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舟和文砚在李家村村长的安排下住进了一个叫李大壮的男人的家里。
李大壮年幼丧父,前些年死了有老婆和老母,去年唯一的儿子也意外亡故,目前家中就他一人,空房间很多,于是就给师徒二人一人安排了一间房。
“不用麻烦不用麻烦!我和少爷住一个屋就好了,你快些去忙你的事情吧,别因为我们耽搁了。”文砚说。
饶是之前文砚在和村长交涉的时候鹊舟就已经领教过一番文砚的演技了,但这会儿听见文砚用那种卑微的老好人的语气和李大壮说话时,鹊舟还是有些感慨。
大少爷真能演啊。现实里能演酒鬼,游戏里能演老仆,还都演得惟妙惟肖。看来大少爷这演技是刻在骨子里的。
李大壮离开后,狭窄破旧的小房间中就剩下师徒二人。
鹊舟走过去把房门关上了,压低声音对文砚说:“师父,你好厉害啊,我都不知道师父这么会演呢,我要向师父学习才是,我之前的表现肯定不像个小公子。”
鹊舟这话看似崇拜,实则揶揄。也不知文砚有没有听出他话里真实的意味,总之文砚睨了他一眼,又恢复了高冷的模样,说:“你若不会说话,不说便是。”
好嘛。鹊舟乐了。他师父这是一语双关着回怼他呢。
“那我就听师父的话,不在外人面前多嘴了。言多必失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我就……唔,我就学师父的样子,成天冷着一张脸,看谁都像是在看废物一般,谁也瞧不上。”鹊舟说。
文砚沉默了片刻,说:“知道便好。”
鹊舟:“……”
这人怎么还当真了呢?那他刚才说的那些,岂不是自己把自己骂成废物了?
为了洗清自己身上的废物标签,鹊舟转移了话题,问文砚:“对了师父,你还没跟我讲过这个村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刚才过来这里的时候,我观路上村民的神情举止,他们好像并不担心自己村子里有魔物这件事。”
“那你可有观察到其他的异样?”文砚问。
鹊舟心里叹了口气。他师父好像不爱直接把答案摊开到他面前,凡是都要先让他自己猜一遍。
鹊舟认命地回忆了一下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还真发现了一个疑似不对劲的地方。
他说:“我有看到两个在路边玩耍的小孩,他们脖子上好像戴着长命锁,不知道是不是纯金的,这算是一个疑点么?我看这个村子好像挺穷的,但如果父母对孩子很重视的话,会花大价钱给孩子弄一个金锁也不是不能理解。”
“你觉得他们的钱是从何处而来?”
“自然是种地卖菜了……等等。”鹊舟恍然大悟,“我说呢,刚才进了村子我就觉得哪里怪怪的,现在想来,村中的农田面积虽大,但每家每户真正耕种了的田地里大概只够种出他们自己日常食用的粮食,这点量根本没法拿出去售卖。至于外出打工,我看村里活动的大部分都是正值壮年的男女,如果要外出打工赚钱,村里更多的应该是老人和小孩才对。”
文砚点了点头,示意鹊舟继续往下说。
鹊舟说:“既不是靠卖菜赚钱,又不是靠打工挣钱,他们为孩子购买金锁的钱是从何而来就值得深究了。不过说到底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我们并不知道他们祖上的情况,万一那两个孩子家里本就富裕呢?又或者那金锁是从祖上传下来的。至于整个村子都缺乏收入来源这一点,仔细想想,他们完全可以自给自足,有钱没钱对他们来说都一样,并不妨碍他们的生活。”
“如果推导陷入僵局,不如再出去走走看看。”文砚说。
鹊舟点头,正巧他也是想要出去再仔细看看的。
“不过我们现在是在逃难的一对主仆,就这样大摇大摆无所事事的出去溜达会不会太违和了些?”鹊舟问。
“那让他们看不见就好了。”文砚说得很是轻描淡写。
鹊舟懂了,冲文砚竖起大拇指,“还是师父厉害,要是我什么时候也能跟师父一样什么都会一点就好了。”
文砚没搭腔,手指掐了个诀,下一秒房间里的二人便如凭空消失了一般,看不见踪影了。
可鹊舟知道自己和文砚还在房间里,他们只是隐去了身形,并不是真的消失不见。如果有人这时候进入房间朝他们身上撞来的话,那人就会觉得自己是撞在了一堵空气墙上。
为了不让村民觉得空气会说话,鹊舟离开李大壮的屋子后全程闭紧了嘴巴。
李家村虽然是被群山环绕在其中的一个村子,但整体占地面积不算小,村中村民也挺多,从村内房屋的数量来看,鹊舟保守估计村里至少有三百号人。
而从路上遇见的人的年龄来看,不难发现李家村村民多为青壮年,小孩其次,老人最少。
这个人口结构构成在鹊舟看来是有些不合理的,因为像这种又偏僻又封闭的村庄,老人的数量普遍会多于年轻人的数量,而李家村却恰恰相反。
“阿木你等等我呀!你跑得太快了!”
