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葬摇头：“不用，谢谢。”
看清乌云的真实面貌以后，现在宋葬已经没有胃口。
他打开不太常用的卧室大灯，让温和光线洒满屋内每个角落，那种灰蒙蒙的压抑感终于减轻几分。
“不准和我客气，”殷臣捏着他脸颊，“现在我们只能确定，北半球会出现无线信号失联的情况，与这团云肯定有重大关联，别的信息都不清楚。”
包括今早连续发生的坠机事故，尤其是大型客机高空相撞的惨案，也是因为突如其来的信号隔绝。
这可比传说中的百慕大三角更加可怕，整个北半球都处于沦陷状态，会危及几十亿人类的生命安全。
宋葬脸色微白：“我们能做些什么？”
“什么都不要做。你看政府发出的正式公告。”殷臣点开一家官方媒体的账号。
置顶处有蓝底白字和白底红字两款形式的官方公告，一共九张大图，非常亮眼。
【为了广大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请立刻停止一切国际旅游计划。严禁踏出国土，严禁私自联系异国他乡的“亲朋好友”。】
【在北半球无线信号正式恢复之前，你联系上的亲朋好友，全是骗子！骗子！骗子！它们在冒名顶替！不要相信！！！】
【珍惜生命，安分守己，静待政府最新消息进展，切勿随意探听不实信息，禁止传播恐慌谣言。违者一经发现，当场击毙。】
【各地海关、陆关从现在开始紧急关闭。禁止任何人以任何方式跨国通行。违者一经发现，当场击毙。】
有些图片上的措辞还算严肃，有些却显得歇斯底里，像是未经审核就一股脑发了出来，疯狂宣泄自己的恐慌情绪。
“编辑这些公告的政府员工，精神状态还好吗？没人管管？”宋葬看得呆滞。
殷臣收起手机，不紧不慢道：“管不了，政府连王家人都管不了。我们国家到现在，维持表面平和，有机会发出官方公告，还能迅速锁关、收拢武装力量，已经很不容易了。”
“王家人……王明月的父亲又做了什么？”
“他连夜暗杀了A市的现任市长，被任命为临时市长兼书记。有异议者，要么立刻离开A市，要么只能听从他的指令。”
宋葬：？？？
有异议者自然不在少数。
昨夜陆星游回屋后忙活了许久，与对面的“黑客”大战数个回合，成功占领高地。
他和王明月的实名举报视频，迅速开始疯狂发酵，引爆网络，将王董事长的名声拖得一落千丈，人人喊打。
可人人喊打也没用，就算是游行抗议，也比不上真金白银与绝对武力的强行压制。
早在政府公告发布之前，王氏企业便正式宣布，已经出资组建了一支义务武装救援队，正在去赤道附近探查情况的路上。
而且这支救援队，还免费接下了失事航班家属、留学生家属的寻人任务，口口声声保证一定将他们的家人带回国内。
可带回国内的家人，究竟是他们真正的家人，还是异人冒名顶替、取而代之……普通人根本无法分辨真假。
救援队这样做的真正意图，在玩家眼里简直昭然若揭。
“别想太多，我们救不了全世界，不如先做好本职工作。”
殷臣温声说完，毫无预兆地将宋葬打横抱起来，轻轻松松转了一大圈。
“干、干什么？”宋葬下意识搂住殷臣的脖子，紧紧圈着不敢乱动。
这人力气可大了，一不小心真能把他给甩飞出去。
“感觉你不太开心，”殷臣勾着他的腿弯，轻轻掂了掂，“让你开心点。”
“……相比起开心，更多的是惊吓。”
“我不信。”
宋葬无奈地瞪他一眼：“好好好，我很开心。”
殷臣对这个回答很满意，慢条斯理抱着人就往屋外走，完全没有将宋葬放下的打算。
