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右手烧伤仍未愈合,鲜血顺着骨节分明的手腕缓缓蜿蜒而下,落入黑色风衣中,再也看不真切。这可怜又诡异的画面,不仅没有让宋葬感到一丝心疼,反而更凸显出了徐情性格里暗含的偏执。
宋葬移开目光,轻声说:“关于新江钢铁厂的厂长,王铁柱,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了解王铁柱,他不但与副厂长的妻子刘昭偷情,与刘昭的弟弟刘阳也有同性恋关系,三人互相理解,互相爱慕,私生活非常和谐。”
“什么,啊?”宋葬大受震撼,正在盘蛇的手都不由顿了顿,“你说真的?”
“嗯,他们认为自己拥有不被世人所理解的真挚感情,为了日后能‘一家三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徐情说着微微一叹,遗憾地垂下眼帘:“王铁柱在几年之前,就设计杀死了他怀有身孕的结发妻子。我一直很清楚,可惜……我还没能找到足够充分的、能将他绳之以法的证据。”
很显然,死在钢水爆炸案里的副厂长与财务部会计,也是这三人追求幸福的绊脚石。
他们的死因迄今未知,尸体却一次性融化在滚烫绝望的深渊中,再也无法暴露更多藏于暗处的隐秘阴私。
宋葬也没和徐情客气,幽幽点破真相:“其实你就是想等到连环杀人案再次出现,然后假装神兵天降、逮捕王铁柱,扮演所有人眼中的破案英雄。别把自己标榜得太过正义。”
“……嗯,对不起,我很下贱吧?”徐情露出隐忍的笑,“但是,刘昭和刘阳比我还要下贱,我只是想静静欣赏他们凄惨死去,让邪恶的家伙自相残杀狗咬狗,这样也不可以吗?”
好怪的一番话。
宋葬挑眉:“你口中的下贱,是指他们故意害死了李婶?据我所知,李婶是被活活饿死的,而且必然与她的一双子女有关,对吧?”
“没错,因为姐弟两人都想继承幸福小区的房产,可李桂华说她宁愿留给福利院,也不会留给这两个狼心狗肺的家伙。杀死李桂华,房产即可由两人共同继承。”
宋葬发现,徐情描述这仨母子纠葛时的口吻,无比笃定,而且充满不为人知的细节。就好像……他本人也在现场围观一样。
有可能吗?
也许真有可能。
宋葬意味深长地轻声问:“为什么?”
“因为他们下贱,狼心狗……”
“徐情,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他们为什么非要得到这栋房产?这对姐弟都不缺财产,区区一栋老旧的民居,值得他们将生母残忍虐杀?”
徐情沉默良久,低声回答:“也许,和打生桩的往事有关,具体缘由我也在查。目前我只知道,有人隐瞒了李桂华的死,插手阻止继承程序,无论他们有何意图,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这正是你所期望的未来吧?”宋葬黑眸泛冷,一眨不眨盯着他的细微表情,“毕竟你才说过,想要联手毁灭这个恶心的世界。”
“宋葬,我只希望这世界由你来毁灭。”
“为什么?”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徐情的声线,似有一瞬非人般的僵冷,转眼又化作黏腻痴情。
宋葬听得一清二楚,没有漏掉这丝怪异差别。
他怀疑徐情的灵魂有大问题,跨时空、跨副本的大问题。
【通关要求:你必须要让它们感到幸福(1/3)】
与此同时,陈景生杀死了郭建春的丈夫和婆母。
第127章 幸福小区(10)
身为经验丰富的雇佣兵,陈景生非常擅长偷偷潜入别人家中。
像江家这种能让陌生人迷路的大型豪宅,更是最适合杀人放火。
隔音墙质量太好,站在三楼卧室大喊几声,在一楼也只能听见模模糊糊的闷响。
陈景生几乎无需花费力气去遮掩。他悄无声息弄死这母子俩之后,厨房里的阿姨仍然一无所知,还在哼着歌悠哉做饭呢。
毕竟,郭建春的丈夫江川,只是一个年过半百的普通男人,甚至还挺细皮嫩肉的。他在同龄中年男人中算是保养得很不错了,看起来像特意做过昂贵医美。
但他眼睑下挂着俩黑眼圈,身上闻着有股老人味儿,表面光鲜,内里却是虚得很。
陈景生只试探着狠狠抡了一拳头过去,江川居然就直挺挺地昏死倒地,再也没有清醒的机会。
连老夫人都没他那样孱弱,好歹还拄着拐杖多跑了两步,才挣扎着成为陈景生的刀下亡魂。
陈景生用抹布擦了擦匕首,再抹干净手腕间滑落的血,脚步无声地来到二楼阶梯上,眯眼打量厨房的细节。
他要冷静地评估这位住家保姆,是否也值得一刀封喉的命运。
灶台上炖着金银老鸭汤,一锅软烂浓稠的佛跳墙,江川点名的酸汤肥牛煲,还有一盘红白相间的精致甜点,是专门用来补气血的……阿胶雪莲燕窝膏?
