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万万不可! 第198章

屈云灭没有回应,就这样盯着前面的路,过了一会儿,他骤然决定:“全军停下,扎营!”

公孙元:“…………”在这扎营??

然而还不等公孙元问为什么,一听屈云灭说要扎营,藏在树林里的那些人先急了,瞬间周围就响起人们的怒吼声,还有战鼓擂擂的声响,远处出现火光,看着最起码也有一两万人。

公孙元惊呆了,这地方居然有人埋伏?!

他瞬间抽出刀来,下意识地想要喊一声随本将军冲,但想起屈云灭还在这,于是他按捺住了,等着屈云灭下命令。

屈云灭也确实下了,他望着前方的大片火光,眉头就快变成一个疙瘩了,短暂地分析之后,他高喊一声:“撤!”

公孙元一抖缰绳,马都高高扬起蹄子了,结果公孙元反应过来屈云灭说的什么,又赶紧勒住缰绳,这一下子,差点没把马勒成落枕。

公孙元瞪大双眼:“撤?!?!”

一两万人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啊,他们镇北军什么时候撤过啊?!

但屈云灭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当即调转马头,撤退的铜锣已经敲响,后面的人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随大流地转身跑。

而韩清听到鸣金收兵的声音,人都快气冒烟了。

屈云灭绝对不是普通人,他的确能未卜先知!

难怪自己会输给他……不,还没到那个时候,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韩清也下命令:“去截断他们,缠住屈云灭,务必要将他们都引过来!”

韩清身边的人立刻应下。

进攻的时候,屈云灭非常积极,经常是一骑绝尘,把其他人都甩在后面,但撤退的时候他最不积极,虽然他下了撤退的命令,可关键时刻,他还是会选择亲自断后。

这就跟性格无关了,每个负责的主将都会这么做,公孙元也留了下来,等对面的人冲过来之后,不用屈云灭说,公孙元都一眼发现了这些人的异常,身形纤细,没有穿盔甲,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兵啊!

虽然不是兵,却还有几分本事,而且他们明显有组织,全都主动缠斗在屈云灭身边,即使屈云灭一矛能串起三个人,他们也悍不畏死。

公孙元:“……”

他都觉得€€得慌了,这世上还有不怕死的人?

大王和公孙将军被困,后面的人自然要过来解救,但这群人也不恋战,他们身形纤细,那就有个好处,很灵活、也跑得快,多数人的目标都是屈云灭,如今屈云灭身边就跟丧尸围城差不多,这场景他此生只见过一次,就是他差点死在鲜卑毒箭之下那一次。

同样的场景,令屈云灭心里的感觉相当不好,这回他没有丧失理智,所以他是想离开这里的,然而这些人仿佛知道他怕什么,所以一边做着假动作,一边有意识地把他往另一个方向带,公孙元被这些人的灵活程度弄得火冒三丈,他怒吼一声,不管不顾地拼杀过去。

只是一盏茶的时间,他们就已经不在官道上了,屈云灭也被激出了火气,尤其是发现这群人想引诱自己去某个地方以后,屈云灭回头看向自己带来的大军,发现他们全都追了过来,他更生气了。

自己的马已经不知道跑哪去了,屈云灭随机抢了一匹弓箭手的马,然后飞快地冲出这个地界,他骑术相当了得,劣马在他的驱使下也能变成良马,果不其然,他跑了以后,后面的人都朝他追来,而他一边驾马,一边看这些人的反应。

他们偶尔会看一个方向,看一眼便迅速回头,看向那个方向的时候,他们的脸色会有些紧张。

屈云灭立刻调转马头,朝那个方向飞奔而去,他知道那边有什么,有萧融的心腹大患,有挖了他父母坟茔的罪魁祸首,有他在这世上最后一个仇人。

看见山峰之上那几个人影的时候,屈云灭立刻就锁定了当中谁是韩清,他们之间离得很远,韩清一惊,条件反射地要逃走,其实这个距离,他想逃是很容易的,毕竟屈云灭他没法瞬移到韩清身边,他的仇矛再长,也不可能碰到韩清一根汗毛。

