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万万不可! 第192章

宋铄摔那一下,就跟在床上摔了一跤差不多,身上不疼,但他心里很受伤。

以他的性格,他应当和萧融舌战三百回合才对,但他突然就不敢了,他有点害怕,他怕萧融纠结离开或是留下的原因之一是他。

他不够稳重、不够温和、不够礼貌、也不够贴心。

想着这些,宋铄在无人的地方咬住下唇,都快被打击哭了,但他着实是个非常自信的人,最多自责一分钟,接下来他的想法就变了。

虽然他有缺点,可是他优点更多啊!他长得好看,脑袋聪慧,性格也很可爱,人人都喜欢他(?),他还有一个没多大用的家族,等他爹和那些烦人的亲戚都天年了,他会把这个家族发展起来的。

他也不是只会拖萧融的后腿!他能帮上他!……

那萧融为什么想走呢。

宋铄想不通,抬头看一眼已经擦黑的天色,这时候大家都在吃晚饭,顶着一张抑郁的脸,宋铄转身去了另一个方向。*

没错,其他人都在吃晚饭,但是弥景不用吃。

作为十六加八减肥法最早的执行人,佛门子弟一向都是跳过晚饭,只吃早餐和中餐。

黄昏之后,人定之前,这个时间弥景会用来读经,佛经中有大智慧,每看一遍他的心境都会产生不同的变化,徜徉在这心灵净化的海洋当中,能让弥景感到从心到身、由内而外地放松、平静。

“咣咣咣!€€€€”

“和尚,开门啊,我是宋铄!”

“我看到你在里面了,你的脑袋就在蜡烛边上,这么圆的脑袋,一看就是你!”

弥景:“…………”红尘太苦。他不想活了。……

虽然心里冒出了这么一句话,但弥景还是认命地去给宋铄开门,门刚开了一条缝,穿得跟个球一样的宋铄就拼命往里挤,成功把自己挤进来以后,他看看这清苦又整洁的房屋,先撇了撇嘴,然后才开始自力更生。

把放在角落,避免烧到经书的炉子端到矮桌边,紧跟着又拿起弥景常用的两个蒲团,把它们从打坐专用的地方,扔到了桌边的席子上。

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可挪的了,弥景比屈云灭还会过苦日子,最起码萧融要是给屈云灭换了松软的床褥,屈云灭也是会用的,而弥景是特意让自己过得艰苦。

坐下之后,宋铄这种丝毫不懂何为苦修的公子哥儿还在抱怨:“这都十冬腊月了,你居然还在用竹席,换个麻布的也好啊。”

他这可怜的屁股,刚摔了一下,现在又坐冰块上了。……明明还隔了一个蒲团,但宋铄抱怨得心安理得,有蒲团怎么了,他的屁股多金贵,隔着蒲团他也能感受到底下的凉。

弥景:“……”

宋铄可能是以为他穷,所以才让他换个麻布的,但弥景除了这个竹席,就只有一卷提花织锦可以充当席子了。

那是天竺贵族千里迢迢拜托商队给他带过来的东西,出自桑奇塔僧人之手,上面锈了许多的金线银线,还缀了天竺人最为喜爱的宝石,当然,这些外物都不如它出自桑奇塔值钱,这可是带有阿输迦赐福的好东西。

时隔近两年,这些人还在源源不断地给弥景送礼,期待着他能看在这些礼物的份上,再回去一次。

天竺人眼里的宝,宋铄眼前的草。……

宋铄一直叭叭地说着弥景这里有多不好,这里该换了,那里也该加点东西,你是不是怕丢人,所以不好开口,没事啊,我不怕丢人,我替你去说。

弥景:“……”

他实在听不下去了:“你来我这里到底有什么事?”

宋铄张个不停的嘴瞬间就闭上了,他的眼睛不老实地两边乱看,双手也在下面搓来搓去。

弥景打量着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些想法。

片刻之后,宋铄终于讷讷地问道:“和尚,你觉得我这个人性格如何?”

弥景眼睛微微睁大。太阴险了。

宋铄这是专门来给他下套的吧,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能说诳语。

弥景深深认为,自己这是受迫害了。

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弥景和这么多人打过交道,不至于还怕一个小小的宋铄,只停顿了一瞬,他就回答道:“性格一事,各人有各人的看法,我的看法不是你心中人的看法,你问我也不过是白费口舌,不如你先告诉我,为何要问我这个问题。”

宋铄眯眼:“你就是不想回答我。”

弥景眨眨眼,朝他行了一个单掌礼:“阿弥陀佛。”

宋铄:“……”

面对一个真诚又冷静的人,饶是宋铄也闹不起来了,默了默,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神情也渐渐沉寂了下去。

弥景把手放下,等着他。

再抬头之后,宋铄换了一个问题,看起来也没这么局促了:“你是什么时候决定留在这的?”

