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宋葬全神贯注地抢了十分钟菜,殷臣的精致瓷碗早已被堆得冒尖儿,实在装不下再多食物。
“殷臣,你没胃口?”他心头疑惑,发现殷臣的神色隐约有些怔然。
“……你挑的好儿子,正在我肚子里发疯呢。”
殷臣瞬间恢复正常,还似笑非笑地掐着他的脸,语气嘲讽:“呼风唤雨,搅动风云,很有生命力。”
那小屁孩就是块石头成精,压根不懂神仙的底细,会发出抗议也很正常。
宋葬不打算进行任何“胎教”,它有自我思考的能力,被殷臣这样不平凡的存在带在身边看世界,总会开拓视野、逐渐理解一切。
如今最重要的是,哄哄殷臣。
宋葬挪着椅子凑近了些,偏头吻上他修长又漂亮的手指,黏黏糊糊说:“那我亲你一口,你多吃两口,好不好嘛?”
“只有亲嘴才算数。”殷臣指尖微颤了下,态度却毫不动摇。
“有别人看着,我会害羞的,等回屋了再慢慢亲,”宋葬将声音又压低几分,暗示道,“宁府有帮忙换水的丫鬟,特别方便。”
“小情侣别说话了,我们听得见!”宁燃痛苦扶额。
殷臣掀起眼皮瞥他一眼,叛逆劲儿顿时就上来了,直接侧身在宋葬唇角狠狠咬了一口,留下肉眼可见的泛红印记。
“我就亲。”
殷臣不紧不慢地说着,夹起鸭翅,扔回宋葬碗里。
宁燃:……
不仅亲到了宋葬,还恶心到了在座所有单身玩家,殷臣心情颇为愉悦。
愉悦的他思忖片刻,又毫无停顿地提起正事:“宁燃,我建议你把冷库里的尸体全烧了,别管你姨娘的问题。鬼魂才是最弱小的怪物。
“如果你的推测正确,他们都有随时尸变的可能性,甚至主动对人类展开攻击。”
宁焰嚼着糯米饭:“所以老大,你觉得我们的推测到底对不对啊?”
殷臣颔首:“生前自由,死后归天……这个副本,不像是世界里的世界,更像一栏半封闭的羊圈。”
“我们是羊,神仙是牧羊人?”宋葬若有所思。
“嗯,举个例子。在宽阔草原上放羊时,牧民无法支配羊群的走向,但他们可以利用牧羊犬来进行驱赶、约束。
“把羊养肥以后,只要宰了它们,无论是烧烤煲汤吃羊肉,还是剥了羊皮做成棉衣外套,都在牧民一念之中。可随意支配,为所欲为。”
“卧槽,这次我是真听懂了,这个例子好形象,嘶……”宁焰表情扭曲,“鲛人族,也算是羊圈里的牲畜之一吗?”
“黄羊的肉,紧致柔韧,比绵羊更加美味。”殷臣意味深长。
正好说到鲛人一族,殷臣便提起了苍木山里的古老阵法。
他去放置夜明珠时,便感觉有些奇怪。以他的阅历来看,这阵法不是佛道法术,更像仙人手笔。
想要设计如此精密玄妙的阵法,本就难如登天,几乎非仙人不可为之。
而若想发挥出阵法的完整实力,唯有残忍破开鲛人女王的鱼尾,硬生生取出那颗举世罕见的宝珠,才能做到。
但问题在于,鲛人的单兵作战能力,足以超越任何普通妖物。
随便一尾巴甩过去,就能将石头精给打成细碎软烂的石头粥。
在肉身强横至极的改造人出现之前……就算是精通术法的高深道士,就算是几拳打死山君的威猛武者,也没有可能轻易杀死一只鲛人。
更别提,鲛人之王那颗最是独特的夜明珠了。此般天材地宝,在凡俗民间从未真正出现过,更像是年轻人喜欢听的志异传说。
但凡理智正常,人类绝不会对其抱有丝毫的痴心妄想。
哪怕真的费尽心机、九死一生,成功拿到了绝世至宝……又有谁会傻到暴殄天物,只用它来镇压一个村中山头的魑魅魍魉?
正常人宁愿把宝珠磨成粉,自己吃掉,也不会将其置于山泉阵法中,一放就是千年之久。
唯独仙人,丝毫不缺灵材资源,更不会将随手便能捏死的鲛人放在眼里,才有可能如此行事。
就像家底丰厚的牧羊人,会随意把最肥的那只羊杀了,将羊八宝腌制后拿去打火锅、泡酒,或是随手扔掉。无论怎样处置,都不会有任何重大损失。
将近期发生的各种事件串联起来,殷臣的例子确实算是最为贴切。
神仙并没有彻底掌握这个世界,也无法直接控制人类的言行举止。
€€们采取的应对措施,就像是放出了几只不太熟练的牧羊犬,来约束肥羊们散步和吃草的范围。
也像一种反复试图“拨乱反正”的预置防御程序,对人类的未来走向围追堵截。
宁燃听得很明白,表情微凝,没再说话。他虽然日常嘴毒态度不好,但关键时刻绝不作妖。
埋头加快速度吃完饭后,宁燃转头就找出了火折子和一大桶食用油,大步朝冷库走去。
“殷无雪你人呢,过来帮忙驱邪!”他边走边喊了两声。
殷无雪不知跑哪儿去了,还是没有回应。
宋葬想了想,也跟着宁燃一起下去看看,毕竟要被烧掉的尸体,再怎么说也算是他家长辈。
身为“孕夫”的殷臣被他留在原地,瓷碗里还剩许多漂亮鸭肉,都是宋葬偷偷夹来的。
殷臣若有所思地盯着碗,良久后才夹起一块腿肉,慢悠悠放入口中。
宁焰欲言又止,没忍住好奇心:“老大,怎么会是你怀孕啊?不该是宋宋怀吗?”
