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气得要命,但萧融根本不敢把这篇檄文送到屈云灭面前,不仅仅是这人诅咒了自己的缘故,还因为他这个诅咒的方式属实是精准踩雷了。……
不能给屈云灭看,但可以给虞绍燮看,萧融把那篇檄文拿出来,看到一半,虞绍燮就笑了:“好拙劣的手段。”
萧融疑惑地看着他,见他这样,虞绍燮越发怜爱了。
融儿平日里很聪明,但他对士人的了解着实太少。
虞绍燮把檄文放在桌子上,他点了点上面的内容:“此人看似深恨大王,但他并未运用辱骂的言辞,将愤恨都对准你,是因为他既想用这篇檄文博得一个好名声,又想用这好名声日后同大王换取一个官职,有气节的人,即使他批评过大王,我们也不能回击过去,日后为了新朝的安稳,还得三请四请的让他出山。因他写过这样一篇文章,那些同样顾念雍朝的人就会集中在他身边,你是大王身边的首席文人,不管你承不承认这个身份,旁人都会第一眼便看到你,用批判你的方式,来引起他人的兴趣。”
萧融:“…………”
他心情有点微妙,因为这套流程听起来好耳熟啊,好像这是进局子的规则吧,想在监狱里吃香喝辣,那进去的第一天,就要找到监狱里面的老大,把他揍个半死,然后自己当老大。……
但文人之间的竞争也没那么激烈,毕竟有人诋毁萧融,就有人巴结萧融,党争就是这么慢慢演变出来的。
萧融默了默,摇头道:“罢了,也就这段时日而已,等天下安稳了,宋铄会替我挡在前面的。”
宋铄说萧融走出陈留以后,就没人认识他是谁了,其实萧融如今知名度还挺高的,反倒是宋铄自己,没什么厉害的事迹,所以除了金陵那边,几乎没人听过他的大名。
宋铄自信又膨胀、挑剔且绝不畏惧吵架,简直是应付这些事的最佳人选,而且宋铄很喜欢出风头,相信他会将这些事处理好的。……
想起宋铄那个叽叽喳喳的性格,虞绍燮也笑了笑,此时城门之处的异样已经被虞绍燮忘得差不多了,虽然还没到睡觉的时候,但他舟车劳顿,也该回去休息休息,虞绍燮本来都要走了,突然,他想起什么来,问萧融道:“既然如今我回来了,城中又来了许多的世家文人,若他们还来烦你,那我就替你去打发了他们。”
一听是这个事,萧融连连摆手:“不用,前些日子我宴请了一部分人,结果大王当场发火,将所有人都吓了个半死,这消息传出去之后,就没几个人再来找我了。”
虞绍燮愣愣的哦了一声,他慢吞吞转身,突然,他身形一顿,又转过身来问萧融:“大王为什么发火?”
萧融:“…………”他又卡壳了。*
虞家两兄弟之前都是跟高洵之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的,虞绍燮回到自己的房间,高洵之立刻就听到了动静。
虽说虞绍燮已经回来了,但高洵之一时半刻也不敢再去找萧融了,他要脸,而且他有种感觉,找萧融不如去找屈云灭。……
离开城门之后,萧融就带着虞绍燮回去说话,屈云灭想跟上,他还客客气气的让屈云灭去军营看看。
不过回来了一个虞绍燮而已,屈云灭的地位便直线下降,他站在军营里,对着眼前的木桩子拧眉。
以前他只觉得虞绍燮无趣,现在他还觉得虞绍燮碍眼。
他都后悔了,就不该萧融说什么便是什么,萧融让他把虞绍燮叫回来,他就把人叫回来了,萧融让他暂时别把虞绍承叫回来,留在当地配合新刺史,他也乖乖地照做了。
虽然隔着一千多年,但屈云灭突然就无师自通了一个道理,轻易得到的都不被珍惜,他以后就该卡一卡萧融的要求,让他知道,自己不会始终都听他的,想要他听话,萧融就得争取!……
高洵之便是这时候来到了他身边,看着屈云灭这个对着木桩子发呆的傻样,高洵之还愣了一下:“大王这是在做什么?”
屈云灭听到高洵之的声音,他微微一顿,然后换了个站姿:“没做什么,先生有事?”
高洵之沉默地看看周围,附近有不少人,他便说得模糊了一些,没有单刀直入:“大王日理万机€€€€”
屈云灭打断他:“你说的是哪个大王?”
