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初以为自己今晚会失眠，不知道是不是段延说的话让他心静了。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他睡得很好，甚至比在剧组睡得还好。
还是睡惯了的床睡得舒服。
第二天，他睡到了早上十点，这才慢悠悠地起床。
他走出房间，秦回野正坐在餐桌旁，听到开门声，他立刻转过头。
栗初下意识想要回房间，突然想起来他昨晚和段延的聊天内容，硬生生停下了脚步。
他不想逃。
至少不到最后一刻，他不想选择退路。
秦回野在等他，这点显而易见。
因为餐桌上没有放任何吃的，甚至连手机他都没有在玩。
秦回野在看到他瞬间亮起的眼眸，更是论证了这一点。
但秦回野没有走上前，而是迟疑地看着栗初。
秦回野说：“栗初，我想和你谈谈。”
栗初坐在秦回野的对面。
秦回野肉眼可见地变得局促。
在栗初来之前，他在肚里反复打草稿，然而栗初真的出现后，他却发现事情没有他想得这么简单。
他昨晚根本没睡着，眼底下泛着淡淡的乌青。
秦回野经常被队友和粉丝吐槽是笨蛋，因为他心太大了，好像没什么事情能够让他烦恼。
平时也是睡得特别好，不管到哪里去都是如此。
这次他却罕见地失眠了。
他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是个混蛋。昨晚沈适的话又像一根刺插进他的心里。
沈适是对的。
道歉是对受害者的赎罪，要受害者同意那才算完全道歉。
栗初这种性格的人，除了接受道歉这一选项，根本不会有第二种。
明知道是这个结果还要道歉。
那他们早就失去了道歉的初心，还有什么意义？
栗初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秦回野说话。
栗初主动开口：“秦……”
秦回野急了，他猛地把头伸到栗初面前，闭上眼睛，说：“你打我几巴掌吧！”
秦回野说：“我怎么想都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取得你的原谅。”
“不，我觉得你就不应该原谅我。”
“我也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能够抵消我做的错事，所以你打我几巴掌吧！”
“打完了也不用原谅我，我就是个混蛋！”
栗初原本还有点紧张呵呵累趴，看到秦回野这么做后，他真的生气。
“不要。”
栗初说得很坚定。
秦回野倏地瞪大眼睛。
栗初直视着秦回野的眼睛：“这样做的话，错的人就是我了。”
栗初本来还在紧张，这一刻，他放松了。
他突然觉得很无聊，他已经决定放下，也不会再追究过去的事情。
为什么其他人一再提起，却又不是真心道歉。
他们反复寻求心安，完全不顾他的心被反复鞭挞。
现在他知道他委屈和愤怒的来源。
因为他们其实根本不想道歉。
抱团排挤霸凌他是事实，是一个他们都知道的事实，只是事情过去了，栗初也不想再提起。
他们关系缓和已经那么多年了，如果想要道歉，早就可以道歉了。
为什么要拖到现在才道歉？
因为到了今天，他们彻底没有了“理由”。
他们以前不道歉是因为道歉就是要承认自己的错误。
他们不承认这是错误，认为他们这么做是因为栗初是个走后门的空降兵。
他们有非常正当的理由排挤栗初。
现在刘矢星出现了，他们最后的借口和理由被粉碎，他们不得不承认他们做错了。
但他们做错不是他们想这么做，只是被误导了，是因为刘矢星，他们误会了栗初，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大家逃无可逃，为了道德和良心的安定，将所有的事情向栗初全盘托出，并请求原谅。
如果没有刘矢星，他们永远不会承认。
昨天就算了，秦回野今天变本加厉。
为了让他自己心安和舒服，他选择将栗初拖下水。
栗初气得手都在发抖。
栗初的声音变得强硬了许多：“你做错了事情，还要拉着我一起错，然后我们互相对不起对方，就算打平了吗？”
“这样说，究竟是为了让你舒服点，还是为了让我舒服点？”
“你真的不需要我的原谅的话，今天开始就不该再提这些事，自己内疚下去就好了。”
秦回野赶忙摇头，他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他心里越发着急。
见鬼了，他明明想了那么多的话，那么多的解决办法，最后真的出手的时候，怎么就选了这个最烂的？
他到底是在干嘛？秦回野自己也不知道了。
栗初平复了心情，平静地说：“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没有恨过你，只是没有想到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是这个。”
“如果秦哥以前也能像现在这样敞开心扉，想到什么说什么，直爽又痛快，早点把自己看不惯我的原因告诉我，我们应该早就解开误会了吧。”
栗初笑了笑：“可惜秦哥以前没这么做。”
他的语气没有嘲讽，只有平稳的陈述。
秦回野的心却不断地往下沉。
栗初：“误会已经解开了，我们以后也会在一个组合活动，秦哥……就不要再在那件事里钻牛角尖了。”
秦回野心里咯噔一下。
就算他再傻，他也听懂了栗初的意思。
以后就做同事吧。
栗初的眼神坚定而纯粹，他已经彻底想通了。
栗初：“我们组合已经活动了三年了，我以后也会有更多的个人资源，还要去学校上学，本来这件事昨天就要告诉大家的，最后没来得及说。”
“我要搬出去了。”
栗初说完去冰箱拿了点吃的就回了房间。
秦回野无法说出挽留的话。
栗初是怎么走的，秦回野都不知道。
但他很清楚，他说错话了，还做错事了。
栗初的话不轻不重，却直击他的灵魂。
是啊。
秦回野总是以坦率又直爽的面目示人，大家都说他耿直。
他没有拒绝这个标签，还在这个标签上愈演愈烈，做事冲动，完全由着自己的心情。
观众们深信不疑，他自己都相信这个人设了。
现在栗初的一句话却将他拉回现实。
是如果他真的是这么一个直率的人，那当年他为什么不直接找栗初求证？
反而是在暗地里排挤欺负他。
甚至直到今天，他貌似直进的道歉也显得卑鄙又恶心。
他这样做，不就是在逼迫栗初原谅他吗？
栗初说得对，他不过是在求自己心安罢了。
他要真有那个背负一辈子的觉悟，今天还和栗初说这些做什么？
他真是无药可救了。
秦回野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多可笑，他也总算愿意承认，今天他守在客厅里，想要第一个和栗初谈心，还是因为想做那个横冲直撞的“第一个”。
他从来都没有用真心待栗初，用的只是自己伪装的人设罢了。
秦回野失神地坐在椅子上，他的狂妄和自大被击碎，来自心脏的剧烈的疼痛迫使他不得不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喘气。
这一刻，他再清楚不过地知道。
他出局了。
最后一次挽救的机会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