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黑洞雏形扩大了几寸，在谢春野愕然的目光中，林文静将整条手臂再次塞了进去。
她很平静，语气与往日没有丝毫区别，不急不缓：“谢哥，我在游戏里获得了一项特殊能力，叫做献祭。献祭我自己，成为系统备选的npc，换取同伴需求的阶段性游戏奖励。
“很可惜，还是救不回我的爱人。其实她也没爱过我，但我是她最好的朋友。”
“你没必要……”
“我早就不想活了，看见你这种感情美满的，我只会想无差别杀人。所以不用管我。”
林文静笑了笑，嗓音轻柔而麻木，机械地将脑袋塞进黑洞深处。
轰然扩张的黑洞里，传来悉悉索索的黏腻吮吸与啃食声。
谢春野头皮发麻。
宋葬也头皮发麻。
他在制药大楼的生物实验室。
正方形的透明胚胎培育仓，密密麻麻镶嵌一满墙，培育着大量寄生虫蛋。
植物花苞，奶牛子宫，飞禽的泄殖腔……
宋葬想凑近观察，却被路易斯用力拉开。
实验室爆炸了，整面墙体瞬间粉碎。
一具女人的白骨，在火光中蓦然坠落。
颅骨里，有一朵盛放的卡罗拉红玫瑰，娇艳欲滴。
第164章 饲养蔷薇计划（24）
“全体戒备，保护雄子！”
眨眼间，宋葬被身材高大的壮汉们团团围住，保护在最中间，连扯带拽地向后撤离。
他没有反抗，目光透过军雌壮硕的后背胸膛，直勾勾盯向那朵在火中绽放的蔷薇。
血红色的玫瑰花瓣在火影里摇曳生姿。
它从未经历过花匠的修饰与束缚，以自由自在的方式肆意绽放，几乎将颅骨撑破，带着昭然若揭的张扬和野性。
特别漂亮。
但……这是谁的尸体？
新鲜白骨的状态与标本完全不同，宋葬一眼便能看出区别，他眯了眯干涩的双眸，隐隐还能瞧见鲜活滚烫的红黄骨髓在缓慢流淌。
军雌们的办事效率很高，连防护服也不需要穿，沉默着拎起灭火器迎着明火一拥而上，将疯狂蔓延的烈焰快速扑灭。
浓烟与毒性物质糅杂的恶臭黑雾，阴魂不散地萦绕在半空中，将墙体管道中无人知晓的藤蔓枝条也刺激得向后退缩。
无数炭疽病严重的叶片在爆炸时就被焚烧殆尽，漂浮聚集的真菌孢子被烤得烂熟，泛起羊肉般鲜美的香气。但这都与宋葬无关。
他又被路易斯粗暴地扣上了氧气面罩，打开悬浮式空气过滤屏障。
浅蓝清透的屏障光层，形状像极了椭圆的虫蛋，将宋葬严丝合缝地包裹在内，他几乎什么也闻不到。
从事故爆发那一刻开始，在场全员都极为安静，没有一丝慌乱、一句废话，手中武器蓄势待发。H+制药的主管也很冷静，眼疾手快取消了实验室里的自动喷水装置，以免破坏爆炸现场的证据和线索。
确认宋葬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两名军雌使了个眼色，分头行动，将通往实验室的路尽数堵死。他们灰扑扑的双眼顷刻变得锐利，好似笼上一层鹰隼瞳眸般的重影，四处扫视着可能埋伏的敌人。
“报告，三点方向安全。”
“报告，九点方向安全。热成像无反应。”
“让检验科过来，你们负责保护雄子。”
凯尔少将的神色严肃而警惕，他在明火熄灭的瞬间大步向前，丝毫不顾废墟残存的滚烫高温，用手亲自抢救培育仓里尚未碎裂的虫蛋。
机器人也可以做到这些，但凯尔并不放心让脆弱的虫蛋落于钢铁之手。
宋葬眯了眯眼，透过蛋壳，盯着抽搐流泪、蜷缩着翻白眼的畸形幼崽们，不假思索地嫌恶道：“他疯了？”
“阁下，您有所不知。”路易斯小声回答。
“那你倒是说啊。”宋葬横他一眼，挤开了挡在前面的研究员，直接把女人摔成几段的尸骨收拢过来，抱起颅骨打量。
“阁下，这个危险……”
宋葬晃了晃手中的新鲜头骨，冷嗤：“这就是人类的骨头，危险什么？”
路易斯不敢再阻挠，他小声解释之前的问题：“阁下，少将他是为了保护X12区的无辜者。如果这一批虫蛋实验品，最终无法得出突破性的结果，H+的员工会被枪毙一半，哪怕他们什么坏事也没有做。”
“什么坏事都没有做……那实验室里的活体样本是哪里来的，虐待动物和幼崽的又是谁？别侮辱无辜者了，自我感动的神经病。”
实验室主管是个脸有点不规则的雌虫，像只螳螂。他有些慌张地试图澄清：“H+的实验条款很严格，绝不可能虐待已成型的虫崽，您可以放心这一点。”
而宋葬嗓音很轻，带着不加掩饰的嘲弄，毫不收敛自己心中的嫌恶：“你们这些大老粗只为利益而动，没有一点共情能力。
“让脆弱的幼崽住在构造不同的花苞和母牛子宫里，就像穿了一双极不称脚的鞋子，睡在满是荆棘的床上，喝玻璃碴子泡的水。它们都很痛苦，我看得见，还不如就这样痛快死去。”
凯尔少将的动作悄然一顿，他抱着几只最完好的软壳虫蛋，小心翼翼放入未被爆炸波及的保温箱里，灰暗的眼眸缓缓挪移到宋葬面上，神色不明。
“看什么看？”宋葬不耐烦地瞪了回去。
