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魔方 第232章

可能因为说这些话的人是文砚吧,是不知不觉间已经在他心里占了很大分量的那个人,所以他才会因为对方的一言一行被牵动情绪,哪怕他明知那些故事都不是真实的。

“真要算起来的话,我爸打我妈的次数更多些,打我的次数少些,可能是怕把我打残了在学校老师那里不好交差吧。”文砚还在慢悠悠的往下说,说的时候还不忘贴心的将串在树枝上的烤鱼翻了个面儿。

“那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我15岁那年,那会儿我刚念完初中,中考考得还行,上高中本来没有什么问题,但在那个暑假的时候,我爸和我妈爆发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冲突。”

“冲突的起因不重要,无非是我爸又找借口打了我妈,但我妈那次不想忍了,她头一次反抗得那么激烈,我爸也被激起了火气,两个人撕打起来,最后是我妈顺手拿了个什么东西砸到了我爸头上,可能那一下砸得巧,我爸之后就没动静了,再也没有了。”

文砚说到此处顿了顿,鹊舟见状伸手揽住文砚肩膀,不轻不重捏了一下,权当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他死我其实不难过。”文砚感受着肩上的温度,继续背诵起那段并不属于他本人的人生,“我甚至松了一口气,但随之而来的麻烦很多。”

“人是我妈杀的,她打电话报了警自首,但因为我爸常年家暴外加那天是他先动手打我妈的,所以最后我妈是判了正当防卫的,没坐牢也没赔钱什么的,本来从那天开始我们的生活就该恢复正常,但……最后一次从警察局离开后,我妈的精神就出现了问题。”

“一开始的时候是脾气暴躁,很暴躁,几乎没法平复下来,见到东西就想砸,砸完了又不停地哭,有时还会无端大叫,声音吵得邻里都不好过。有位警察在接到邻居报警电话后上门查看情况。”

“那位警察之前帮忙处理过我们家的事情,他认得我们,在得知我妈精神出问题后就提出可以让我妈去精神病院住院治疗一段时间,费用那边他来想办法。”

“我本想拒绝,因为费用不低,而我一时半会儿偿还不起,但他坚持,我也就应了下来。我妈去精神病院住院后,时常吵着要见我,见不到我就发疯,医生没办法只能让我多去陪陪她。”

鹊舟恍然大悟。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文砚18岁才上高一了,中间那三年恐怕他都在陪着方斓。

果然,文砚说:“因为要陪着她,我没办法在开学后按时去上高中,所以干脆就不上了,天天在医院里照顾她,等我16岁之后,我就开始去外边做些兼职,赚些钱来还给那位警察,但他并不希望我做这些,他还是希望我去念书。”

“我妈在精神病院住了两年之后,她的病情终于稳定了些,不再那么容易发脾气,在跟其他人相处的时候也能像个正常人一样了,只是在面对我的时候偶尔会挑些刺来骂我几句。医生说她这种情况算是恢复得不错,可以考虑出院回家休养了。”

“住院的钱是别人掏的,我知道可以出院后立马就办了出院手续。我本想之后继续打工赚钱还钱的,但那位警察还是执意要送我去念书,说等我念个好大学,以后找到好工作再还他钱也不迟。我答应了,所以今年就入了学。”

“可能因为我去上学了,留我妈一个人在家的时间长了,她对我就开始愈发的不满意,挑刺的时候变多了,偶尔也会动手。她开始变得越来越像我爸了,并且控制欲比我爸的更强,你今天应该也发现了。”

鹊舟点了点头。方斓的控制欲确实挺强,跟她面对面的时候给人的压迫感也蛮重的。

文砚叹了口气,“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这么些年辛苦你了。”鹊舟说着,又捏了捏文砚的肩膀。

文砚摇头,“这些大概是我应得的。”

“我从不觉得苦难是一个人生来就应该得到的东西。”鹊舟并不赞同文砚的话,“你可以说自己运气不好,但绝不能说那些是你应得的。”

“那什么是我应得的呢?”

“不知道,但总归不是这些,这些痛苦的回忆根本是其他人强加于你的。”

文砚沉默片刻,轻声道:“可我无法反抗。”

身为NPC的文砚没有一个开心的童年,身为文家少爷的文砚亦然。

尽管文砚比原主的家庭富裕不知多少倍,但有些感受却是共通的。之前背诵原主生平的时候文砚还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跟鹊舟聊起这些应得不应得的东西时,文砚难免想到了自己的前二十年。

他出生富贵家庭,活得理应比世上99%的小孩幸福快乐,可父亲给他的压力像是一座大山,从他懂事起就压在他的背上让他无法喘息,在同龄人快乐玩耍的时候,他只能拼命的学习,像一块被浸入水中的海绵,除了吸纳那些源源不断的新知识外,他做不了其他任何事情。

他时常用一句话来安慰自己,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他出生好,以后要背负的社会责任大,所以他理应比常人更加认真刻苦,这是他应得的。