仇矛确实做不到。但箭可以。

屈云灭以雪饮仇矛闻名天下,平时也会用刀剑,但好像很少有人知道,他会用这世上所有的兵器,而且他能把每一样兵器都用到极致。

马背上背着备用的弓箭袋,屈云灭眼睛盯着韩清,反手掏出弓来,同时马匹还在往前狂奔,将这柄最普通的弓箭拉到最满,这一刻时间都仿佛凝滞了,屈云灭眯眼看着韩清转身,然后猛地松开手指。嗖!

那箭从侧面穿过韩清的头骨,直直穿过他的左眼。

钻心的疼痛让韩清差点翻身掉下马,但是他捂着自己的眼睛,剧烈地喘息,在这一刻,强烈的怒气甚至超越了身体上的疼痛,韩清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大势已去,而他在意识到这一点以后,第一反应是继续驾马。

但他不是逃跑,而是要以身做饵,把屈云灭也拉进地狱里去。

作者有话说:

屈云灭(x),林克(√)

第0151章 等着他

屈云灭和韩清离着也就几十丈, 这么近的距离,他自然是要追上去, 然而这几十丈不是平地,是一段陡峭的山坡,等屈云灭骑马跑上去的时候,韩清等人已经只剩一个小黑点了。……

屈云灭这辈子追过不少敌人,为了追敌,他能一口气跑出两千里地,在韩清这里他已经很收敛了, 最多也就追了一二里,发现周围植被越来越陌生的时候,他就勒住了缰绳。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敌人逃远, 对屈云灭来说就像针扎一样的难受,但他感觉自己不能再追了, 再追下去,前路上还不知道有什么东西等着他。

他践行了承诺, 没有再次冲动,如果他能平安回到大军当中,萧融一定会好好夸他一顿,可惜,他控制得住自己, 却控制不住敌人。

调转马头,屈云灭正在观察自己是从哪个方向出来的,然后脚下厚厚的雪堆和腐殖层当中就伸出了一条粗粗的麻绳, 马被绊倒, 眼看着屈云灭也要摔落在地, 但屈云灭灵敏地跳下来, 同时还拔/出了背后的雪饮仇矛。…………

韩清一共带来了一千多人,在官道附近埋伏的有一千,剩下那几百,尽数都藏在这了。

这就是韩清能动用的最多兵力,他这人挑剔,无法信任那些普通人,只有被他确认了完全忠于他的人,才能算是他的兵马,因为这一点他只能不停地找靠山、找傀儡,但也因为这一点,他总能全身而退,因为这些人全是不怕死的精锐。

山上的地势,只隔一丈便是不同的天地,明明这里有那么多人,可周围的环境静得连一声鸟叫都没有。

屈云灭他被包围了,四面八方,全都是想要他性命的人。

看着一双双如出一辙、皆是冷静又疯狂的眼睛,屈云灭嗤笑一声,单手晃了一圈他的仇矛,矛尖在月光下发出冷厉的银光。

屈云灭没有跟敌人废话的习惯,所以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他也只是挑衅地看了他们一圈,然后淡声道:“你们先上。”

这群人还真听话,下一瞬,被激怒的来自人类的吼叫就在整个丛林里响彻云霄,紧跟着便是惨叫、皮肉被割开的恐怖声响,以及野兽被惊动,四散而逃的声音。

三百八十八人,这是围攻屈云灭人群的数字,等到最后一个人也被屈云灭一矛贯穿胸口的时候,屈云灭整个人都湿透了。

是被血溅湿的,也是被汗打湿的,今日他状态一般,没有被肾上腺素控制,所以难以发挥出来当初在梓潼城的那股疯劲,用了将近一个时辰,他才杀光了这些人。

站在尸山血海当中,他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也像是主宰着这一片大地的天神。

他的站姿仍然顶天立地,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身上的力气正在流失当中,他的四肢都有些使不上力了。