高洵之:“……”
哦,忘了,自家的大王跟别人家的不一样。
轻咳一声,高洵之从善如流地改换说法:“阿融日理万机,这些日子为了公务忙得吃不好、睡不下,大王应当多多体谅他。”
屈云灭拧眉:“我还不够体谅他么,我连虞绍燮都叫回来了。”
高洵之:“公务是永远都处理不完的,别说一个虞绍燮回来,就是十个回来了,以阿融的性子,他也不会让自己闲下来。这时候就需要大王来帮他,带他出去走走,像其他年轻人一样放松一番。”
比如游个湖啊,看看花啊,放个灯啊。
反正他年轻的时候就流行这些,虽说如今不是春夏季节,但看雪也可以啊,风花雪月嘛。
高洵之已经很努力地暗示屈云灭了,而屈云灭不解地看了他好久,终于,屈云灭恍悟道:“我明白了。”
高洵之这才松了口气,他朝屈云灭笑道:“只守着他的安危,虽说阿融也会感谢大王,但不声不语的陪伴,终归是有些乏味,如今不懂没关系,慢慢学就是了。”
屈云灭认真点头,他也发现了自己的不足,所以在高洵之走了以后,屈云灭背着手,抿唇思索了一会儿,立刻就转身回王府去了。
听到屈云灭要带自己出去,萧融一愣,想起之前高洵之的话,萧融当即就明白过来,这大约是高洵之的手笔,小老头还挺执着,从自己这碰了钉子,他便去找屈云灭。
高洵之无非就是想让他们一起出去玩一玩,增进一下感情,说实话萧融也确实有些日子没有放松过了,他是忙,又不是喜欢忙,有时候他也想放下笔,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只是这公务处理起来就没个完,而且待在王府里,总有人来找他。
因此屈云灭拉上萧融的手之后,萧融没有拒绝,而是默默地跟上了他的步伐,他甚至还有点期待,不知道屈云灭会带自己去什么地方,会不会有提前安排好的项目。
屈云灭在前面走,没有看到萧融脸上露出来的浅浅微笑,但等到地方之后,他看见了萧融脸上凝固的神情。
屈云灭带他来了军营。
还来了演练场。
而此时站在萧融面前的,是一根万分熟悉的木桩。
屈云灭指着那跟木桩,对萧融说道:“来,我教你怎么放松筋骨。”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关心,早上七点到家,一觉睡到下午三点,错过两顿饭,好心痛确实是柠檬茶引起来的,因为我昨天下班就买了一杯柠檬茶,超大杯,十一点多都没喝完,也不用送去检测了,家人去找商家,商家道歉了还补偿了急诊的医疗费(可能因为去店里找,他们不敢闹大)
第0137章 误会
屈云灭可不是开玩笑。
他是非常认真地想要教会萧融拳脚。
毕竟萧融身体不好, 可看病吃药又没法让他痊愈,萧融一再的跟屈云灭强调, 不用管他,只要时间长了,他自己就会好,若非要给他诊脉开方,他也不会拒绝,反正开什么他喝什么,喝的时候一脸平静, 仿佛这就是他让旁人安心的方式。
是药三分毒,在经历了一系列的打击和震撼之后,屈云灭大概也懂了, 萧融不是在骗他,普通的治病手段对他根本没有作用。那他还能做什么呢?本来他是不知道答案的, 但在高洵之暗示他之后,他就知道了。…………
习武既能强身健体, 还能缓解压力,最起码屈云灭是这样的,他觉得自己心情最舒缓的时候,就是来这虐木桩的时候。
至于萧融愿不愿意学……怎么可能不愿意呢,世上有多少人排着队的等他指点一二啊。……
屈云灭等待着萧融的反应, 三个呼吸之后,萧融总算是看了他一眼。
看完以后,他无情地扭头就走。
屈云灭:“……!!”
这时候正是晚饭时间, 将士们都分散开来, 正三五成群地找地方吃饭, 许多人都看见他们最为敬佩的大王, 步伐急迫地追上萧司徒。
离得远,他们也听不到这俩人在说什么,但他们看到,大王伸手去拽萧司徒的胳膊,萧司徒猛地一甩他,朝他不假辞色地说了句话。
将士们:……噫。
端着饭碗,他们还一起打趣。
将士甲:“读过书就是好啊,连大王都礼待有加。”
将士乙:“我看大王是被他那张脸弄得五迷三道了,以前哪个先生能有这种待遇。”
将士丙:“呵呵,萧司徒的脾气就跟我家那婆娘差不多,都是说了没几句就开始急。”
发言完毕,三个人对视一眼,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是最普通的镇北军将士之一,平日跟大王说不上话,跟萧司徒也说不上话,调侃大人物就是他们的娱乐活动之一,调侃完,他们就继续找地方吃饭去了,因此谁也没发现,他们居然还无意中的真相了。……
而那边两人的对话,其实是这样的。
屈云灭:“怎么来了就要走,你是不是怕累,放心,我知道你跟那些泥腿子不一样,不会让你累着的。”
萧融:“……”
听着屈云灭这贴心的话语,萧融一把甩开他的手:“我、要、去、吃、饭,你自己练吧!!”
