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驰舟没精打采地撑着脑袋,手指在杯口挂的迷你飞船模型上戳来戳去,从鼻腔里:“嗯……”
季寻打了个响指,对调酒师说:“再给他来一杯绝地武士。”
“看来哥们儿来对了哈,”季寻把身子斜过来,跟祝驰舟亲热地贴着肩膀,八卦地问:“出什么事儿了?快给我说说。”
祝驰舟心里确实有一大堆话想要倾诉,但不知该如何开口,仰头将“汉€€索洛”喝了个见底,口齿间隐隐留下辛辣。
这杯是威士忌和苦艾酒调的,度数不比他刚才在酒桌上喝的茅台低。
西方酒和东方酒一向系统不兼容,喝杂了会上头。
祝驰舟沉默半晌,看着调酒师摇晃Shaker的手有点头晕,好像出现了重影。
他拳头撑着脑袋问季寻:“你有没有遇到过一个人,在你们的关系中,你被他视为达成特定目的的手段,而非作为拥有无可替代内在价值的目的本身?”
季寻喝酒没喝醉,听完他的话立刻觉得头昏眼花,抬手抵住太阳穴,皱眉问:“啥玩意儿?”
祝驰舟准备给他重复一遍,刚说了个开头,季寻打断:“妈的,说人话!”
祝驰舟眯了眯眼:“很难理解吗?”
“你自己听听你说的是啥?啥叫无可替代内在价值的目的本身?”季寻说,“绕口令都没你绕!”
祝驰舟:“哪里绕了?不是很清楚吗?”
祝驰舟来之前,季寻已经跟调酒师聊了半天了,于是季寻问调酒师:“你听懂了吗?”
调酒师一边工作一边说:“就是喜欢你的钱不喜欢你的人嘛。”
季寻问祝驰舟:“是这个意思吗?”
“不是很贴切,”祝驰舟想了一下,“……准确的说,是喜欢你的肉体不喜欢你的人。”
这下调酒师都听不懂了,给他递上来一杯绝地武士,“喜欢你的肉体和喜欢你的人有什么区别吗?”
祝驰舟醉意朦胧地摇摇头,配上夸张的演讲者手势、非常认真地跟调酒师说:“如果我被对方视为一种物化的对象,一个仅供舒缓欲望的目标,而非一个具有独立思想和情感的主体,就忽略了我作为一个完整存在的价值,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调酒师听完眉头紧锁、两眼发直,缓缓地离开了他们身边。
季寻一听这话就知道完了。
当祝驰舟开始说这些非人类的语言时,就是已经喝醉的标志。
季寻把那杯泛着蓝光的绝地武士挪开,“我看你还是别喝了。”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祝驰舟喷着酒气,向他追问。
“能,”季寻说,“你被人白嫖了是吧?”
“白嫖”两个字,十分精准地给了祝驰舟会心一击。他表情忧郁地趴在吧台上,双臂交叠,垫着下巴思考人生,思考半天,终于得出这个痛苦的结论:“好像是的。”
季寻简直目瞪口呆,张大嘴巴足足有五十秒钟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祝驰舟可是他们圈子里唯一没交过女朋友、崇尚柏拉图精神恋爱、观美人如观白骨的珍贵处男。
笑死,守身如玉二十多年,到头来被人白嫖了。
季寻连喊三声“卧槽”:“什么样的妹子这么牛批,那得长成天仙了吧?快给我看看照片儿!”
说完就要来抢祝驰舟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祝驰舟一把将手机收进兜里,说:“没照片。”
即将脱口而出的“不是妹子”四个字险险吞回去,差点咬到舌头。
季寻问:“怎么认识的?我见过那个人吗?”
祝驰舟没回答,心说你当然见过了,你还想把他弄你们家当艺人。
“等于说你约了个炮,然后妹子把你甩了?”季寻拍拍他的肩膀,同情道:“你的活儿得是有多烂啊!”
祝驰舟非常讨厌约炮这个词,严肃地纠正他:“没有约炮,我也没有展示我的活儿好不好。”
季寻:“哦,还没睡过啊。”
是说嘛,他跟祝驰舟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知根知底。祝驰舟那个,应该活儿再烂也不至于惹人讨厌。
祝驰舟萎靡了一会儿,老实交代:“……睡过了。”
季寻彻底明白了,点点头:“睡过了但是没发生关系对吧?那是会被甩,不被甩才怪了!”
祝驰舟知道季寻理解错了,但是他无法解释,总不能说对方是把他当冰块儿了吧,听起来比约炮被甩还惨!
祝驰舟强行挽尊:“没有被甩,他还是很想要我的。”
季寻很想杀了他:“那你他妈是来秀恩爱的?”
祝驰舟酒意上头,情绪激动道:“但是他只是想要我的身体!”
