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凶也并非不可逆转。老大,我和你打头阵,其他人先殿后?”兰玉珩语气虚弱,但仍然跃跃欲试地想往前冲。
殷臣没有拒绝,只补充了一句:“黎明和宋葬也跟着。”
“那我呢?老婆我不放心你。”徐蔚然表情担忧地拉着黎明。
黎明立刻无情甩开了他的手:“我有天主庇佑,你呢?你跟过去,我更不放心。”
“啊哈哈,好像也是……”
宋葬没有任何意见,乖巧地站在旁边,认真观察远方的场面。他的视力也很不错,相比起殷臣那漫不经心的描述,宋葬更在意其他尚未提起的细节。
例如……那双翅膀正在以非常不合理的模式扭曲蠕动着,时不时还会抽搐、颤抖起来。黑色山羊头上雕刻着歪歪扭扭的六芒星,面容却酷似人脸,唇角还抹着一款中世纪贵妇们热衷的口红色号。
这很怪,真的很怪,让宋葬顿时想起了某位心狠手辣、随心所欲的美丽女人,他的便宜继母。
宋葬很清楚,梅迪莎夫人绝对不是正经人类,他曾经也往天生怪物,或是外界来客的身上猜测。
但就算她是个怪物,能往堕天使脸上抹口红的怪物……又能有多少个?
要知道,在中世纪这个特殊的禁欲时代,女人涂抹口红,会被视为心灵邪恶,故意诱惑男子堕落,甚至有私自召唤恶灵邪祟的潜在嫌疑。
一不小心被打成女巫,绑去烧死,也不无可能。
宋葬陷入沉思的同时,已经被殷臣轻松扛了起来,穿梭于残垣之间飞檐走壁,快速前进。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而那遥远的堕天使真身,也在视野里逐渐变得越来越清晰。
宋葬看得分明,那绝对是用朱砂随意抹的印子,梅迪莎的嫌疑非常大!因为他近距离观察过梅迪莎的口红颜色,印象很深。
它由各种有毒的红色颜料调配而成,闻起来却泛着淡淡的蜂蜜香气。大冬天的,显色度与保湿效果都还挺不错。
“殷臣,我妈好像是莉莉丝,你信吗?”他心中警惕,赶紧在殷臣耳边低声说。
“你说什么我都信,别担心。”
“不许敷衍我,我说真的。”
“好,我会注意。”
当殷臣回答完宋葬的问题时,他们四人与堕天使真身的距离,仅剩下不到五百米。
张明慎的预测很准确,有危险,但是危险似乎并非来自这只恶魔本身……而是藏在这具身体里面的寄生怪物。
那双硕大翅膀伤痕累累、满目苍夷,断裂羽毛中流淌出黑白交错的黏稠汁液。山羊头的眼睛暗淡无神,瞳膜里有不明生物不断撞击、一凹一凸。
憔悴干瘪的黑蟒下///体,蜷缩着盘成层层叠叠的圆饼形状,足有十层楼那么高。可那些挂满黑浆的枯灰鳞片之下,似乎孕育着无数细小而邪恶的不明存在,等待时机到来,就将破土而出。
殷臣停下脚步,还算谨慎地嘲讽了一句:“上帝的儿子这么窝囊?”
但宋葬却无心关注,因为他特意带来地狱的那张羊皮纸,突然在口袋里自行蠕动起来。
没错,就是不死鸟与鸡头蛇身怪物连接而成的圆环,梅迪莎夫人的私章临摹画……羊皮纸本是死物,此时却仿佛被不明的力量赐予生命,挣扎着试图从他口袋逃脱。
裤腿泛起温热的潮湿,羊皮纸似乎开始悄然流血,自我撕扯着长出丝丝鲜活的肉芽。宋葬发现大腿蓦地传来刺痛,好似被强行吸食着血肉,他心头一紧,用最大力气强行按住了它的焦躁动作。
他有一种可怕的直觉,假如这张画布彻底脱离他的掌控,那么情况才会真的一发不可收拾。
就算被硬生生吃掉大腿,也绝对不能放它跑了!
“宋葬,你流血了,别按着快松手!”