“现在我们去吃早餐。宋葬，你要学会享受生活。”
宋葬动了动唇想说什么，但最终陷入沉默。
飞机掉了十几架，异人在A市造反自立为王，天空上飘着一堆不是人的眼珠……殷臣却说要他学会享受生活。
人与人之间的脑回路差异，犹如马里亚纳海沟。
*
宋葬还是乖乖吃了早饭，打起精神出门参加集体活动。
今日的活动主题是赠送礼物。
必须由嘉宾们亲手制作，给自己的搭档CP献上一份充满心意的惊喜。
做手工的工具由节目组提供，可以随意采用沙滩或浅海中的动植物。
除此之外，嘉宾还能临时借用厨房里的海量食材，但是要先完成丘比特发布的各种任务……当然，这个选项恐怕没有多少嘉宾会选。
小天使玩偶服换成了备用装，替补演员是另一名矮个子的可爱女生，闲得头上长草。她可不知道，所谓“破损”的玩偶服，其实在昨天就被殷臣一刀砍得稀巴烂。
所以戴上头套后，她径直冲向了看起来比较好相处的宋葬，按照天真活泼的小朋友设定，在他身边晃悠着摸鱼，蹦蹦跳跳。
然后她就差点被殷臣一刀砍死。
宋葬正蹲在灰蒙蒙的沙滩上捡贝壳呢，忽然察觉背后泛起一阵凉意，吓得赶紧起身拦住殷臣：“停手！”
话落瞬间，殷臣脚步一顿，停在原地。
他微垂着眸，没敢看宋葬，只举起藏在手中的袖珍瑞士军刀，试图自证清白：“别生气，我没有用那把你讨厌的刀。”
“我的意思是别迁怒她，昨天我在食堂脑袋疼，根本不是玩偶服的问题。”
宋葬轻轻瞪他一眼，抢走那把通体银白的瑞士军刀，放进自己口袋。殷臣也没有反抗，任由宋葬没收了他的武器。
见殷臣配合态度良好，宋葬不再多说什么，转头先让不知所措的玩偶演员暂时离开。
等胖乎乎的小天使跑去纠缠王明月，宋葬才再次开口：“玩偶头套的眼珠是玻璃材质，反光镜面。恰好当时你不在我身边，我就被异人袭击了，仅此而已。不要有太多心理阴影。”
道理自然非常简单，可心理阴影一旦产生，可不是能说没就没的。
想起宋葬脸色惨白的脆弱模样，殷臣只会更加讨厌那个一脸天真单纯的大胖小子。
天气阴沉，殷臣的心情也有一丝阴沉。
不过他并未反驳宋葬的话，而是话锋一转，针对那张虚幻人脸的问题，想要听听宋葬的意见：“你比较想做开颅手术，还是用别的方式把它勾引出来？我名下的实验室也在研发疫苗，总之，不能再放任它继续纠缠你。”
宋葬认真听着，眼神逐渐变得茫然起来。
开颅手术直接免谈，疫苗又是哪来的不靠谱项目……？
这次副本设定在科技水平普通的现代世界。短短两个星期，无论科学家能研发出什么名头响亮的东西，宋葬都绝对不敢往自己身体里随意注射。
想到这里，宋葬连漂亮贝壳也顾不上挑了，认真问：“你等等，疫苗是什么意思？”
殷臣顿了顿，照本宣科地解释：“通过灭活及转基因处理的异人微型组织提取物。接种后，会让你的免疫系统产生抗体，大概率降低你被寄生的可能性。”
听上去好像有一点科学道理。可是怪怪的……
宋葬沉默片刻，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殷臣的表情，平静拒绝：“不好，我不要接种。我的抗性很高，不如把我关进没有镜面的小黑屋里，让我自己解决？”
“太危险了，灭活疫苗会更安全。”
等的就是这句话。宋葬深吸一口气，凶巴巴道：“殷臣你这个大傻子！”
殷臣神色一怔，不太理解宋葬怎么突然生气。
他轻轻拉过宋葬的手，耐心解释：“我名下的实验室，从我的角色接手之前就在进行异人研究项目，很多年了。抵抗异人寄生的疫苗，其实不是私人实验，一直是被国家秘密资助的特殊项目。