“嘿嘿,你来抓我呀!抓不着!略略略!”
鹊舟正思索间,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接连从他身侧跑过。
这俩小孩儿鹊舟之前倒是没看见过,这会儿不免多看了几眼,看到落在后头的小女孩儿后脖颈上有一条绳子。
难道又是长命锁?
鹊舟决定再去多找几个小孩儿观察观察,这一观察下来可不得了,只见整个李家村的孩子脖子上都挂着一把纯金打造的长命锁。
一两户人家祖上有钱能戴得起长命锁就算了,总不能整个村子以前都大富大贵吧?还是说村里有自己的金矿矿脉,这些锁全是他们自己挖出金子来打造的?
不对,文砚带他来这里是为了除魔的,他不应该试图用常理去解释这些怪异违和之处,而应该往魔物的方向想才对。
李家村的人并没有想要找修士来村里除魔。这是文砚的原话。
为什么明知有魔却不愿意找人来驱魔?那当然是因为那个魔会给他们带来好处。而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好处要么是可以保李家村的人长命百岁,要么就是和金子、财富有关。
鹊舟很快排除了第一个猜想。因为李家村里老人很少,如果长命锁真能让人长命,村里就不会绝大部分人口都是年轻人和小孩了。
哪怕是戴上长命锁能让人永葆青春也不可能,因为戴锁的只有小孩,那些青壮年可没有戴。
可如果魔物给他们带来的是财富……李家村乍一眼看上去又怎么会像是一个穷困潦倒的小村子呢?难道他所看到的穷困只是李家村人刻意营造出来的表象?
“师父,我可以去他们家里看看吗?我保证不乱翻东西。”鹊舟趁四周没人的时候问文砚。
文砚默许了。
鹊舟于是就近找了个没人在家的屋子进去了。村民的屋子都是自建房,内里空间不小,但装潢很简单,看起来都挺朴实的,部分物品甚至可以用陈旧来形容,让人一看就知道这家人的家庭条件不怎么样。
鹊舟把屋子里里外外逛了个遍,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找到。
但他不死心,把自己先前承诺的不乱翻东西的事儿抛到了脑后,小手不是太干净的在屋里翻箱倒柜了一通。
这一翻不要紧,值钱的东西没翻出来,倒让他翻出了不少香蜡钱纸。
这么虔诚?
鹊舟把东西放回原位,出去又找了一座屋子翻了翻。就像他预感的那样,他在这间屋子里也翻出了不少香蜡钱纸。
什么毛病?难道李家村的人都这么在意逝者在地下过得好不好么?