但鹊舟的一句那些不是你应得的让他险些破了防。

是啊,凭什么他生来就要承受这压力?那并不是他所愿,也并非他所选。

可碍于他的家庭条件,他又没法像原主那样可以对不公的命运进行批判。他能批判什么呢?有的人用尽一生才能抵达罗马,他却生来就在罗马,他连感叹命运不公的资格都没有。

文砚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试图将这些不合时宜的想法甩掉。

既然他如今已经度过了那段最难捱的时光,又干嘛还总对过往的不顺心念念不忘?可以反抗又如何?无法反抗又如何?都已经过去了。

他如今的生活挺好,他很满意,也很庆幸。因为若不是他的那些经历,他此生遇到鹊舟的概率大概为0。

“命运大部分时候确实无法反抗。”鹊舟说,“如果是对其他人的话,我或许会说那就努力试着去反抗,只要在反抗的路上前行,希望就永远存在。但是对你……”

文砚眨了下眼,有些期待于鹊舟之后的话。

鹊舟其实自己都没想好自己要说什么,顿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如果没有什么事是我能做的,那至少我还可以陪着你,就像现在这样,一起聊聊天发发牢骚什么的。情绪总得有个出口,不管是好的情绪还是坏的情绪,或者一些不好不坏的情绪,你想要宣泄的话,我都能照单全收。”

文砚张了张嘴,像是想说点什么,但张张合合的,又什么都没说。

装失忆大概是他在这场游戏中做过的最烂的决定,不然他现在应该已经直接莽上去把鹊舟压在石凳上亲了,而不是在这里疯狂思考自己该说些什么来回应鹊舟的话。

可换个思路想想,装失忆又好像是他做的最好的一个决定,不然以鹊舟的脾性绝不会对他说这些。

鹊舟觉得自己应该不是眼花了,他刚才貌似看到文砚喉结滚动了一下。

鹊舟心里挑眉,面上玩笑般说到:“你再这样盯着我看,我得怀疑你是不是想亲我一口了。”

文砚心说是啊,不过他想的何止是一口呢。

文砚别过脸去,视线落在噼啪作响的燃烧着的火焰上,看似羞怯,“没,我只是……在想应该如何回应你。”

“你已经给过我回应了啊。”鹊舟说,“你刚才盯着我看的时候,你的眼睛已经替你回答了。”

文砚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看鹊舟的眼神,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刚才没收住情绪,眼神大概是想吃人的,鹊舟到底从他那眼神里看出了什么?

文砚想问,又不敢问,只能愣愣的哦了一声。

鹊舟笑笑。他觉得文砚应该是喜欢自己的,毕竟内里住着个恋爱脑的灵魂,但身为游戏NPC,以文砚的性子大概不能容忍他再往深了说下去,再往深了说怕是会吓到他,要是吓得他把这些情感全部压箱底就完蛋了。

鹊舟给烤鱼又翻了个面,见两边都烤得差不多便拿起自己那一条来扣下一坨肉看了看,确定内里也烤熟后,他把文砚那条递给文砚,说:“鱼烤好了,可能没什么味道,等下次再一起出来的时候,我提前带点盐。”

“没关系,能吃到鱼已经很好了。”文砚说。

他平时吃的山珍海味太多,难得一次能吃到本味的烤鱼,在鱼肉入口前他是很期待的。不过入口后他就发现鹊舟说得一点儿不夸张,这鱼确实没什么味道。

“对了,我们现在……算是朋友对吗?”鹊舟忽然道。

文砚将口中鱼肉咽下,点点头。

鹊舟说:“你承认就行。那既然是朋友的话,以后有什么事只要你愿意说,都可以跟我讲,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嗯,我知道这话刚才已经给你说过一遍了,但是怕你不好意思跟我开口,所以我再强调一遍,不管你是什么身世,家里穷也好富也罢,也不管你遇到的问题是大是小,哪怕在外人看来你只是在无病呻吟,都没关系,你都可以告诉我,我愿意听,也不会觉得那些是矫情。毕竟我们是……朋友。”

鹊舟觉得爱大概真的能改变一个人,就比如这种话,放到以前他绝对不可能说,但现在却上赶着说给文砚听,而且不只是作为NPC的文砚,他也是想告诉真正的文砚的,只是可能在面对真正的文砚时他会有点说不出口。

文砚应了一声,闭了闭眼。

他现在告诉鹊舟他恢复记忆了还来得及吗?

第304章

在游戏世界中,能两个人单独待在一起放松休闲的时间始终是有限的。

吃完鱼灭完火后,天色还没有彻底暗下,可两人都没办法继续在石亭中等星星了。

他们踏上了回家的路,不知是谁先开始控制的步速,又或者两人都有意想要走慢一些,总之他们把十来分钟的路程走出了快半小时的长度。

到了小区,鹊舟表示要先送文砚回楼,文砚没拒绝,跟鹊舟在自己家楼下告了别。

告别时,鹊舟抬头望了眼天空,在捕捉到某个小小的发光小点时,他笑了一声,拍拍正准备进单元门的文砚的后背,说:“喏,你看,我们今天还是可以一起看到星星的,只是没那么多,只能看到最亮的那颗。”

文砚转身抬头向天上望去,道:“等天再黑一些的时候,应该能看见更多的吧。”

“嗯。”鹊舟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等天黑透了打开窗往天上看看,说不定我们会在同一时间一起抬头,那样也算一起看星空了吧。”

文砚说了声好,临上楼前又回过身来问还没走的鹊舟说:“你很喜欢星星吗?”

