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渡我 第9章

何屿渡这才拿出电话看了一眼,开车的时候也没注意,何秉烛给他打了三个电话,他都没接。

“那爸他人呢?”

“在房间里。”席玉低声道,“上回你跟他吵了架,他心里还端着架子等你递台阶呢,你别理他。”

何屿渡上回和何秉烛吵架,原因很简单,因为何秉烛未经他同意,给他安排了一场相亲。

他不愿意去,何秉烛却说是朋友家的儿子,先是好生和他商量,后来他烦了发了脾气,何秉烛的语气也强硬起来,要求他必须去,哪怕是出于礼貌,也必须去。

他们就吵了一架,最后不欢而散。

这事儿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何屿渡的气早就消了,想想这么晚父母还等着他回家,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叫爸早点休息吧。”何屿渡朝席玉笑了笑,“我也去洗澡睡觉。”

席玉站起身:“好,记得关好窗户。”

“知道了。”何屿渡往房间走去,低头看了眼手机。

微信里有新的消息,明霁的头像上,挂着未读信息醒目的红色泡泡。

[明霁:到家了吗?]何屿渡本来想装没看见,但明霁这句关心又让他觉得不回复太没礼貌……

[不生气:到了。][明霁:嗯,早点休息。][不生气:洗个澡就睡了。]

“明霁拍了拍不生气的头。”

何屿渡莫名其妙。

他脱了外套挂在房间门口的立式衣物架上,低头发了一串问号过去。

[明霁:不生气。]何屿渡反应过来了,明霁是在说木雕的事。

想想还是有点生气。

气明棠在背后搞这种歪门邪道的东西,也气明霁不以为意。

他没有再回复明霁,拿了换洗的衣物,洗澡去。

洗完了澡出来,何屿渡躺上床,才看到聊天框里明霁发了张照片过来。

照片上的年轻男人面容清瘦,过长的额发下露出一双有些阴鸷狭长的眼眸,整个人的气质都显得有些阴郁。

[明霁:帮我也找你师兄定十个木雕,按照这个人像做。][不生气:……][不生气:这是明棠?]何屿渡看了眼时间,还想着明霁应该已经睡了,没想到隔了几秒,微信里弹出了回复。

[明霁:嗯。][不生气:你想干嘛?也扎小人?][不生气:你不是不信这个么?][明霁:不做什么。][明霁:砸着玩儿。][明霁:让你高兴。]何屿渡看着屏幕上的字,咬了咬嘴唇,眼里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笑来。

[不生气:木头不好砸,砸木头也不好玩。][明霁:那玉的能做吗?][不生气:能。]何屿渡点开王见山的聊天页面,把明棠的照片发了过去,然后发了条语音:“师兄,那个单子你退掉,然后按这个人的人像,刻十个玉雕像,尽快做好,算我账上。”

王见山今天在店里,这个点大概率是没睡的。

果然,没一会儿他就回复了条语音过来,语气听起来忧心忡忡的:“小渡啊,这人是谁?你可不能学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老师要是知道了,非得把我腿打断不可。”

何屿渡回道:“你放心,就只是砸着玩玩。”

王见山:“……”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什么玉?砸点便宜的吧,岫玉?”

“行。”

何屿渡点开和明霁的聊天框,低头打字。

[不生气:好了。][不生气:你怎么还不睡觉?][明霁:睡不着。]何屿渡搂紧自己的小羊玩偶,这才慢吞吞地开始打字。

[不生气:聊聊天?][不生气:说说你和明棠什么仇什么怨?][明霁:没什么。]何屿渡看到聊天框里弹出来的冰冷的三个字,喉咙有些发紧。

然后,他自嘲地笑了笑。

何屿渡啊何屿渡。

你怎么会觉得你和明霁是朋友呢。

他把手机放在枕头边,搂紧了被子,阖上了眼眸。……

安静的病房里,面容清隽的年轻男人盯着久久没有回复的聊天页面,修长的手指思忖着敲出一行字,又删去。

他几乎能想到屏幕那头的青年看到这几个字时皱起眉头的模样。

想再说点什么,但又没什么好说的。

交浅不言深,这个道理明霁很小就懂了。

他见过了太多人性的丑陋,尔虞我诈,习惯了利益交换,心也变得冷漠起来,尽管知道何屿渡问这些只是出于好奇或是关心,但他仍旧没有倾诉的念头。

太多的事情压在他的心头,变成了沉重的枷锁,不足为外人道。

明霁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把手机收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何秉烛的名字出自《古诗十九首》的“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第0010章 他的心乱了