“为什么是他怀孕?”殷臣语气不解。
宁焰比他更为不解:“因为你是上面那个……?”
殷臣夹菜的动作停顿片刻,陷入沉思。
偶尔兴致上来,他会主动坐在宋葬腰上,勉强也能算是上面那个?
但绝大多数时候,在熄了烛火的夏季深夜里,殷臣都更喜欢躺在冰凉湿润的蚕丝床单上,无脑听从宋葬的安排。
宋葬好像比他熟练多了。
就算起初生涩,很快也会信手拈来,用柔软的绸缎和发带,还能玩出点有趣的小花样。
听说,殷无雪赠送的一次性技能书,在其中起到了巨大作用。
殷臣的夜生活体验,愈发丰富多彩,还因此对她改观不少。
如果她被大量的信力冲垮神智,甚至变成庞然扭曲的巨人观……日后,可以再多救她一命,以示谢意。
“我就是喜欢怀宝宝,可以增进感情。”
他的想法开始逐渐飘远,于是随口对宁焰应付了一句。
宁焰双眼发光:“增进感情……原来如此,如果这招真的有用,直男能用不?女孩子喜欢会怀孕的男人吗?下次我也试试!”
殷臣听得无语片刻,扶额道:“别人我不知道,兰玉珩肯定喜欢,她不想自己生孩子。”
“老大教教我,你到底是怎么怀上的啊?”
“你学不会。”
“求求你了!”
与此同时,地下室冷库。
被打杀的小厮尸体还算完整,宋大爷却只剩了半张脸,腐烂脸皮下露出两排松垮的牙床,看着实在有些狰狞。
“先把冰块移走,慢慢来。”
“好的宁哥。”
两人卷起袖子,刻意避开躺在墙角的尸体,一边闲聊着一边开始干活。
“对了宁哥,县太爷派来的官兵怎么样了,还没醒吗?”
“完全没醒,很诡异,”宁燃扭开油罐子,舀了一勺洒在小厮身上,“那种使人昏迷的无形力量,到底是什么?”
宋葬试探着碰了碰宋大爷的眼皮,,随口回应:“单从它展现出的攻击形式来看,我觉得最像魑魅……魑魅和某种高维生物的力量混合体。”
宁燃动作一顿,忽然扬起眉梢:“等会儿,有点道理啊。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那就是魑魅的其中一类?
“我打个比方,将一台普通的商用无人机拆开,进行超现代的军事化芯片改装,内置高精尖电磁弹药,外装添加隐形涂料,并且可以加长距离远程遥控。
“它保存了原有的出厂基础功能,平日可以用来俯拍风景,战斗时却会爆发出难以想象、难以理解的恐怖力量。”
宋葬听得头晕,努力将这事儿简化一点:“意思是,只有杀了神仙,才有可能彻底解决他们昏迷不醒的问题?”
“还有一个办法,提前把这些人全部杀光,以防他们被无形的力量控制,反过来攻击我们。”宁燃越说越是跃跃欲试,杀心大起。
“……婴儿也杀?”
宁燃递给他一只油勺,挑眉:“一视同仁。我在这游戏里杀过几百个婴儿,你不会想知道细节的。孤儿院副本,简直恶心至极。”
宋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支持也不反对,扭头拿着油勺往宋大爷身上泼洒,尽量浇得细致些。
他边倒油边和尸体聊天。
“大爷,鬼竹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谁告诉你鬼竹可以杀人的?”
“太爷爷没跟你说过诅咒的事,对吧?我能理解你遭遇背叛的愤怒,可是,你真的想杀死所有宋家人吗?”
“我很好奇,逃难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会发现宋唯一不是你的儿子呢?我怀疑,有人想让宋家彻底绝后,全家死绝,所以你被利用了。
“如果你当时真的杀了阿奶,那你就点点头,行吗?”
“咔、咔……”
下一瞬间,僵硬的骨骼摩擦声,从尸体颈椎处悄然传来。
宋葬的动作陡然僵住,惊愕地睁大眼睛,腿一软就白着脸瘫坐在了地上。
宁燃立刻放下油勺:“怎么回事?”
宋葬用手撑着身子向后挪动,眸里含泪,颤声说:“宁哥,他刚才动了,他对我点头了。”
宁燃没说话,直接点燃两只火折子,毫不犹豫朝尸体扔去。
烈火轰然升起,溃烂松软的皮肉在高温中迅速融化,黏腻如浓稠液体般不断滴落。
宋大爷被烧得几乎只剩骨架,却依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残余烂肉堆积在脸上,无端透出些丧失理智的扭曲怨恨,拖着沉重的双腿,歪斜迈步冲向两人。
宁燃拎起宋葬的衣领向后猛拽,谨慎地快速后退。
幸好宋葬浇油时很是细致,不出多时,烈火就将宋大爷脸上的皮肉彻底烧成飞灰。
也恰在此刻,一抹纤细而虚幻的身影,在火光中悄然倒映而出,长发披散,手持锦帕,是个女鬼。
她的身影随着火焰同频摇曳,哀怨泣诉,摇头晃脑,却遏制着尸体再次靠近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