鹊舟仔细想了想。他刚才一直说看星星不过是为了营造些浪漫氛围,毕竟很多爱情小说里的男女主都一起看过星空,那是很容易让人动情的场景。但如果抛开这些,但说他自己的喜好的话……

鹊舟缓慢地摇了摇头,答说:“算不上喜欢,只是觉得如果有成千上万颗星星同时出现在头顶的天空上的话,看起来会很震撼吧,我想体验一下那种感觉。”

“那么多的星星这里可看不到。”文砚说,“这里的晚上最多应该只能看见百来颗,而且还得很努力的去看才能看到,稍微一晃眼就又看不着了。”

“嗯,我知道。”鹊舟说,嘴上又开始不走心的瞎扯道:“低配版的也可以将就看看嘛,感受一下万分之一的震撼。”

文砚笑了,说:“以后我们去能看到真正的一大片星空的地方去看星星吧,去感受一下百分百的震撼。”

鹊舟望着文砚,文砚也望着他。

鹊舟愣愣答了声好,然后就看到文砚头也不回的小跑上楼了。

等一路小跑的脚步声伴随着三楼的一声门响消失后,鹊舟才眨巴了下眼睛,低声狐疑自语道:“他都开始说以后了,为什么还没宣布游戏结束?”

他的游戏任务是阻止文砚异化,从文砚现在这种乐观并且对未来抱有美好期待的状态来看,他很明显已经阻止成功了,可游戏并未宣告结束,所以游戏对胜利的评判标准就很明了了。

鹊舟进入游戏时选择的是为期一个月的游戏时长,一开始他还以为这种时间上的选择只是约定一个最大值,比如这场游戏再长也长不过一个月,但他提前完成任务的话却能提前离开游戏。但现在看来,这个选择其实是直接把游戏时长定死在了一个月,他必须得把一个月玩完才算数。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异化这种事情谁说得清楚呢,就算现在的文砚看起来不像是会继续异化的样子,但谁说得清楚明天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导致文砚的心态再次被扭转呢?

一个月时间未到,任何变故都是可能发生的。而他们现在面临的最大的威胁就是张蕊。

是了,张蕊今天上午可是对着黑猫说过要除掉那个叫鹊舟的人类的。鹊舟啧了一声,现在文砚最在乎的人不出意外就是他了,他要是真被张蕊算计到了,不小心重伤或者死了,文砚百分百会异化。

看来当务之急是得除掉张蕊啊。

鹊舟变回黑猫,蹲在单元楼下的草丛里认真思考起来。

张蕊是必须要除掉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但何时除掉、怎么除掉就难说了。

鹊舟一开始想的是快刀斩乱麻,张蕊对他的威胁很大,尽快除掉她他也能安心些。但一个月的倒计时还长,游戏不可能只安排张蕊一个棘手的家伙来捣乱,如果他这么早就把张蕊除掉,是不是很快就会刷新出新的捣乱者来?

张蕊现在算是在明处,有心提防的话大概率能防得住她的小动作。但如果张蕊死了,新刷新出来的可就不知道是谁了,到时候敌在暗我在明,也许更难应对。

可不杀张蕊,难道新的捣乱者就不会刷新吗?万一敌人是随着时间刷新的,而不是非得前一个死了才刷新下一个,到时候一明一暗多个敌人同时存在,恐怕更难应对。

鹊舟无法确定游戏中的大小BOSS会如何刷新,所以在面对该何时处理张蕊的问题时他有些摇摆不定。

小黑猫在草丛里一蹲就是一个多小时,这一个小时里他也不是一直在思考张蕊的问题,大部分时间他其实是处在一种昏昏欲睡的状态里。

打破他这种状态的是嘎吱一声响,那是楼上某住户开窗户的声音。

鹊舟从半梦半醒中惊醒过来,仰起脑袋向上望去,看到了把头探出窗户的文砚。

文砚在看天空。

鹊舟于是也看向天空。

此时天色已经暗透,盯着那一片黑看久了就能看到隐藏在其中的点点星子。

鹊舟稍微数了数,发现数不清,但由于它们的光太暗,或者说城市的夜空太不清明,即使天上有着数不清的星星,乍一眼看过去也没什么可震撼的。

鹊舟于是不看星星了,眼珠子一转又看向了看星星的文砚,一个新的问题浮现在他脑中。

他要叫一声让文砚知道自己回来了么?

这个问题没有张蕊那个问题那么复杂,鹊舟一下子就有了答案。

黑猫没叫,甚至更深的把自己往草丛里埋了埋。

文砚不知道他智商高,发现他自己找回来之后肯定还是会想办法把他送给别人养,他可不想再被送去张蕊家里一次了,那地方没办法化形,他面对张蕊时可谓是毫无还手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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