屈云灭:“……”*
一刻钟之后,萧融坐在百宝街最大的酒楼当中,一脸冷漠地吃着伙计刚端上来的冷碟。
屈云灭没有留在军营,而是默默坐在他对面。
这家酒楼是这个月新开的,东家不是陈留人,而是同样姓贺的一位皇亲贵胄。
有人去调查了一番,发现这位皇亲贵胄是小皇帝的远远远远远亲,比贺庭之还远的那种,他爷爷是开国皇帝贺夔的远房表弟,因为沾了一个贺姓,被封为乡侯,按理说皇帝都迭代了那么多,他应该早就沦为平民了,但谁让他们家人活得都挺长呢……他爷爷十年前才去世,父亲还健在,所以他本人还捞着一个XX世子的名头。
这也侧面说明了皇族那一支是多么的命途多舛。
总之,这种皇亲贵胄的威胁力基本为零,而这人应当也知道自己身份尴尬,所以他遮掩了身份,只让仆人过来办事。
他花大价钱从五位掌柜那里买下租约,后来又派人到官府跟人商谈,最后达成协议,他自己掏钱重新盖房子,房子虽然不属于他,但只要他能交上定额的商税,那这房子未来十年都是他的。至于十年以后,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相信法律已经变得十分完善,到时候就让看这人有没有本事继续保留这家店面了。
如今陈留的房价涨成了这个样子,好多人咋舌的想,这应该就是极限,不会再继续涨了。但也有聪明人知道,这才哪到哪,王都和京城能是一个级别么,陈留现在最多达到了王都的级别,却远远比不上真正的京城。
所以这位姓贺的东家眼光是真不错,在最繁华的城池里、最繁华的地带上,起一座独树一帜的大酒楼,不说未来几百年,最起码几十年之内,这都是一只天天下金蛋的金母鸡,要不是萧融知道不可争利于民,他都想把这个东家踹了,自己来干了。
但是不行啊,他不能看到什么好处都扒拉到自己人这边来,这不是一个游戏,他也不是真正的守财奴,平心而论,他此时的生活水平,已经是整个淮水之北最好的了,缺钱的不是他,而是那个吞金无数的国库,所以制衡、调控,这才是他应该干的事。……
冷碟上完了,热菜很快也端了上来,萧融一出手就是一块金子,还指名要最好的雅间,酒楼的人自然是紧着他伺候,伙计马不停蹄地上菜,基本没有闲工夫做别的,等终于把最后一道菜也上完,伙计没出去,而是继续站在这,等着萧融的吩咐。
也是这时候,他才纳闷地看了一眼萧融对面的人。
这个雅间布置得十分气派,角落里摆着落地花瓶,还有瓷人提灯,靠墙的位置还有一张长榻,一套会客用的桌椅,吃饭用的方桌不过占了雅间的一半,他和屈云灭各坐一边。
萧融进来以后点了十个菜,还要了一锅茶,但他让伙计把所有东西都放在他的这半边,而对面那人眼前只有空气。
本来是还有一副碗筷的,但中途萧融看了一眼那边,让他把碗筷也撤走了。
屈云灭:“…………”
他不敢跟萧融发火,但发现这个小伙计一个劲地打量自己,他也不会给什么好脸色:“看什么,还不出去?”
伙计哪敢惹他,讷讷两声,他连忙退了出去。
等他走了,屈云灭才一改冷若冰霜的面孔,默默看着还在吃菜的萧融,他问道:“我又怎么惹你生气了?”
同样的话,不同人说出来就是不同的意思,若是一般人问这话,估计听起来就跟挑衅差不多,但屈云灭他是真不懂,所以他问得很是心虚。
可能他觉得,他不懂,所以这就是他的错。
萧融咀嚼的速度一下子就慢了下来,老实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屈云灭是为他好,他将自己认为的好东西送给了萧融,那萧融就算不喜欢,也应当为了这份心意对他说声谢谢,然后再跟他讲清楚,不是每个人都喜欢习武,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耗费精力当中放松身心。
他知道正确做法,但他没做,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还开始讨厌这种正确的做法了,一想到他应当对屈云灭说谢谢,他心里陡然冒出一个想法来。
我凭什么要对他说谢谢?他本就应该对我这么好啊。
萧融:“…………”
这想法把萧融吓了一跳,还把他膈应了一下,一口饭就这么噎在他的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萧融一把捂住自己的脖子,开始猛烈地咳嗽。
屈云灭还等着他的回答呢,见状,他先是懵了一下,然后猛地站起来,他抬起巴掌就要拍向萧融的背,萧融看见他那大巴掌朝自己扇过来,他惊恐地瞪大双眼,但又说不出话,他赶紧站起来,然后在屈云灭懵逼的表情当中,一下子靠进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