季寻要喷酒,左右看看,手掌压着祝驰舟的肩膀说:“我艹,你小声一点。”
然而此时祝驰舟已然神经迟钝、感官麻木,他并没有降低音量,继续大声说:“而且他、他不想和我发生关系,他只是想要摸我、想要抱我而已!”
他的豪言壮语惹得旁边几位男女频频侧目,季寻一把按住祝驰舟的脖子,恨不得把他的狗头按进酒杯里:“你他妈给我小点儿声!”
祝驰舟双目迷离:“我说完了。”
季寻放开他,压低声音:“所以是你想和她发生关系,但她不想?”
这个问题把祝驰舟问住了€€€€他想和林纨发生关系吗?想吗?
他还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一口把那杯绝地武士也喝了,脑子里浮现出林纨的模样。
不戴眼镜时的活色生香、笑起来盛着星光的眼睛、藏在西装裤底下的黑色腿环,还有睿智冷静下的风流、成熟稳重下的可爱、自律严苛下的偶尔失控……
祝驰舟红着脸和脖子,舌头有点捋不直,表情郑重其事地说:“如果你们人类定义的发生关系是指我进入他的身体,那我更希望他能进入我的灵魂。”
季寻知道他喝多了,耐着性子配合他聊:“对我们人类来说,找个人进入身体可能还比较容易实现,但你想找个人了解你的灵魂,跟你盖着被子聊康德尼采、萨特黑塞,那可太难了。”
祝驰舟身体摇晃了一下,他扶着吧台稳住,深吸一口气,然后高声道:“那我将使我的肉体,让步于我的灵魂!”
季寻赶紧搂住他,一边嫌他丢人,一边怕他从椅子上摔下去,“我靠,哲学家!你先把你自己的肉体送回酒店,我他妈可搬不动你!”
第25章 【昨晚太劳累了吧?】
祝驰舟睡到半夜被热醒。
季寻这孙子,不帮他脱衣服就算了,还在他身上盖了一层巨厚的被子,害他梦到自己差点葬身火海。
他起来洗了个澡,清清爽爽地重新躺下,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跟林纨在餐厅碰面,林纨好像恢复了从前的冷淡,只对他点了点头,吃完早餐就先走了,都没等他。
祝驰舟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得罪了林总监。他的肉体都还没来得及让步,林总监就先让步了。
坐上车,祝驰舟看到林纨放在大腿上的手微微握成拳头,听到一句:
【今天还有工作呢,昨天晚上就带女人回来了,这才是他的本性吗?】
祝驰舟惊讶地看向林纨,林纨望着窗外,面色沉静如水,
【没想到他是这种人!】
祝驰舟:???
祝驰舟给季寻发消息:昨晚不是你送我回酒店的吗?
季寻回:是啊。
祝驰舟咬牙:你他妈还带了女人?
季寻:滚!我有病吧?我带女人往你房间带?
祝驰舟:那他妈我领导怎么看到我和女人回来?
季寻:哈哈哈哈哈季寻:那是贺见星。
祝驰舟想骂人:谁?
季寻:那个长发美男。
季寻:我他妈一个人怎么搬得动你,找了个帮手。人家还在剧组呢,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专门为你跑了一趟,亲自送你回的房间。
祝驰舟手指发抖:你别跟我说他是演的反串。
季寻:哈哈,给你们领导一点小小的震撼。
“啪”,祝驰舟一个没拿稳,手机掉在座位上。林纨听到声音,微微转头瞥了一眼,
【昨晚太劳累了吧?手机都拿不稳了,年纪轻轻就这么虚。】祝驰舟:?
你来试试我虚不虚!!!
祝驰舟给季寻打电话过去,那头还在幸灾乐祸,笑得像只鸭子,祝驰舟说:“昨晚谢了啊,麻烦你们把我送回来。”
季寻的笑声戛然而止:“我擦,你咋了?脑子喝出毛病了?”
祝驰舟正经:“还有那个长头发的兄弟,你帮我谢谢他一声,辛苦他拍戏的途中专门跑一趟。”
他把“长头发的兄弟”几个字咬得特别重,生怕林纨听不清似的。
季寻:“你被夺舍了?”
祝驰舟:“回去请你们喝酒啊,叫他下次别穿女装了,怪渗人的。”
季寻:“你他妈……”
祝驰舟适时把电话挂了。
林纨放在大腿上的拳头缓缓舒展开来,手指在裤子的布料上摩挲,【哦,错怪他了。】
祝驰舟长舒一口气,顿觉通体舒畅。
转开视线前,忽地又听到一句:
【不过我也没有立场管他,如果真是那样,就只好离他远一点了。】
祝驰舟胸口一痛,他扭头望向窗外,忍不住眼眶发热。
委屈、失望、被辜负,好像自己特意去澄清这个可笑的误会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林纨不仅不信任他的人品,而且还随时做好了远离他的准备。
之后的两天,他们跟新蓉发展的合作意外地很顺利,裘葛实业那边也非常配合,共同投资的细化方案基本上都敲定了,就等着两边公司走投资协议的签订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