这其中有演戏的成分，当然，他现在心情也是真的不太好。
杀的人多了，就会成为一个解剖学高手。就算没有正规的系统学习，也能对人体骨骼有着别具一格的深入了解。
宋葬大约能摸出这具白骨的具体细节状态。
女的，身体健康，二十出头。
林文静今年刚满二十一岁，马上大学毕业，寝室铁三角约好了要一起旅游，备战考研。
现在她们都不在了。
谢春野也危在旦夕。
距离主线任务的通知提示，还没有过去多久。她尸体的骨头却被剔除得太过干净，没有丝毫肉渣组织残留，像是超自然的残忍手段。
真的殉情了吗？
反正宋葬是不会殉情的。活着才有希望改变现状。
如果失去了宝贵的东西，但暂时无力夺回……只要还有一丝未来的曙光，宋葬就能坚持下去。
痛苦是一种可以被大脑习惯的感情，彻底麻木之后反而会好受很多。可惜，很多人都撑不到最后，无法理解与痛苦共生的阶段。
宋葬将手探入空荡荡的鼻骨内部，抚摸细腻柔软的花瓣。
他知道这朵玫瑰很特殊，也许已经被养好了，悄然泛着血红诡谲的光芒，尖锐小刺随着他指腹的移动而缓慢攀爬蔓延，试探般扎穿了宋葬的手指。
在没人察觉的隐秘角落，一滴鲜血落在幽绿枝条上，被无声吸收。
H+的员工与军雌们在研究爆炸的缘由，排查险情，将废墟迅速处理干净，却找不出任何奇怪的地方。
凯尔少将点开桌上的圆球计算机，调取监控信号，一帧一帧反复播放方才的景象。
宋葬本来是没权限参与调查流程的，但他明目张胆地说他想看，凯尔少将也沉默着不吱声，H+的主管也无计可施，只好硬着头皮把监控影像放到最大化，让全员共同观看。
突然闪现而来的黑洞速度太快，导致空气急速升温、引起无数微小火星，而玻璃仓里的培育基底液也有易燃材料，这才导致爆炸意外出现。
但这个黑洞没有吸走任何物件。它在爆炸中蓦地放大数倍，透出一望无际的诡谲黑暗，仿佛能吸走所有人的视线与灵魂。
等到玫瑰落地的瞬间，又陡然收拢，直接消失无踪。
好像它跑来虫族一趟，就是为了扔掉这朵玫瑰，巴不得赶紧吐掉，没有任何可供了解的前因后果。
这份放慢速度的影像，并不安全，不断扩张的黑洞险些扭曲了悬浮屏幕的光影。若是盯得太紧，耳边也会悉悉索索的细碎呢喃，犹如一晃而过的错觉，几乎被监控杂音完全遮掩。
宋葬谨慎地移开目光，以免被不可探查的未知所波及。
他很谨慎，有虫比他更加谨慎。
凯尔少将的视线陡然与他撞在一起，又迅速分开。
宋葬早就发现了，相比起别的雌虫，凯尔少将一直对自己多了几分额外的关注。
他似乎很在意宋葬的眼睛，也在不着痕迹地试探宋葬的脑机信息，时刻留意着宋葬的微表情。
呜呜，被怀疑了，孤立无援。
不过这个问题很好解决。
因为殷臣已经到了。
虽然在虫族的地盘连不上星网，但改造飞船的非法信号接收器，功能依然无比强大。隔着两个国度的边界，居然也能偷偷接受召唤，飞驰赶到。
他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套研究员的白大褂，戴着几乎遮掩全脸的银色防毒面罩，悄无声息地抵达实验室长廊，漫不经心般将玻璃珠子扔了过去。
宋葬一把接住，听着骨传导震颤而来的软软夹子音，不由再次抽了抽唇角。
这AI小星，怎么还没放弃对他的撒娇攻势。
由于安全警报未响，众虫对殷臣的到来都不算特别警惕，只是带着些被莽撞打扰的不满，也担心雄子被他意外惊吓。
监控影像唰地关闭，没有让殷臣看清一眼。
“你是哪个部门的？全楼封锁的消息没看见？”凯尔少将冷脸抬枪，仿佛只要一句话没说对，他要把殷臣直接毙了。
殷臣冷淡的目光懒懒扫过来，在路易斯脸上顿了顿，狭长凤眸流转着居高临下的轻蔑：“我是他的雌君，你又是谁？”
路易斯愣了一下，白着脸后退半步，无意识垂下脑袋躲在宋葬身后，仿佛有种突然被抓奸的谜之慌乱。
宋葬：……
“不要做这种让虫误会的事。”
宋葬无语地澄清两句，随即大步飞扑到殷臣怀里，顺势将吸满鲜血的玫瑰也递给他，嗓音比AI小星还要矫揉造作些：“宝宝，我害怕~”
“没事了，谢春野也没事，只断了腿。”殷臣搂着他，温声安抚。
凯尔少将并没有将枪口压低，他如鹰般犀利的视线凝聚于宋葬身上：“阁下，您到底是谁？”
“我以为你已经猜到了，”宋葬挑眉，“我是斯图亚特家的私生子，血脉觉醒的成功实验，唯一能替你们解决问题的……人。”
众虫倏然一静，其中一名研究员震惊出声：“不可能，你不是我们的产品！所有实验虫蛋都被注射了特殊标记溶液，在大脑杏仁核处有特殊的荧光编码残留，只要你一走进H+旗下的建筑，就会被扫描出来！”
宋葬还真不知道这事，眯着眼看向殷臣。殷臣似笑非笑与他回望。
€€€€懂了，那一块荧光溶液被殷臣吃了，死无对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