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颈处细细密密的增生肉芽,在行李箱的密闭高温中滋生进化,变成了愈发不可思议的诡谲状态。
其中少部分的肉芽,经过紧密的互相交融碾压,形成一坨肉球状的躯体,微微透明的血管纹路虬结缠绕,像发育不完全的早产婴儿。
而另外三分之二,进化为一对圆润软绵的四肢,约有学龄前儿童的手足尺寸,柔软而富有弹性。膝盖骨和手腕都没有发育完善,但是支撑一颗脑袋的重量,绰绰有余。
也就是说……从行李箱中擅自爬出的诡异生物,拥有一颗成年男人大小的脑袋,一具六月胚胎大小的半透明躯干,一对布满增生细丝的儿童手脚。
检测中心里一片死寂,“亚瑟王子”露出友善温润的微笑,却由于脸皮的残破而显得扭曲狰狞。他赤脚试探着向前迈出几步,晃晃悠悠的,在地面上磨蹭出令人牙酸的滑腻声音,险些重心不稳、直接摔倒。
意识到脆弱的躯干无法支撑他长时间站立,王子放弃了直立行走的心愿,四肢着地,开始缓慢而稳定地继续爬动,一步一步朝圆球仪器的方向挪移。
研究员被吓晕了,精神海承受不住如此恐怖的画面与压力,应激地进入震颤紊乱状态,无差别攻击所有人,眼皮上翻,猛烈抽搐。
宋葬就站在研究员身边,眼睁睁看着他犹如癫痫发作般轰然倒地,蜷缩着手臂躺在地上,控制不住地疯狂失控颤抖。
他横冲直撞的精神力,被殷臣强势碾压,宋葬反应同样迅速,摘下外套上的肩章,粗暴塞进研究员嘴里,以防他意外咬断自己的舌头。
宋葬翻开他的眼球观察,凭据过往经验判断:“他的精神力不足以抵抗污染,在超出认知的诡异事物面前容易迅速受创,出现急性脑部肿胀症状,所以才导致肢体失控抽搐,需要立刻接受专业治疗。”
这句话,他是说给检测中心的守卫听的。
他们怀疑又警惕的目光早已死死凝在两人身上,手里杀伤性极强的充能电磁枪蓄势待发。
要不是因为害怕那颗脑袋怪物,守卫们实在不敢太过靠近……宋葬和殷臣,绝对逃不过被枪疯狂扫射的刺激经历。
医疗机器人紧赶慢赶着飞过来了,初步扫描诊断后,表示宋葬所说的话一字不差。小机器人态度特别友善,还为宋葬发放了一朵粉色小花,作为奖励。
将粉色小花放在手心揉搓片刻,就能变成一团免冲洗的医用消毒洗手液。香喷喷的,散发出牛奶樱花的安神气息。
与此同时,亚瑟王子已经自己爬进了圆球之内,笑眯眯地拖动着柔软小脚,效仿宋葬先前所作的那样,集中精神攻击那朵盛放的玫瑰。
如玫瑰海浪般温柔的精神力场,气息正统、优雅而矜贵的蔷薇花香,陡然弥漫于圆球仪器之内。这是亚瑟王子的信息素,令人迷醉、浪漫至极。
【恭喜亚瑟€€蔷薇先生,您的精神力等级为:S!超越帝国90%的人群!】
在场目睹这一切的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鼻子和眼睛。死而复生?脑袋尸变?恶魔报复?
