他就把锅甩到了周椋身上,是周椋挑拨离间、是周椋让他误解韩清、千错万错都是周椋的错,与他没有关系。……

虽说周椋确实不无辜,但被陈建成卖的这么彻底,他也挺可怜的。

韩清望着陈建成,他笑了笑:“教主不必对我说这些,我知道教主是为我好,周椋此言也不算错,我的确是一心扑在铲除镇北王之上,为此还拒受教主的命令。”

陈建成感动的看着韩清:“你永远都是那么真诚。”

韩清又笑了一下,让这温馨的场景酝酿了一会儿,然后韩清才问陈建成:“周椋怕是对我有了一些误解,不知教主将他安排在了哪,我想去看看他,可以吗?”*

事情的发生总是十分迅速,但要传播出去,就需要一段时日了。

就像韩清的画像,它还在路上,而缉拿韩清的公文,也仍在刻印当中,等全都印好了,估计还得再有两日。

金陵朝廷得知宋铄派人占了义阳城,他们自然是怒不可遏,羊藏义率先遭殃,宋铄这个人也正式的被金陵官员记恨在了心中,宋家人即将出发之前得知了这个消息,他们立刻加快速度,把该装的都装上,然后就一路朝着淮水之北进发。

那么多事情都发生了,而萧融一无所觉,因为不管发生什么,他的身体就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有时候萧融甚至会怀疑,是不是绑定已经解除了,这时候他就会骗屈云灭几句话,例如让他解散镇北军之类的。

这个想法太出格了,哪怕不是真的这么做,只是在心里想一想,都会引得萧融感到不适,确定了还在绑定当中,他就会朝屈云灭笑一下,不好意思,我开玩笑的。

屈云灭:“…………”

而等到宋铄的急报发过来,看到上面写的他们打算攻打义阳城,萧融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萧融霍然起身,满脸都是不可置信:“攻打义阳?!”

“宋铄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屈云灭反应没他这么大,他想了想义阳的位置,还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这个士人还算是有可取之处,义阳位置优越,离金陵不远也不近,会让金陵人恼火,却不至于引得他们鱼贯而出,解救义阳城,唔,还挺聪明的。”

萧融:“……”

他要抓狂了:“大王!宋铄将陈留的守军分出去了,如今镇北军不是三线作战,而是四线作战了!就算镇北军人多,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啊!万一有一边出了问题,咱们拿什么去救援?!”

屈云灭看着萧融这个十分担心的模样,他不禁皱了皱眉:“拿本王就行。”萧融一愣。

屈云灭抿了抿唇,站起身,他出声安抚萧融:“契丹昨日已经传回了捷报,虞绍承和公孙元配合的不错,不出一月,契丹就能被他们攻陷,朔方和盛乐已经打下来了,就剩下西海郡了,本来我是打算亲自前往,但既然南边也出了状况,那就让简峤带兵过去,西海的守军还不足一万,于简峤而言,只要他不迷路,在大雪之前他必能回旋,说不定还能去一趟匈奴,把那逃走的一万多人全都杀了。”

萧融:“……”

不是说他们是一帮小喽€€,不必在意么。又骗我。

屈云灭没发现萧融的腹诽,他继续说道:“益州和宁州就交给原百福和王新用吧,不管打不打的下来,暂时我是不愿去管了,既然已经吞并了义阳,那就没有再还给南雍的道理,中军留守陈留,原本陈留的守军,则一部分镇守义阳,一部分去帮原百福和王新用的忙,如此一来,即使是四线作战,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萧融呆了呆,从屈云灭的话里听出来一个意思,他有点不敢确定:“大王是说……我们该回陈留了?”

屈云灭轻笑:“是该凯旋了。”

萧融出来了一个多月,屈云灭则出来了将近三个月,在外面的时候其实还好,没那么多心情去伤春悲秋,但一意识到回家的日子近在眼前,他们才发现,原来他们都有点想家了。

萧融有些激动,只是他自己没发现,他的手比平时挥舞的幅度更大了:“那我去找虞兄和佛子,好好安排接下来的事!”

屈云灭眼中带笑的看着他离开,而他自己也感到十分畅快。

回家、凯旋,虽然中间有波折,发生了一些他此生都不愿回想的事,但好在终究还是顺利的,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忘了把雁门关当家是什么滋味了,如今他的家在陈留,而他已经想念陈留的风景、和那里的人了。

回去之后,他要和大家一起好好的喝一场。

这时的他还没意识到,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因为有些人注定不会再跟他团聚了。…………

宁州一侧,秦岭,连云栈道之上。

走了十来天,王新用他们已经带兵到达了宁州的边缘,只要走过这条栈道,他们就算是进入了宁州的地界,而走下褒斜道之后,就是大名鼎鼎的汉中盆地。

王新用跟着原百福往前走,看着越来越密集的丛林,王新用意识到这是人迹罕至的地方,他突然停下脚步:“原将军,咱们这到底是要去哪?”

原百福也停了下来,他看着不远处的密林,这地方他来过不止一次,第一次他跟屈云灭一起来,第二次他独自前来镇压叛乱,第三次,他跟王新用一起来。

如果一个地方去过三次,那你就会发现,你已经很熟悉这个地方了。

原百福回头,看着王新用愈发警惕的眼神,他突然笑了一下,然后朝着看似无人的地方招招手,一瞬间,他的亲兵就都跳了出来。

每个将军都有忠于他的人,这些人虽然顶着镇北军的身份,但实际上他们只听原百福的话,而原百福要是想做什么,他们不仅不阻拦,还会觉得,将军你终于想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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