听了这个问题,弥景微微变换了一下姿势:“在我确信镇北军有与我同走一路的人,且镇北王也愿意走上这条路的时候。”

宋铄瞅他一眼,没有评价他这条路有什么问题。

宋铄其实相当不认同弥景的想法,他觉得弥景天真,还觉得弥景包袱太重,政客跟和尚不是一回事,弥景却想把这两样都做好,那不可能,兼顾便是两者都平庸,只有选择了一边,才能把那一边发挥到极致。

当了政客,弥景就得对镇北军当中的杀伐视而不见,有时候也不是战争,而是有人犯了错,那森*晚*整*理按规矩就要打军棍,打完军棍有些人就死了,这一类的杀生,弥景照样不能说什么,这些煎熬他都要忍。而当了和尚,他就不能只考虑上官的想法,百姓的死活,他还得照顾自己人,也就是那些佛门子弟,没人能做到绝对的公平,更何况每个人眼里的那杆公平秤还都不一样,不过弥景被众人保护着,他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他只需要担心,夜深人静之时,他能不能扛过良心对他的指责。

宋铄以前很看不惯弥景,就是因为觉得他痴人说梦,但渐渐地他发现弥景是真的坚定不移地走在这条路上,而不管结局是皆大欢喜还是粉身碎骨,都是他一个人来承担。

想通这一点之后,宋铄就不再对弥景阴阳怪气了,此时他也控制住了自己批评的欲/望,而是又问了弥景一句:“那若有一天,你想要离开镇北军了,你觉得原因是什么?”

弥景拧起眉头。

“不知道,可能的原因太多了,但如果是你心中想的那个人的话,我猜……他可能是有别的事要去做。”

宋铄:“……!”

他瞬间炸毛,看着弥景的眼神像是看一个贼人:“我没说是谁!”

弥景望着他:“但镇北军中还有谁会让你在意他的去留?”

宋铄:“…………”

他整张脸都僵硬起来,好半天过去,他才无能狂怒地说道:“你不能告诉别人!”

弥景微微一顿,回答他道:“我尽量吧。”

宋铄的表情都扭曲了。

他啊啊啊啊地喊着,越过桌子去抓弥景的衣领:“不行!不能尽量,一个字你都不能往外说!你可是一个和尚啊,你、你要为我保密!”

弥景的衣领都被他抓皱了,自己的脖子后面也被勒住了,弥景服了宋铄,一边解救自己,他一边说道:“你何时听说过为人保密的僧人?若你不想让我说出去,一开始就不应该告诉我。”

宋铄抓狂地晃着弥景:“我本来也没告诉你,是你自己猜出来的,你不许说,不许说听到没有!!!”

弥景被他晃得脑袋都晕了,他也没忍住,声音略大了一些:“为何!”

宋铄都快把自己的脑门顶在弥景的秃头上了:“因为你说了,他就走不了了!!!”

弥景一怔,宋铄也一怔,慢慢地,宋铄放开了弥景的衣领,他重新坐回去,声音小了许多:“我想不通他为什么想走,但如果他真的想离开,我也不觉得别人应该去拦他,他和你我都不一样,我有我自己的抱负、有割舍不掉的家人,你有惨烈的过往、有必须修改的天下境况,那他有什么呢?”

成就对他来说没用,家人也是必要的时候就能托付给旁人,他看起来重口腹之欲、好享受,但如果没有的话,他照样能过日子。

如果拥有的东西毫无价值,那就等于是一无所有。

连弥景在猜测萧融离开的原因时,第一反应都是他有别的需要做的事,他会这么想,是因为弥景本就认为,萧融此时待在这,就是因为他在这里也有必须要做的事。

一日两日或许难以看出来,但一月两月,一年半载,总能发现萧融身上那种急迫的感觉,必须要完成一个任务的感觉。

弥景被宋铄问懵了,半晌,他才回答道:“他有你我。”

宋铄盯着他,又问:“你我的分量,够让他留下来吗?”