赶来帮忙的工作人员,接二连三“噗通”倒地,连最初的几个持枪守卫,也承受不住这般震撼的景象,软着腿出现抽搐现象。
圆润可爱的医疗机器人,忙得团团乱转,像个无措慌乱的小陀螺,特别可爱。
宋葬用粉色小花将双手消毒,嗅着舒服的樱花香气,突然有种把机器人抢劫回家的冲动。但这是人家检测中心的私有财产。
也许是易感期导致他情绪不稳,一想到这个可爱的宝宝不能被他带回家,他就想哭。
殷臣看见宋葬眼尾氤氲的红晕,赶紧再次阅读一遍易感期科普资料,大步上前搂着他,温声哄:“我们家里也有医疗机器人,跟它一模一样,你喜欢的洗手液,它全部都有。宝宝,我们回家再玩。”
“可是……可是它好可怜……”宋葬红眸含泪,波光盈盈。
满地都是剧烈抽搐的人类躯体,为了躲避患者的精神力攻击,医疗机器人头顶冒烟,都快开始超负荷运转了。
亚瑟王子倒是淡定,确认自己的精神力没有下降,他熟稔操纵着增生的肉芽双腿,转过身来微笑着说:“宋先生,指挥官阁下,请听我说。”
殷臣冷淡的目光一扫而过,阴恻恻道:“你擅自行动的后果,就是把他惹哭了,导致所有人都因你抽搐发病,大脑肿胀……亚瑟王子,你最好能保证自己说的东西有价值,别再胡乱挑动宋葬的情绪。”
亚瑟王子怔了怔,表情歉疚,语气颇为真诚:“很抱歉,我的大脑今日活跃了许多,有些兴奋。事情是这样的,在我尚且存活于世的最后一年,A区曾爆发过一连串癫痫抽搐的突发病例。
“没有理由,不分场合,无数身体健康的A区市民,毫无预兆陷入癫痫状态,事后却找不出发病原因。这种扎堆式的抽搐症状,小范围引起了民众恐慌。
“当时我很关心这件事,特意去抽调查阅了A区各大医院的医疗档案,包括癫痫在内,一系列围绕大脑病变导致的躯体性病症,还有精神科强制入院的病号人数,以及各种诱因的精神力暴动案例……数据全都有问题,比几年前要高出数倍。
“所以,我约见了疑难杂症专科联盟的主委,与他正式地谈过一次,请求他们深入研究这些异常数据。可惜没等到研究结果出现,我就死了。”
宋葬听得入神,甚至忘了自己刚才还在莫名其妙闹情绪。
他倚在殷臣怀里,歪头追问:“你到底是怎么死的?”
“很遗憾,我也不知道,”亚瑟王子苦笑一声,玫瑰金重瞳里泛起淡淡哀戚,“我很清楚,大姐有些讨厌我,可我没有想与她争权的意思……我考上帝国大学后所选择的专业,是生物医学,她还不能明白我的心意吗?”
“别卖惨,先说清楚,你自己从行李箱里爬出来,到底想做什么?”殷臣面无表情。
“为我自己报仇,为蔷薇帝国的光明未来而铺路,为了保护无辜受害的帝国子民……”亚瑟王子回答得很诚恳,“我的脑袋出现在直播镜头里,应该会引来许多推测,也会给我的大姐带来不少冲击吧?
“她的性子比较极端,得知我还活着,就会不择手段地派人刺杀我,这样一来,她才更有几率露出破绽。请不必在意我的安危,将我当作一枚扳倒大公主的棋子,我心甘情愿。”
宋葬眨了眨眼:“所以,扳倒她以后呢?你要抢皇位?”