殷臣瞬间发现他的异样,不由分说屈膝蹲下,扣住他大腿想要检查。可这回宋葬完全没有配合,白着脸踩在殷臣膝盖上也非要与他对抗。
“不行,再等等!好疼……”
宋葬咬紧嘴唇流着泪,殷臣干脆想将他直接打晕,可正要动手时,表情却骤然一变。
因为系统面板跳了出来。
【通关要求:获得€€至高无上的知识赠与(2/3)】
第87章 利普顿疯人院(24)
殷臣没有再凶他,示意兰玉珩先领着黎明继续向前探索,而自己留在宋葬身边,小心扶着他因剧痛而颤抖的腰。
“你要晕过去了吗?”殷臣轻声问。
宋葬摇头。
“但是很疼很疼,说不出话?”
“……嗯。”
殷臣微微蹙眉,他不太擅长安慰,只能尽量将嗓音放得温柔:“别勉强自己,不说就不说,我陪着你……要抱抱吗?”
宋葬眼眶红透了,委屈地点了点脑袋,立刻落入殷臣温热的怀抱之中。
薄荷香气与臭烘烘的触手血液混在一起,着实不太好闻,但是非常令他安心。
太疼了,实在是疼得有些过分。
宋葬是一个很能忍的人,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对疼痛有着极其强大的耐性。皮肉之苦于他而言,其实根本算不得大事。但这次的疼痛真有些不一样。
这种怪异而强烈的痛楚,被不明存在敲骨吸髓、缓慢蚕食的恐怖,神经性的尖锐痛感从末梢迅速蔓延至大脑……偏偏他的大脑负荷也无比沉重。
完全不知所云的晦涩知识,被粗暴而强势地塞进大脑皮层深处,疯狂堆积叠加。
宋葬看着自己的抗性数值,那个小小的问号标志,在灰暗与明亮反复横跳,他的意识也随着问号的亮度时清时暗,混沌不堪,需要用最大的努力才能维持理智,才能去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恍惚间听见殷臣的声音,也几乎全都隔着一层朦胧薄纱,只能凭借本能去慢慢回应。
他发现上帝确实爱他。
至少当上帝对他灌输知识时,绝对是用了最为温和、最为无害的方式与手法。宋葬宁愿再七窍流血一百次,也不愿大脑再经历如此怪诞且毫无办法的痛楚。
还好,经过无比漫长的艰难挣扎,宋葬终于找到了一个迅速调整状态的手段。
强行把这些不知从何处涌入的陌生知识,全部塞进大脑的边角里,彻底封锁,非必要坚决不去回想。
剩下的残余痛楚,总算降低到了可堪忍受的范围以内,不会继续将他折腾折磨得无法分神、理智混沌。
“宋葬,我现在要打开你的口袋看看,可以吗?”
耳边传来殷臣小心翼翼的声音,宋葬下意识抬起手臂,紧紧抱住了他僵硬的身体。
“嗯……我,我没事了。”
殷臣一直绷紧的后背悄然放松几分,他抬起宋葬鲜血淋漓的右腿,动作极轻:“能说话就好,还疼吗?”
“嗯。”
“掀起这块布料的时候,会更疼。它和你的伤口黏在一起了。忍不住的话可以咬我,使劲咬。”
殷臣温声叮嘱着,宋葬也丝毫没想着客气。他头晕眼花什么都看不清,还没等殷臣开始动手,就一口就咬在殷臣热乎乎的侧颈嫩肉上。
殷臣终于勾了下唇,以最快速度猛地撕开了那块被血洇湿的布料。“嘶,你牙口真好。”
宋葬真的没有收力,虎牙深陷在将那块薄薄的冷白皮肤里,折腾得泛起一片淤红,而殷臣丝毫不以为意,目光只落在宋葬可怜的腿上,语气愉悦而纵容。
没错,就是愉悦。
只要感觉到宋葬在用力咬自己,殷臣便会无端生出一种与他共享疼痛的美好错觉。
跟宋葬共享疼痛,比单方面看着宋葬受罪要舒服多了。这种亲密关系,可不是谁都能拥有的。殷臣压抑着心里陌生的沉重涩意,将注意力彻底集中在值得愉悦的情绪之中。
毕竟如果情绪失控,他现在提刀去外面乱砍一通,只会造成比如今更为恶劣的局面,毫无意义。
殷臣忽然觉得自己成长了,他小心翼翼托着宋葬颤抖的右腿,一点一点清理那些滑腻又诡异的附着物。
曾经那张棕黄色的普通画纸,好似被某种悄然力量转化,变成一团碎末状的红白碎沫,黏腻着紧紧依附在宋葬的伤口之上。濡湿破烂的皮革与纸屑散发着异样的怪味,不臭,反而翻涌着血腥与生命的味道。
碎末可以被轻松清理干净,但藏于碎末下的纤细肉芽……却没那么简单。
肉芽尖端早早便钻入宋葬细嫩的皮肉之内,用于汲取宋葬的营养、壮大自身,但与此同时,它们似乎也是那些【知识】灌输时的唯一渠道。
殷臣发现它们都还活着,被他暴力扯断了几根,却仍然顽强地依附在血管周围,如藤蔓般密密麻麻地缠绕着、寄生着,难以轻易剥离。
“腿最疼吗?具体是什么感觉?”