弥景:“……”不够。

弥景不回答,宋铄也不再吭声,他低下头去,看着有点委屈,他不解、也不舍,但若这就是萧融想要的东西,他也会后退一步,放手支持他。

宋铄觉得自己牺牲太大太大了,这世上不会有比他更贴心的好友了。

但弥景看着他,心里已经隐隐地担忧起来。

宋铄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件事跟他没关系,跟弥景也没关系,他们两个的作用微乎其微,在面前有一座山的时候,萧融根本就在意不到这两个小土包。……

宋铄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以后,就又开始强迫弥景,要他不准往外说,弥景再三思量,这回还真答应了他。

宋铄顿时高兴起来,因为他知道弥景不会骗他,而弥景的想法也十分简单。

萧融应该不会这么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若他真想走,他会提前安排好所有事,包括屈云灭。如果处理得好,他走了也不会出事;如果处理不好,那他根本就走不了,即使他偷偷逃了,屈云灭也会把整个中原掀起来找他,找不到,他就不回来了。

但在文武两列官员都已经备齐的情况下,还有高洵之等人坐镇,镇北军也出不了什么乱子,让屈云灭出去找人,总比让他暴躁地处理政事强。

总结,不管他说不说,这都是那两个人之间的事,他最好不要乱凑热闹。……

冷静地分析完这件事,宋铄也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弥景起身,把所有东西都恢复原位,然后重新拿起那本经书,他打算快看一遍,然后再去做其他的事。

可是他突然发现,自己怎么都看不进去。

经书上的字仿佛会动,它们重新排列组合,出现在弥景的脑海当中,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为何要走?

€€€€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为何……为何要弃他们而去?

他以为他会和萧融打一辈子的交道,原来,萧融也是他这一生当中的短暂过客么。

多数时候他都能接受这种结果,但少数时候,他也会静静地发呆,品味着这个时不时就席卷他一次的感觉。……好孤单啊。*

弥景和宋铄嘀嘀咕咕说小话的时候,萧融也没闲着,他先把账本里夹着的那张纸又转移了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他就去找虞绍燮了。

屈云灭要把他弟弟派出去镇压叛军,他当然要跟这个哥哥说一声。

其实虞绍燮白日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这个活多半是要落在虞绍承身上了,听着萧融的话,他点了点头:“等明日承儿到了,我去迎他,你放心,承儿这个人好哄得很,他又一心想要立功,不会埋怨大王的。”

萧融笑了一下:“大王的确是十分器重他,以他现在的表现,日后的大将军之位,他肯定能当上。”

就是不能第一个当了,毕竟他是真年轻,第一个的话……应该是王新用和简峤之中出一个吧,公孙元公事公办的态度虽然没有让屈云灭记恨他,但也让屈云灭心冷了一点,大将军是武将当中最高的官职,屈云灭只会选一个能服众、且他信任的人。

他会力保王新用的,虽然这样有点对不起简峤,但……谁让王新用目标远大呢,没个好官职,他想实现那个目标可就不容易了。

之前修缮陵寝的时候,屈云灭和萧融私底下商量了一下,按萧融的意思,等屈云灭得了天下,立刻就追封屈大将军为先皇,而屈云灭非常执着的要给他哥也追封一下。

萧融当然不会拒绝,只是现在再回想起这个事情,萧融就有点同情王新用了。

娶太后这种事……嗯……

萧融的表情变得微妙,像是想笑,又不好意思笑那种,虞绍燮看着他,神情十分疑惑:“融儿?”

萧融摇摇头,毕竟八字没一撇,他不能往外说。

他转而说起正事:“黄言炅和南康王合作得十分突然,韩清在其中牵桥搭线,我本以为这应该是他一个人的策略,后来看到那封更为详细的军报,我才得知这其中也有清风教的手笔。他们粮草充裕、钱财丰厚,每个兵都有铁制的刀剑,这在镇北军都是不可能的事,他们竟然先做到了。”

不管哪回屈云灭霸气地表示全军出击,其实都不是真正的全军,总有留守老家和其他关口的,而那些留守的人就捞不到什么好兵器,而且兵器这种东西消耗量非常大,全军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把所有钱财都投在制作军备上,才能保证下场战争不会出现打着打着没兵刃了的尴尬情况。

然而铁就这么多,镇北军又有这么多人,所以精兵们一人配好几把全铁制作的刀剑,普通兵就全看上官能力如何了,能力不错的,争取来的就是刀剑,能力差点的,那就只能让手下兵拿着木制长/枪上战场了。

整个长/枪,只有枪头那一点是金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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