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思礼往边上让了让,转回来时,林世桉已经将眼睛闭了起来。
那天后林世桉就出差了,第二天早上天没亮就走了。赵思礼打过两次电话,每次都是助理接的,之后赵思礼就没再打了。
这阵子周宿那边倒是消停了,花一停,流言自然也停了,毕竟都忙,一天到晚也没那么闲工夫聊八卦。
今年的平安夜正赶上周五,刘珂在办公室发苹果。学艺术的都浪漫,亲自亲为,包得比外头卖的还要好看。
赵思礼接过道了声谢。刘珂爱打听,凑过来问他今晚什么安排,赵思礼没答,他扭头又去问肖雨,问完了转回来:“赵工,林哥不给你……”
话音未落,赵思礼的电话先响起来。
刘珂探头:“是林哥吗?”
“不是。”赵思礼看一眼:“外卖。”
他没点外卖。
东西拿到分给他们后,再次给林世桉拨去电话,接通后第一句就是:“扩音打开。”
短暂的沉默过后终于有声音传来:“是我。”
赵思礼靠向椅背,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拨开笔帽:“什么意思?”
“什么?”
“我问你什么意思。”赵思礼还算平静:“你打算躲我一辈子吗?”
静一会儿,那边说:“没。”他知道这样没意思,拖久了只会激发矛盾,赵思礼如果想离婚可以直接起诉,他也不可能躲一辈子。
顿须臾,说:“我下周回。”
笔帽脱手,从办公桌上弹下去,恰好落在推门进来的刘珂脚边。他弯腰捡起来,见赵思礼拿着手机在打电话,就只张了张嘴,无声跟他说了句话。
“大点声说。”赵思礼冷不防一句,不管是电话那端还是刘珂都有些愣住,不确定他这句到底是对谁说的。
“问我啊?”刘珂小声问。
赵思礼点头,示意他走近了说:“你刚说什么?”
林世桉意识到他身边有其他人,虽然没说话,但也没挂。
“我们晚上出去玩,问问你和……”
“去哪?”赵思礼温声打断。
“酒吧!”说到这个,刘珂兴奋得溢于言表:“你敢信吗,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酒吧,我听说……”
赵思礼点头,再次打断:“知道了。”
“那你去吗?”
手机贴在耳侧,赵思礼说:“那我去吗?”
刘珂莫名:“你在问我?”
手指无声点在办公桌上,电话那端传来了一声极低,带着些情绪的“思礼”。赵思礼置若罔闻,扯动唇角,微笑着说:“我得回去换套衣服。”
第69章
“这么说,你想跟我一夜情?”
赵思礼站在街头,凛冽的寒风刀子一样剐着皮肤。灯红酒绿环境下,来来往往的目光都难免要带上些包含他意的打量。
有人过来和圣诞树合照,赵思礼让几步,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没事就挂了。”
秦怀这才开口,带着些哑意:“葬礼那天,你怎么没来?”
圣诞树上的彩灯折射到镜片上,赵思礼侧身,面向宽阔却因人潮而变得举步维艰的街道,中指抵着眼镜的中梁向上推了一下,镜片下的目光沉静无比。
“你觉得呢?”
秦怀没说话。
他们谈恋爱的时候是奔着结婚去的,两家人关系好,处起来没那么累,省下了很多不必要的客套,可随着冲突爆发,弊端也渐渐显露出来。
好比,那套为他们结婚而购置的房子。
当初买的时候赵思礼其实就不太同意。那时候他和秦怀也才工作一年不到,拿着微薄的薪水,负担生活都够呛。
何况,还要两家人一块付首付。
前段日子钱雨打来电话,说秦母又跟她提了房子的事,捏着赵思礼结婚的事不放,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是赵思礼先劈的腿,不然哪可能这么快就结婚。
况且林世桉条件摆在那,按下他本身的气质不谈,光是他那天穿的衣服和戴的表就已经能看出不凡了。
如果赵思礼没有结婚,或者找了个庸碌不如秦怀的,这事大概率折腾不起来。
虽没闹到明面上,但事已至此,也不可能心无芥蒂的相处下去了。
赵建于闷着好几天没出门,钱雨说起这个事的时候,赵思礼只是笑笑,说:“您劝我爸想开点,没必要为了这点事伤了两家人的情谊。”
这话很难说没有带上个人情绪。
钱雨当然不会这么转达给赵建于,他们父子俩的关系从秦怀那件事开始就有点僵住了,加上上回林世桉的事,说他一点情绪都没有,显然不可能。
赵思礼看似好说话没脾气,实则比谁都要有主意。
“秦怀。”时至今日,赵思礼面对他时已经很难再产生什么情感波动了:“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说话时机身冷不防震了一下,屏幕上面弹出来电提醒,赵思礼看一眼,又若无其事贴回了耳畔,恰好听见秦怀稍显呆滞地一句:“什么?”