“二姐比我更适合那个位子,现在的我,不配自称为皇室后裔,我是一个畸形的怪物,如果以后有幸存活……我能藏匿在黑暗中,为人民做些实事,那就足够了。”
亚瑟牵起残破的唇角,笑容苦涩而卑微:“有二公主在,我也许可以借助过往的情分,借助那些不属于我的姐弟情谊,继续想办法研读生物医学的课程。”
他强调了几次,亚瑟王子的身份不属于他。哪怕他就是亚瑟的大脑,这位早逝王子所拥有的记忆与经历,他全都有,甚至比亚瑟本尊还记得更加清晰。
因为这颗大脑被再生粘液所缠绕,皮层褶皱数和深度都大幅增加、深度开发,所以因祸得福……不仅没有病变肿胀,还有可能无比聪慧。
他对自己的认知太清晰了,很清楚自己绝对不是亚瑟,可他却无法从这些记忆中脱身,无法彻底成为一个崭新的自我。
理智与情感的交汇冲突,形成不可忽视的矛盾。恰好宋葬现在的共情能力很强,他能感知得到……这颗诡异扭曲的脑袋,看似犹如怪物,其实那颗半透明的小心脏里,流淌着无边无际的痛苦。
可恶,宋葬发现自己眼圈又红了,他揪着殷臣的胳膊揉来揉去,止不住地感到难过。
“亚瑟,你说什么傻话呢?”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嗓音从检测中心外传来,高跟鞋踩在平滑路面上,泛着清脆而气势汹汹的响声。
宋葬动作顿住,跌宕起伏的心情,霎时又变得明媚晴朗:“迟烟姐!”
相比起宋葬的穷困开局,迟烟登场的牌面堪称奢靡华丽。
十几名英俊美丽的侍卫,众星拱月簇拥在她身边,敛眸恭敬地追随着迟烟的脚步,亲手为她托起华丽绚烂的拖曳裙摆。
近乎透明的反追踪防弹屏障,犹如恰到好处的梦幻滤镜般环绕在迟烟周身,悄然透出莹莹微光。
乌黑长发如瀑布垂在腰间,每一根发丝都被打理得妥帖细致,饱满、丝滑而明亮。
她戴着一顶华丽的月季星钻小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璀璨夺目。
€€€€帝国的二公主,精神力等级为A,不学无术,以纨绔闻名,兴趣是欣赏俊男美女,豢养漂亮的毛绒动物,玩紧张刺激的跨星球越野赛车游戏。
由于继承到了古老而强大的返祖基因,拥有黑色的头发与白皙的皮肤,二公主同样深受皇帝喜爱。
其实根据设定来看,迟烟就是帝国皇室里最正常的正常人。
精神力等级位于上层水准,在帝国大学里低分滑行、顺利毕业,比普通家庭的孩子还要优秀几分。
身为高高在上的公主,她没有什么野心,没有违法变态的不良嗜好,只是一个光明正大的颜控罢了。所以帝国人对她的观感都还不错,但也从未想过……她有可能竟争皇位。
亚瑟王子沉默片刻,蠕动着布满增生肉芽的手足,局促地将身体藏在脑袋后方,小声打招呼:“烟烟姐……”
这是他们姐弟俩的专属昵称。
迟烟也非常配合地演起了戏,霎时间眼圈微红,语调气势汹汹:“臭弟弟,你还知道回来!”
“我,我已经死了。”亚瑟抿着唇,歪着脑袋,将伤痕更明显的半张脸藏在阴影里。
“你放屁!”
迟烟一把捧起他的脑袋,抱在怀里大力揉捏,曾经服帖整齐的柔软金发,被硬生生揉成了鸡窝的炸毛形状。
亚瑟不敢置信地任她摆布,努力收着手脚,生怕迟烟嫌弃他恶心,脸颊微红:“姐,我其实不算你的亲生弟弟……”
“我说是就是,”迟烟瞪了他一眼,转头笑盈盈地看向殷臣,“感谢两位救出了亚瑟,为表感谢,本公主请你们吃一顿大餐如何?”
“当然。”殷臣勾了勾唇,颔首应下。
宋葬却冷不丁突然开口:“这些躺在地上的人怎么办?总要给个解释,还有那个医疗机器人,它好忙……好可怜。被囚禁在圆球里的小玫瑰也好可怜……”
迟烟一愣,感觉到了宋葬微妙的情绪异常,挑眉大手一挥:“检测中心的事情,全都留给我的人处理就好,本公主家里有全帝国最顶级的园丁。还有那圆溜溜的机器人,我会给它补满最顶级的机油,为它更换最新款的顶级曜铁零件,满意没?”