“以人类的力量和科技水平，百年内绝对无法正面与异人对抗。为了保住有生力量，政府只能选择暂时规避，并在暗中研究人类自身的快速进化方向，研究如何利用免疫系统规避风险的方法。”
“……等等，停！殷臣，这些都是你大半夜趁我睡觉时研究的东西吗？”
“嗯，我不需要睡觉。”殷臣倒是诚实。
“原来如此，那你听听我的想法。首先异人很强，政府在权衡利弊之后，选择进行秘密研究，偷偷摸摸地设法反抗，这件事我是非常相信的，”宋葬一脸认真，“但是殷臣，你想过没有，这些看似正规的实验室，这些看似合理的秘密科研项目，究竟是从谁手里接下来的？”
“我爸。”
“趁我生病时抓住我，差点把我卖去北国切器官，还狠狠打压我好几年，让我签卖身契给他打白工，做出这些事的是不是你爸？”
“……是。”
“北国现在怎么样了？”
殷臣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眸色逐渐冰凉凛然，却还是乖乖地回答问题：“北国就在赤道线乌云的正下方，举国覆灭，音讯全无。”
“所以，就算政府的秘密计划是合理的，是为人类未来而着想的……但你觉得你老爸那种衣冠禽兽表里不一的货色，能是个好人？”
说到这里，宋葬一不小心捏碎了留在掌心的小贝壳。
意识到自己用力过大，他凶巴巴的表情顿住一瞬，悄然将贝壳的粉末扔进沙子里混淆，然后放缓语调：“就算你爸是好人，这么多年过去了，掌握机密项目的超级富豪，被异人选中并偷偷取代，这种概率是不是也很大呢？真的超级不靠谱。”
“我错了，”殷臣安安静静听训，等到宋葬说完才温和搂住他，没有什么多余的沮丧表情，认错态度特别良好，“别生气。”
宋葬好久没说过这么多话，竟然都感觉有些累了。他顺势扑进殷臣怀里，自顾自休息片刻，声音闷闷：“是你说感觉哪里不对劲时，一定要骂你的。其实我只是不理解，没有真的生你气。”
“不理解？”
宋葬嗅着他身上清淡的薄荷香气，点头道：“按理来说，你不会那么傻的，居然还偷偷折腾什么疫苗……你一直最讨厌这种麻烦事，难道不应该直接全杀了完事吗？”
这个问题突然把殷臣给问住了。
他垂眸看向宋葬，迅速在脑袋里复盘自己的行为，数秒钟后蓦地恍然：“我关心则乱。”
“嗯？”宋葬也愣了愣，“关心我？”
“这个副本在针对你，从游戏开始的那一瞬间，你就被盯上了。否则你的任务面板不会乱成一团，”殷臣低声解释，“我只是想找到最安全最稳妥的办法，带你离开。”
所以虽然到处查资料很无聊，虽然催促研究项目的进展特别麻烦，虽然这是殷臣从未接触过的学术领域，他也想多费些心思在上面。
当宋葬呼吸沉静、神色安稳地躺在他怀里睡觉时，殷臣发现，自己其实还有很多耐心。
拥有耐心，这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殷臣并不打算告诉任何人，他似乎没有那么容易被激怒了。他只是在暗自感到愉悦，以后应该能更加顺利地频繁触碰宋葬……
当然，宋葬也没打算告诉殷臣，在这一瞬间，【日后想办法慢慢远离殷臣】的备案计划，终于被他彻底抛在脑后，永远弃之不用。
“我以后再也不随便凶你了，殷臣。你对我真的很好，怪不得一开始你想砍死我，我就是个大坏人。”
宋葬将脸埋在殷臣颈窝里，声音很轻，却非常认真。
话落，他的腰骤然被殷臣掐紧。
“胡言乱语。我可以说你是坏人，但你不能这样骂自己。只有我可以骂你，别人都不配。”
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