赵思礼叹一口气,说:“不要联系了。”
他们记事起就在一起,即便磋磨了情感也还有一起长大的情分,赵思礼说不恨是真的不恨,但也没有心宽到当过去那些事情都没发生过。
秦怀迟迟不出声,赵思礼也不急着挂,任由中途插进来的电话在屏幕上方跳动着。
半晌,秦怀终于说:“我们那么多年感情,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
赵思礼嘴唇微微张了一下,呼出的白雾很快散在风里。
他低头,脚尖在地上€€了€€。
感情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说起来挺虚的。他跟秦怀谈恋爱的时候是认真的,可现在回想起来,他其实已经记不太清当初在一起时的感受了。
说起来可能有点薄情,但事实的确是这样。
“说实话,我的确不在乎了。”赵思礼抬头,看见从酒吧里出来正朝他手舞足蹈试图表达什么的刘珂,平静道:“你未必真的放不下。秦怀,你扪心自问,如果那个人能够和你结婚,你今天还会给我打这通电话吗?”
话虽然难听,可他们都心知肚明。
要是什么都能推给酒后乱性,这世界岂非要乱套了。
电话刚挂,未接便像雪片似的争相挤上屏幕,加上瞿江郁的两通,凑了个挺吉利的数。
瞿江郁最近上火得厉害,后院起火,已经好几天没来上班了,公司大小事宜全权交给韩远做主,根本没功夫搭理他。
赵思礼视若无睹,看一眼便放回去。
“赵工!”刘珂帮忙替别人拍了张和圣诞树的合照,三步并作一步朝赵思礼走来:“跟谁打电话打这么久?”
赵思礼想说朋友,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噙着笑意,说得含糊其辞:“没谁。”
今天这种日子,但凡有苗头的都没跟来凑这个热闹,他们一块来的人不多,加起来也就五六个,赵思礼一通电话打完,回来发现座位上多了许多生面孔。
个个青涩,带着未经雕琢的气息。
他问刘珂:“你同学?”
“你怎么知道?”
赵思礼没答,点头说了句:“你们好。”
比起在场其他人,赵思礼在众人之中年纪算是有些大的,他鲜少参加这种聚会,也没真的去换衣服,太折腾了。
虽然有些格格不入,但他混迹职场这么多年,早不在意这个了。
有人换来他身边,是个挺高的男孩子,皮肤是很健康的小麦色,咧嘴露出一颗虎牙,张口叫了声“哥”,笑出几分痞气:“不一起玩吗?”
赵思礼笑容很浅,手指感受着机身带来的振幅,和颜悦色:“我坐会儿就走了。”
“别啊,这才几点。”男孩儿往杯子里倒酒,说话时头侧向他耳边,带着些许酒气:“哥,我喝两杯,你跟我加个微信呗。”
赵思礼盖住杯口:“我比你大。”
“我不介意。”
“聊什么呢?”刘珂见状跨过来,放着对面宽敞的地方不坐,硬往中间挤,如愿坐下后,舒坦地吁出一口气:“也带我一个呗。”
赵思礼却在这时起身:“你们聊吧,我去下洗手间。”
“哥,你电话!”他站起来,没等刘珂反应就抓起赵思礼留下的电话追上去。
往后有条十多米的走廊,边上有一对男女在拥吻,往里就是洗手间。赵思礼没进,拿了烟朝后门走去。
他大学那会儿来过这,后门对着条街,客流量小,商铺换了一个又一个,橱窗上贴了些不起眼的圣诞装饰,连路灯都好像比别处暗一些。
赵思礼看了眼表,点上烟。
后门砰地被推开。
“哥,你在这啊!”
赵思礼抬头:“那是我的手机?”
“是。你电话响,我替你接了。”他问:“你不介意吧?”
赵思礼接过来,点开最近通话看了眼:“不介意。”
他搓搓手,找赵思礼要了根烟:“哥,借个火。”说罢靠过来,险些磕上赵思礼的额头。
赵思礼避开,同时扔出打火机。对方悻悻接过,听见赵思礼说:“你接电话的时候,他难道没告诉你我结婚了?”
男孩儿点上烟抽了一口,娴熟地掸了一下,不以为然:“那有什么关系,结了婚又不是不能离。”他在烟雾里眯起双眼:“况且,大过节的,哥一人跑出来不也是为了消遣?”
他看赵思礼的眼神里没什么爱意,纯粹是想玩个刺激。于是说:“结不结婚我不在乎,我又不需要你负责。”
这话听着耳熟。
赵思礼顿一下,然后笑了。
“你别笑啊,我认真的。”
话音刚落,后门再次被推开。砰一声撞在墙上,又吱呀着弹回来。
赵思礼呛着咳了两声,用带着笑意的嗓音说:“这么说,你想跟我一夜情?”
男孩儿看了眼便将头转回来:“行吗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