事出反常必有妖。
鹊舟把所有的疑点都凑在一起想了想,最后推导出了一个既靠谱又不太靠谱的结论。
“难道李家村的人是靠命来换钱的么?”鹊舟从屋子出来后找到了在屋外等着他的文砚,悄声询问道。
文砚颔首。
鹊舟啊了一声,“还真是啊……有够黑心的。”
李家村不与外界通商,村内老人少,年轻人多,小孩次之。小孩脖子上都挂着黄金做的长命锁,每家每户屋子里都存放有大量香蜡钱纸。
这么些线索凑到一起,鹊舟能想到的就是李家村人和魔物之间达成了一种用人命来换取财富的交易,这种交易主要是年轻人在做,他们可能会先用家中老人的命去换取财富,然后再用孩子的命去换,而为了能多换取一些东西,他们就给孩子戴上了长命锁,希望孩子的命能长一些,或许这样就能换到更好更多的东西。
但这到底是一件很缺德的事儿,那些人一方面贪财,另一方面又害怕被逝者怪罪,所以就自欺欺人的不定期给死去的人烧去大量的纸钱,但愿死去的人能在地底下过得滋润一些,这样就能减少一点对他们的怨恨。
鹊舟刚刚得出这么个猜测的时候还觉得自己应该是猜错了,毕竟这有点扯淡。可没想到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把推论告诉给文砚的时候文砚却点了头。
该说不说呢,现实有时候确实会比人的想象更加离谱。
“那我现在就好奇两件事儿,第一,他们把那么多的钱给藏到了哪里?第二,那个魔物藏在何处,它又是怎么搞来那么多财物的?”鹊舟眼巴巴的仰头看着文砚。
文砚盯了他一眼,说:“自己找。”
鹊舟:“……”
他是来除魔的,又不是来解谜的,能不能不要这么折磨人?
第187章
文砚让鹊舟自己去找李家村的财物,鹊舟认了命,就真打算去找了。
当然,找也不是毫无目的的乱找,更不是一寸一寸的掀开地皮来看。
鹊舟短暂思考了一会儿就把目光锁定在了李家村的田地里。
李家村每家每户拥有的田地面积其实不小,只是他们没有把田给种完,不约而同的都只用了很小的一块地来种植可以满足自己日常所需的粮食。
剩下的地如果不利用起来那也太暴殄天物了些。
鹊舟有心想去田里一探究竟,但现在天还亮着,保不齐在他挖土的时候就会有路过的村民看见。为了不引起村民的怀疑,鹊舟还是决定等到晚上再行动。
等待天黑的时间里,鹊舟和文砚回了李大壮的屋子,说来也是巧,二人回屋的时候,李大壮刚好正在敲他们二人的房门。
鹊舟一惊,用胳膊肘怼了怼他师父的腰窝,无声询问他师父这可怎么办。
文砚瞥了他一眼又很快挪开,转身往屋外走去。
鹊舟紧随其后,然后就看到他师父平时那么高冷端庄一人,这会儿竟是直接翻窗翻进了他们的那间屋子里。
还真是不讲究。
果然文砚此人从骨子里就没什么少爷风范,哪怕在游戏里的人设是一朵高岭之花,也不可能做到百分百的高贵优雅。
什么大少爷?不过就是个俗人。
刚巧他还挺喜欢俗人的。
鹊舟跟在文砚后头翻窗进了屋。
李大壮还在敲着门,而且看样子他们再不开门的话他就要破门而入了。
文砚解除了二人身上的隐身状态,前去拉开了门,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问李大壮有什么事。
李大壮见门终于开了,狐疑的探头朝房间内张望了一下,目光在坐在床上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鹊舟身上停留了一瞬,说:“没什么,就是来问问你们晚上吃什么的事儿,你们都没什么忌口吧?”
“呃……我家小公子他口味比较清淡,方便的话还请少放些油盐。”文砚说。
“行。你们……之前在干什么?怎么那么半天都不开门?”李大壮还是有些在意这一点,“我敲了好一会儿门呢,叫你们也没人应。”
文砚说:“不好意思啊,我们前些时候一直都在逃难,一路上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安稳地方,就不小心睡得熟了一些。”
“这样啊。看来是我打扰你们的清梦了,你们继续睡!晚些时候我再叫你们出来吃饭。”李大壮说着还贴心的把门给他们关上了。
文砚转过身的时候已经重新变回了原先那个高冷的他。鹊舟在确定屋外李大壮的脚步声已经走远后才问文砚:“师父,我们现在在房间里呆着干什么?”
“睡觉。”文砚说。
“真的睡吗?我可以修炼吗?”
“最好不要修炼。”文砚道:“部分魔物对天地间灵气流动异常敏感,若你在此修炼,很可能会让那魔物有所察觉,进而心生警惕。”
“哦,那我还是睡觉吧。不过我不太睡得着,能和师父聊聊天么?”鹊舟问。
文砚在床边坐下,坐姿端正,背挺得笔直,“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