紧了紧拳头,屈云灭一时没有动,他先用布满戾气的眼睛查看着周围的情况,确认真的没有活口以后,他才慢吞吞地跪坐下去。

扯开腿甲,撕开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服,而在他小腿之上,有一小道微微发黑的伤口。

屈云灭:“…………”

真不愧是同一人出的招数啊,打不过,便下毒。

盯着这个伤口看了一瞬,屈云灭半点没犹豫,抽出自己随身的佩刀,手起刀落,他就把自己身上的一块肉削了下去。

他这一下太狠,都能看到里面白色的骨头了,但他面不改色,坐到地上以后,他四下看看,找了一个还算干净的人,把他身上的衣服扯下来,撕成布条,紧紧勒在伤口上方一寸的地方。

接下来他便站起,用仇矛当拐杖,支撑着自己,努力地辨别方向。

星星……北辰……他要回去……他不能再失约了……

屈云灭越往前走,眼前越模糊,有件事他大概不知道,伤口发黑是因为天太黑,伤口凝血了,就看起来像是发黑。而这些人的兵刃之上确实涂了药,但要命的毒/药也不是那么好凑的,像鲜卑人用的那种,沾上就无力回天,效果这么好,自然是价值千金,可韩清他一来没有时间凑这么多珍贵的药材,二来他也没阔到那个地步,能给三百多人的刀上全都淬毒。

只有零星几个人带着一刀就能结果他的有毒兵器,其余人其实都只是涂了麻药而已。

他们的计划是先靠着小伤把屈云灭麻翻,然后再由其余人补刀,然而谁知道屈云灭这么厉害,半天都没人能近他的身,有时候他为了不受伤,还会放弃杀别人的机会,这么珍惜生命的将军,可真是不多见啊。……

也因为如此,从头到尾就一个人伤到了屈云灭,但他人高马大的,那点药管什么用,等它起作用,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误会就这样产生了,不过能告诉屈云灭真相的人都已经死翘翘了,而屈云灭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与体内的麻药做着豁出命去的斗争,求生意志格外强大的时候,人确实可以超越本能,屈云灭始终都没有昏倒,凭着一股信念,哪怕将自己的双腿走废了,他也要走出这片山林。

这应当是屈云灭一生当中最不想死的时候,这种精神感动了上苍,于是下一秒,他踩空了。

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他就滚落了山坡,中途撞到一个死去多年的树桩子,就这样把自己撞晕了过去,等到他终于停下的时候,这里已经已经不再是密林,而是密林中央一个小小的草地,有鹿正在水洼里喝水,听到动静立刻吓得跑开,等一会儿没动静了,它又跑回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这头鹿还年轻,一辈子都没见过人,它的祖辈们也很久都没见过人了,小鹿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伸舌头舔了一下屈云灭的脸,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于是它又跑了。……*

而在陈留城中,萧融熬到了半夜子时,才终于睡下。

睡梦中的他便不太安稳,他梦到自己在一片白光当中,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声音响个不停,听起来没有任何逻辑,但他又能意识到,这是对方在说话。

听不懂,完全听不懂,他只能听出来对方有点气急败坏,似乎还有点迁怒。

后来梦境消失,他渐渐睡沉了,然而喉管当中的一股异样感,猛地就把他惊醒过来。

没有任何缓冲,他迅速地趴到床边,张嘴就吐出一口鲜血。

萧融愣愣地看着地上刺目的红色,听到动静的阿树也很快冲进来,阿树惊恐地看着他,然而还不等这一主一仆做出什么反应,外面突然传来疾跑的声音。

萧融停顿一秒,立刻翻身下床,他只披一个外衣就出去了,连鞋都没穿,阿树心慌,却也不会在这时候叫住萧融,他只是麻利地捡起鞋子,又拿了萧融最厚实的披风,然后追着他跑了出去。

来人是东方进和高洵之,他们还没进来呢,大门先自己开了,还是萧融亲自开的,高洵之一眼就看到了萧融嘴角上的血迹,他这一瞬的感觉太复杂了,既心疼又怨恨还担心,但萧融看见他的神色之后,随手一蹭就把嘴角擦干净了。感觉高洵之不够冷静,于是下一秒,他看向东方进:“出什么事了?”