宋葬松了嘴,轻轻摸着殷臣侧颈那枚清晰渗血的牙印,委屈地诉苦:“脑袋最疼,但是……它们之前在吃我的骨髓。”
“用火烧掉,或者用驱逐恶灵的方法,可行吗?”殷臣垂眸思考,“我不想在你身上用虫子治疗,不太卫生。”
“没有用的,它们不是恶灵,蔷薇纹章也没被触发。”
宋葬甚至开始猜测,这些肉芽其实没有恶意,只是凭借本能做出行动。
先前疯狂吸食他的骨髓与营养,单纯是为了维持【信息输送渠道】的稳定性。
只要他能消化掉脑海里的负担,清理完那些沉重而难以理解的知识,残存于血肉里纵横交错的蠕动肉芽,也就不再有任何存在的必要。
想到这里,宋葬立刻与殷臣说了自己的猜测。
殷臣正在认真给他的大腿消毒,专门用积分买下两瓶酒精与络合碘,毫不吝啬地打开瓶盖,直接倒进那片皮开肉绽的伤口里。
他揪起一根肉芽仔细观察,思索道:“如果你的推测正确,那么你需要很多很多抗性。在短时间内进行大量抗性补充,才能对大脑进行有效的能量支撑与保障。
“在准备充足前,你绝对不能擅自触碰那些知识……除非你想吃自己做的烤脑花”
宋葬乖乖听他解释,挂满泪珠的湿润黑睫微垂着,表情落寞,轻声控诉:“我都这么可怜了,你还恐吓我。”
“……还有闲心耍无赖,看来你现在是真不疼了,”殷臣轻笑,“不爽就再咬我一口,这次咬右边,对称。”
宋葬抬起雾蒙蒙的黑眸:“真的给咬?”
“赶紧咬,咬完了我去把那只恶魔砍死,用你的铁锅炖。”
“好~”
宋葬满意了,用力搂着殷臣,在另一侧颈处也留下自己的痕迹。因皮下出血而泛起的淤红很是扎眼,而殷臣全程都颇为配合,似笑非笑地看他,勾唇道:“看起来虚弱,力气还真不小。”
这话宋葬就当没听见,他将铁锅搬出来摆好,一脸无辜:“你去砍吧,徐蔚然他们也快到了,不会有危险的。我在这里等你。”
“嗯,拿好枪,不要乱摸伤口,不要吝啬子弹。”
殷臣又捏着他的脸叮嘱了半天,才不太放心地提刀离开。
因为接下来,也许会有一场不大不小的战争。
按理来说,被驱逐后落入地狱的堕天使真身,应该被冰冻在耶路撒冷的城中心,封存于冰块之中千年不得挪移。它没有死,只是长期处于休眠状态,灵魂仍然可以自由行动,是地狱里独一无二的魔鬼之王。
可被黑浆湖泊霸占过的耶路撒冷,早已被侵蚀摧残得一塌糊涂,根本没有任何冰块的痕迹。
唯有一长串松松垮垮的铁链,像开玩笑似的搭在堕天使周身,锁不住它,更锁不住那些寄生在它身上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