“迟烟姐,谢谢你,你好善良~”
宋葬非常感动,略带哭腔的嗓音格外轻软,有点像故意为之的小夹子。
迟烟的唇角蓦然抽了抽,趁着宋葬还在走神关注小机器人,扭头压低声音对殷臣说:“怎么回事,管管你老婆!他突然中邪了?”
“易感期快到了,控制不住情绪,他很脆弱的。”殷臣神色不变,搂着宋葬腰肢的手紧了紧,保护的姿态昭然若揭。
“天啊,那我岂不是也有可能变成这样……本公主不允许!”
短短几天的皇家生活,让迟烟成功变得非常入戏,她语气骄纵地蹙眉说着,赶紧扭头查起了科普资料。
被她揣在怀里的亚瑟头颅,听得有些好笑地弯起唇,发现自己的森白牙床随之狰狞地暴露出来,又赶紧迅速扯平嘴角,生怕被迟烟看到。
谁也没发现他的小动作,唯独宋葬一眼识破。
原来如此,这亚瑟王子居然还真是个姐控……
宋葬若有所思地想,没有多说,踏上了公主专用的珍珠白飞行器。
他们带着热狗一起抵达了迟烟的私人住宅,毗邻皇宫之外。花园的占地面积足有一亩之大,几十个停机坪上,放置着不同型号的酷炫单人飞行器。
二公主真的很有个性。
正好这里不是皇宫,没有保密条款和拍摄限制,于是宋葬又一次打开了直播。
标题名为:【点击就看,蔷薇二公主非要请我喝豪华下午茶?!】
直播一开,瞬间人满为患。不少人都在追问那颗诡异脑袋的事,但宋葬就当没看见,将摄像机固定在贝壳床形状的餐桌上放。
而亚瑟王子被安置在镜头死角的位置,与大家一起享用精致的茶点。
直播过程中,迟烟与殷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话题大多有关她身为公主的日常生活。
她喜欢极限运动,匿名拿到过星际越野的冠军。她养了一群油光水滑的猫狗和雪绒兔,首都最有名的宠物医院就在她的名下。
因为太过颜控,她从小就资助过许多C区的贫困儿童,让他们顺利考上大学,脱离曾经混乱的法外之地。
无数考上大学的孩子选择参军,还有几人选择成为二公主的侍卫,心甘情愿利用自己漂亮的脸,来报答公主此前的资助。
二公主此前从未向外界透露的生活细节,都在今日一一展露。
他们还畅聊了帝国历史,起因是有人问迟烟那一头鸦黑柔顺的长发,如何保养得如此丝滑。迟烟自信勾唇:“天生的,坚韧乌黑的发质基因,流淌在每一个蔷薇皇室的血脉之中。”
星际时代的人类只有一个国家,在ABO三类特征的划分之下,已经鲜少有人再用肤色和发色来区分种族。
但有关人类的显性基因学科,同样不曾落后。例如蔷薇帝国的开创者,就是一对极为强大的AO夫妻,黑发黑眸的Alpha与金发蓝眼的Omega,他们两人便是探索宇宙新家园的最大功臣。
而他们的后代,自然也会在金发和黑发之前来回横跳。由于娶了不同人种的王妃和皇夫,贵族们的样貌也越来越多样化。
但在挑选继承人一事上,复古的蔷薇帝国仍然有所执念。长相越是像那对创始者夫妻的皇室后裔,就越是有几率得到蔷薇人民的支持。
迟烟的压力不算大,因为浅色系的基因表现,才更加罕见。
有一位金发蓝眼的大公主珠玉在前,而且人家方方面面都很拔尖,后续多出来的二公主就算不得什么了,谁也没想过让她继承皇位。
她的生活很轻松,佯装被养废了之后更是自由自在,甚至主动创办了【拯救悲惨美人企划】,力求拯救每一个正在受苦受难的美人,资助美人一家子的生活和学业。
一个无心皇位的潇洒公主,明艳张扬而极有个性,不仅从未欺男霸女,还为无数人创造了更为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