东方进其实也看见那点血色了,但他只是诧异了一瞬,毕竟他也不知道萧融体质有什么问题,听到萧融的问话,他简短回答:“刚刚有人来到官府求助,说他们是皇宫侍卫,受南雍皇帝所托,给镇北王殿下送一封信。”

同样的信送两封,任谁都看得出来这里面有问题。

萧融却没有思考,这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他做的每个反应每个动作,仿佛都是被别人接管了一样。

萧融伸手:“信呢?”

信当然不在东方进这里,东方进把它交给高洵之了,高洵之看了看萧融,不知怎么,他也没有废话,直接就把信掏出来,放在了萧融手里。

同样是让镇北王勤王,但用的理由和说辞完全不一样,信上第一句就写明了这封信是小皇帝口述,其他人代笔,这是为了防止他们怀疑信的来历,也是为了安抚孙将军,让他看到日后论功行赏的苗头。

内中关窍到底怎么回事,拿到这封信的那一刻,萧融就想明白了,他虽然不知道孙将军也在其中发挥作用,但他知道清风教和小皇帝异曲同工了,小皇帝无意中成了清风教的帮手。

再联合自己刚刚吐的那口血,萧融面色不变,但这封信已经被他捏皱,甚至还撕裂了一部分,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而旁边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蓦地,萧融把手放下去,他命令地法曾:“去把简峤叫来,让他整合四军当中所有的骑兵,还有虞绍承,让他天亮以后就出发,急行军!不准耽搁!”

这时候东方进要是犹豫一下,萧融的威信就会打折扣,毕竟萧融没有军权,屈云灭不在的时候,他调遣四军就是僭越。

但电光火石之间,东方进已经明白了他该怎么做,于是,他用炸雷一般的声音喊道:“遵命!”

他率先跑出去,其他人也立刻跟着动作,等到简峤和虞绍承被叫醒,这俩人都没有发出异议,仅仅一个时辰,队伍就已经整装待发,而无形当中,萧融也完成了对军权的收拢。

他以前也分配过军中事务,但那时候人们心里不服气的很多,例如原百福,例如某些不知名的将领,况且那时候屈云灭就在军营当中,他的默许在某些人看来就是对萧融的讨好。讨好士人就跟讨好女人一样,今日喜欢,便讨好你,明日不喜欢,那就厌恶你。

而这回是屈云灭落入险境,萧融实打实地掌握了军权的归属,从上到下无一人有反对的声音,就因为东方进开了个好头。

跟萧融关系好的,会真心实意听他的话,而跟萧融关系一般的,也会因为别人的行动而默默选择随大流,封建时代的主臣关系可不是靠着习惯形成的,而是一次定生死,只要跟随过一次、俯首称臣过一次,往后他们就再也无法将萧融当成同僚了。

就像过去的高洵之一样,一个士人,却能管着全军的将士。…………

庐江那边是晴朗的夜晚,但陈留这里乌云阵阵,似乎又要下雪,高洵之从头到尾都没有干预过萧融的命令,甚至萧融要自己过去,不带他,他也没有反对。

萧融这一下子,把十万人都带出去了,接下来多不多他一个老头子,都没任何区别。

站在城门处,高洵之看着萧融和简峤带领身后的骑兵快速冲出他的视野,他擦了擦自己的眼角,然后才转回身去。

然而这一转身,他才发现自己身后多了那么多人,丹然、阿妍、阿古色加、萧佚、萧老夫人、阿树、佛子、虞绍燮、以及匆匆从宋宅赶过来,连头发都来不及束的宋铄。

大家都看着他,却又不出声,不知道为什么,高洵之更想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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