给谁补气血呢?
陈景生若有所思,继续观察,眼睁睁看着这保姆偷吃了两只肥美鲍鱼,美滋滋地喝几勺清亮鲜美的老鸭汤,又用手搜刮起养生甜品的碎渣块子。
她面色红润又饱满,眼底炯炯有神,身体强健,随手端起一大口砂锅也毫不费力。
看来江家这养生的吃法,确实有些讲究与道理,而且首先就喂饱了家中厨子。
吃饱喝足的保姆将饭菜摆在保温盘上,又用快餐盒打包了几只海参鲍鱼,这才哼着歌摘了围裙,扭头高高兴兴地回屋去了。
陈景生站在原地,目送她脚步轻快地离开,决定放过这个快乐的人。
他在游戏世界里当警察,只坐班短短半天,就见过了许多形形色色的人。
但江家保姆,是唯一一个真正快乐的人。
陈景生羡慕地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回到三楼,继续搜寻江家作恶的线索。
他撬开紧锁的书房门,从保险柜中找到几份时代久远的地产项目合同。
€€€€幸福小区的建设工程,由江家主导出资策划。
合同条款清晰明确,利润分成更加偏向当年的合伙人与设计开发团队,反而是江家这边,让利颇多……堪称是故意做慈善的无本生意。
当年小区楼盘正式开始预售时,正是房地产生意最为红火的时期,全国房价都在高涨飙升,随便卖个破房子,也能赚得盆满钵满。
江家这一纸慈善合同,不仅包括幸福小区,还有好几座市中心商圈楼盘的连锁开发,直接把合作伙伴都推上了省级巨富的位置,让他们自此一飞冲天。
现在新江市的经济中心,早已挪向新城区方向,以工业生产为主的老城区不复辉煌。但吃到肥肉后起飞的商人,万万没有落回泥地的道理,他们越有钱,就越是能赚更多的钱。
联想到宋葬今早告诉他的打生桩之事,陈景生盯着合同,心底一阵发寒。
事到如今,这些生意发达的合伙人和项目组高管们,家中无一美满完整,不是丧妻就是丧子……
世人八卦时,只以为豪门争斗夺权、水深火热。
但谁也不会想到,早在他们成为商业新贵之前,就主动卖掉了家中亲人一条性命,才得以借助江家的强力托举,站在时代的风口上牟取暴利。
陈景生收起合同,沉默着把整个保险箱都塞进储物空间里,除了开发合同,还有许多可以利用的罪证。
就算没有主线任务的要求,他也想要弄死这一家子变态玩意。
陈景生没有就此收手,硬是将江家的大别墅从上到下翻了个底朝天。工作日的江家空空荡荡,大小孩子们要么在公司,要么就是在上学,倒方便了陈景生的搜寻过程。
他最终从郭建春的化妆桌里,找出一份二十年前的体检报告。
江川居然患有精子异常症,不仅极难使人受孕,且最大问题出现在染色体之上。
他体内携带X性染色体的精子,比携带Y性染色体的要多出无数倍,正常受孕情况下,几乎百分之百只能生出女儿。
哪怕做试管,大概率也找不到几个活性可用的精子。江川这辈子就是没有儿子命。
这份检测报告被藏得很深,纸张已然泛黄,却格外干净平整,没几个人碰过。
