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闪而过的情绪里带着些不易察的偏执,在赵思礼看过来的刹那便消失不见。
“怎么了?”赵思礼问。
视线停在赵思礼脸上,少顷,才问:“能牵手吗?”
时间尚早,电梯时在中间的楼层停下,有人上来,赵思礼往边上让了让,自然地靠向林世桉,也没刻意避讳,直接说:“你如果这样问,那我一定会说不行。”
林世桉听懂了。在电梯下至一楼时伸过去握住赵思礼的手,后者仿若无事般地同他说钱雨刚刚发信息让他们明天回去一趟。
“好。”林世桉手挤进去,同他十指相扣:“我安排餐厅。”
“不用。”
迎面来了一对老夫妻,看起来得有五六十岁了。
哪怕时代变了,走在路上偶尔也会被人注目。尤其上了年纪的老人,理解不了年轻人的生活方式,不懂两个大男人也不能生孩子,在一块有什么好过的。
走近时,林世桉突然将手握紧,担心被甩开般地将他死死缠住。
赵思礼毫无反应,仍在说话:“回去挨训呢,在餐厅不方便,你如果不想,我一个人回去也可以。”
林世桉陡然刹停,将赵思礼往后€€了一下:“我想。”
白天下了会儿小雨,没多久便晴了,那对老夫妻从他们边上经过时小声嘀咕了一句。
赵思礼没听清,林世桉不在意。
月光投下一片皎白的光亮,即便没有路灯,也能将周遭的景色看得一清二楚。赵思礼抿开唇角:“你想就想,拽我干什么。”
林世桉忽然冒出一句“你知道吗”,给赵思礼说愣了。
“知道什么?”
“我是个很能得寸进尺的人。”林世桉说:“小时候耍了浑回来挨打,别人一般会劝奶奶把我送去特殊学校管教几天,会让我别犯浑,了解我的人基本上都不会护着我,因为他们知道我是什么德行。”
赵思礼静静看着他:“所以呢?”
“所以,”林世桉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你别对我太好了。”
赵思礼也笑:“没见过你这样的。”
他想象不出来林世桉口中那个特别能犯浑的自己是什么样的。虽然他胆子大,做事情有些不计后果,但离特殊学校似乎差着十万八千里。
霓虹透过车窗投射而来,在昏暗的车厢内投射出光怪陆离的光影。赵思礼想到什么,问:“你眼睛是怎么伤的?”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问起林世桉的过去。
说罢补一句:“不想说的话也可以不说。”
林世桉很随意地答了他:“打架打的。”
好一会儿没有声音传来,林世桉偏头。光影将赵思礼的脸上分割出几道明暗相接的线,看不出神情,只觉得好看,和以前一样好看。
“意外?”林世桉问:“还是害怕?”
“怕什么?”
林世桉转头,尽可能说得轻松:“那时候小,除了打架想不出别的办法,现在不了,打架解决不了问题。”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赵思礼,带着些笑意:“别担心,我不家暴。”
赵思礼没接话,在他说完这句后突然倾身靠近了些:“是这只眼睛吗?”
“不是。”
赵思礼又靠回去,好像就只是为了看一看:“你跟赵主任一定聊不来。”他换了话题:“明天主要是见见我妈,赵主任说什么你不用理。”末了,又说:“你也别担心。”
第59章
“我回去自己学习一下,下次€€€€”
林世桉不担心,也没什么值得他去担心的。
赵思礼和父亲感情不好,这他早就知道了。他根本不在乎赵建于和钱雨怎么看他,但他在意赵思礼。
所以,他规规矩矩准备了礼物,换上了一身长辈会喜欢的衣服,在假期的第二天,正式见到了赵思礼的父母。
天已经黑得不能再黑,经过一晚的时间,钱雨已经消化了赵思礼突然结婚这件事,开门看见一身正装站在赵思礼身后的林世桉乍有些没认出来,直到对方躬身,礼貌和煦地同她微笑,说:“伯母您好,我是林世桉。”
她方如梦初醒般回了声:“你好。”
赵思礼纠正:“叫错了。”
林世桉没做声,反而微抿着唇角将目光投向了钱雨。有种夹在中间的为难。
“是,是,都是一家人,叫这么见外做什么。”钱雨看看赵思礼,心头打鼓打得厉害。不管他瞒着父母先斩后奏把婚结了这件事做得有多不该,可让人在黑灯瞎火的点上门,未免都有些过于作贱人了。
弄得好像多见不得人似的,还要等夜深人静才让人来。
赵建于非要这么干,她想劝也劝不住,又担心林世桉多想,回头再跟赵思礼生气,就想着让赵思礼一个人回,先把事跟赵建于交代明白了再说。
赵思礼听完好一会儿没说话,他那时候其实已经不打算来了,可林世桉说他不介意。
钱雨看林世桉先小心翼翼看赵思礼,后才踟躇着叫了声“妈”,心里愈发过意不去。
不管她对这件事究竟持得是个什么态度,当妈的都不可能不心疼儿子。她哎一声:“快,快进来。”
这几天天凉,时不时下点小雨,这才十月初,就好像入了冬似的冷。
家里常备的拖鞋就那几双,多出来的是秦家人的。钱雨拉开鞋柜才反应过来不合适,可都打开让人瞧见了,给不给都说不过去。
正犯难,身后冷不防传来一道不耐烦地:“堵门口干什么,生怕外人看不见?”
赵建于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客厅,眉头蹙得有些深:“那不是有鞋套吗?”
钱雨觉得不妥,犹犹豫豫没伸手。林世桉见状放下手里的东西,打算自己拿,刚一弯腰,就被赵思礼托住手臂挡了下来。
他神色平常,看起来还算温和:“用不着。”
钱雨看一眼赵思礼,也说:“一家人,不用瞎讲究。”
话音刚落,赵建于便闷着咳了一声。
赵思礼顺手关了门:“喉咙不舒服就吃药。”
钱雨在身后拉了他一把,用眼神示意他,别在外人面前这么跟赵建于说话。
赵思礼几乎不这么说话,今天是个例外。
他同样没有换鞋,进来叫了声“爸”,赵建于坐在沙发上,皱眉说:“白天刚拖过地,踩脏了你妈又得拖。”
钱雨拿着水果出来:“不碍事,思礼买的扫地机器人挺好用的,不费什么事。”
“什么不碍事。”赵建于沉声:“噪音那么大,吵死个人。”
“那我拖,我拖行了吧。”钱雨招呼林世桉坐。
“你拖什么,腰不疼了?”赵思礼让她别忙了:“我拖,或者找钟点工来做,哪样不行。”
赵建于啪一下拍下手里的报纸。钱雨立刻安抚地拍了拍赵思礼的手背,暗示他少说两句。
“翅膀硬了,我说一句你有十句等着我。”赵建于镜片后的眼睛露着满满的不高兴,审视一般将赵思礼看了一个来回:“你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结婚这么大的事都瞒着父母,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你看你。”钱雨觑一眼林世桉,埋怨丈夫:“又拐哪去了。”
赵建于到底要脸,当着林世桉的面也不好像过去那样训斥赵思礼。他沉沉呼了口气,看向林世桉的目光里多了些打量:“你说你叫什么?”
“林世桉。”他简洁地介绍了自己,在赵建于问到他和赵思礼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时候,林世桉从容掏出一张名片,真假掺半地说:“我们是出差认识的,后来在于主任的饭局重新碰见,联系才频繁起来。”
赵建于略顿:“哪个于主任?”
林世桉微笑说:“于可。”
“你跟他也认识?”赵建于脸色缓了些许,谈话对象也从赵思礼彻底换成了林世桉。
后来两人去了书房,关上门不知说了什么。
离开时已经快十二点了,赵建于屈尊降贵送到了电梯口,态度的转变虽不明显,但却和来之前有了细微的区别。
钱雨跟下去,握着赵思礼的手长吁短叹好一会儿,林世桉见状走开。她这才开口:“那个林……”
“林世桉。”赵思礼说:“双木林,木安的桉。”
钱雨点点头:“林世桉,我记住了。”她问:“他对你怎么样?”
赵思礼笑笑:“挺好的。”
“那就好。”钱雨轻轻叹气。
“好端端这是怎么了?”赵思礼给她挡着风。
“妈想跟你道个歉。”钱雨按着他的手臂,哀哀道:“昨天他们说那些话的时候……”
“妈。”赵思礼出声将她打断:“我给你买套房吧。”
这话一出口立刻让钱雨忘了原本想跟他说什么:“给我买什么房,你有钱不如给自己买一套。”
这些年赵思礼其实存了点钱,付首付不是问题。他替钱雨理了理头发,发现上回染的黑发里又参杂了几根银丝。
他笑了笑:“买一套,你俩分开住。”
当妈的哪能不知道儿子在想什么,钱雨替他展了展衣服:“这把年纪有什么好折腾的,让人看笑话,反倒是你,之前妈一直劝你忍一忍,让一让,可最近我一直在琢磨,越琢磨心里越不得劲儿,凭什么是我儿子受委屈。”她抹了下眼睛:“妈不该跟你爸一块逼你。”
赵思礼在她后背抚了抚,用轻松的口吻半认真半玩笑地说:“还是买一套吧,以后再生气你就……离家出走,谁爱伺候他谁伺候他。”
钱雨让他说乐了:“离家出走犯得上买房子,你那不让去?”
“我怕你唠叨。”赵思礼说:“自己有个房子,谁都不用伺候了,多好。”
“我乐意伺候你。”
赵思礼微笑:“我不乐意。”
钱雨非要看他上车了再走,赵思礼就让林世桉把车开过来,系上安全带跟她摆了摆手:“改天带您去看房。”
“别胡说八道。”钱雨笑一声,让他们赶紧走。
后视镜里的人渐渐看不清了,林世桉这才问:“什么房?”
“新房。”赵思礼说:“我想给我妈买个房,你觉得怎么样?”
林世桉握着方向盘笑了笑:“这么折腾干什么,把我市区的公寓过户给你不就好了。”
赵思礼偏头看向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而是问:“在书房说什么说那么久。”
林世桉握住赵思礼的手,抬到嘴边亲了亲:“说我们真心相爱,请他不要棒打鸳鸯。”
被他吻过的地方带着些许烫意,赵思礼看他好久,直到一只手伸来盖住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