郭建春应该从未将这件事告诉江川,但她自己心里恐怕无比清楚,现实有多么残酷。
新江市的江家,确实算得上有皇位要继承。在这种封建观念严苛至极的家庭里,她若是想要坐稳儿媳的位置,让丈夫顺利继承江家的产业,他们两人必须生出儿子来。
而且绝不能只有一个,生得越多越好。
郭建春是妇产科主任,地位稳固,大权在握,背景深厚。
她有充分的动机偷盗新生儿,也有能力去实施如此恶毒的计划,将无数家庭搅合得支离破碎,自己隐于幕后、全身而退。
更夸张的是,陈景生逐渐发现,江家根本没有年轻女性的生活痕迹。
家庭日常照片和艺术照相册中,从未有过小姑娘的身影,只有逐渐增加的男孩子,被郭建春或江川抱在怀里,养得精细。
外面的人说江家这两名大女儿早已出国深造,但陈景生怀疑事情没那么简单。
郭建春出身平凡,原本只是个无权无势的普通大学生。她敢做事如此不择手段,是因为背后有人撑腰。
而站在她背后隐匿无声的人,为了达成利益,只会比她更加聪明而残忍。即便事情没有摊开在明面上,江川也绝对知晓她的目的,不可能有丝毫无辜。
陈景生的心情在探索中越来越郁结,并于地下室里达到顶峰。
江家别墅有两层地下室。第一层是漂亮干净的红酒仓库,第二层却已经常年没人打理,伸手不见五指。
不同于干爽秋季的宜人温度,地下二层的体感极为幽冷阴森,泛着淡淡的灰尘霉气。
陈景生绷紧肌肉,拎出配枪,不由自主想到了宋葬提醒他的话。
€€€€莫名其妙感觉很冷,说明有鬼来过,或者鬼在身边。
但他很幸运,地下室里暂时没有鬼怪,只有一张造型简陋的小供桌。
发霉的木桌上供着两张牌位。也许是太过疏于打理,香炉里的陈灰渐渐生出虫卵,流干的红烛化作几条虬结疤痕,狰狞丑陋地依附在开裂木纹之上。
放在牌位前的果盘,更是不堪入目,苹果萎缩成干巴巴的黑黄色,橘子外皮彻底腐烂,连视觉效果极为悚然的青色霉菌,也在日积月累中露出干裂的色泽。
陈景生用抹布抱着手,拉开供桌底下的两边抽屉。
左边藏着婴儿用的小包被,崭新又陈旧的婴儿奶嘴,从未开封的纸尿裤。
右边只放着一尊面容稚嫩的金童塑像,从头到脚都是纯金,唯独那双葡萄般圆润的大眼睛格外逼真。
黑漆漆的瞳眸与陈景生视线相接,好似活物。
“咣当€€€€”
下一瞬间,响亮的碰撞声回荡于地下室内,吓得陈景生险些就抬枪扫射。
陈朽供桌在被他挪动时终于支撑不住,断了一条腿,抽屉底部彻底崩裂。
香炉倾倒,灰尘四起,小金童随之沉重摔落在地,“咕噜噜”滚出好几米远。
陈景生按住自己微颤的手腕,立在原地努力深呼吸,强压住心中惧意。
他强迫自己不去理会,不去担忧,拿起桌上牌位细细打量,果然……两张牌位都来自郭建春的亲生女儿。
郭建春曾经应该也算爱过她们,爱得不多,但至少有过。
然而穷奢极欲的豪门生活能彻底改变一个人,享受权力的滋味也太过美妙,令人上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