早春的阳光暖融融地漏过枝叶的缝隙,从大片透明的落地窗铺入,刚好洒落在青年的手肘之下,在工作台上鲜明地割出一条明暗分明的线。

青年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璨若星辰的眼眸,他目光专注地看着手上的玉料,画图、勾线、出胚,他的手稳稳地握着玉牌,用三角钉慢慢磨平玉料多余的部分,薄勾钉细致勾勒出小马的鬃毛。

何秉烛站在他身边,看着他熟练又细致地雕琢着玉牌,清水冲洗,抛光打磨,眼里满是欣慰的笑意。

坐得有些久了,刻完两个玉牌,何屿渡脖子有些酸痛,他左右转动着活动了一下头,然后把两个玉牌装进精致的铺着丝绒软布的木盒里,拿手机拍了张照,发给了连云舟。

起身,这才发现何秉烛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这几天何秉烛和席玉都住在老宅,吃饭见面,何屿渡都一如往常地和他闲聊家常,因为相亲事情闹出来的那点不愉快早就翻了篇。

何屿渡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语气无奈:“爸……”

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这偷偷看他雕刻,站在身后不出声的毛病啊。

“怕打扰你。”何秉烛笑了笑,“我和你妈妈明天要去个拍卖会,你要不要一起去?”

何屿渡兴致缺缺:“不去。”

何秉烛又问:“那要不要去度假山庄玩两天,叫上云舟一起。”

何屿渡更无奈了。

他知道何秉烛的意思,这几天看他闲在家里,担心他无聊。

但其实这才是何屿渡的日常。

他和何秉烛、席玉最不像的就是这点,他喜欢沉下心来画画、雕琢,喜欢和朋友出去玩,也喜欢在家陪着何知望。

他爱热闹,也爱冷清,就像方才,他一个人坐在工作台前,眼里心里都只有雕琢玉牌,他什么也不想,便觉得享受又自由。

“你和妈妈如果觉得在家里无聊,就出去旅游,或者去樾山看看孩子们。”何屿渡说,“不用一定在家陪着我。”

“我们没有觉得无聊……”何秉烛的神色有些落寞,“就是……”

“就是想多陪陪我。”何屿渡接上他的话,低声道,“爸,我今年二十五,不是五岁。”

他已经不需要父母的陪伴了,甚至会觉得这是甜蜜的负担。

何秉烛顿时失了言语。是啊。

他的儿子已经二十五岁了,他和席玉缺失了太多何屿渡成长的时刻,在他们不知道的时间和地方,他们的儿子成长得如此地迅速和优秀……

何秉烛许久没有说话,何屿渡看着他,主动开口道:“爸,你和妈在家里多住一段时间吧,多陪陪爷爷。”

何知望虽然身子骨还算硬朗,但他毕竟年纪大了,何屿渡想多陪着他。

何秉烛道:“原本就打算今年都在家里的。”

“那你就更得习惯你儿子是个富贵闲人了。”何屿渡笑笑。

何秉烛闻言,也笑了起来:“好,知道了。”

他看着何屿渡:“对了,七月的金错刀大赛开始报名了,你要参加吗?”

何屿渡点点头:“昨晚就报了。”

金错刀玉雕大赛是国内含金量极高的玉雕比赛,只有一场比赛,初赛即决赛,但是只有省级、市级的玉雕大师才有报名资格。

何秉烛道:“那你好好准备。”

从工作室里出来,何屿渡低头看了看手机,连云舟约他明天去度假山庄玩,顺便拿玉牌,倒是和何秉烛的提议不谋而合。

何屿渡跟何秉烛说了一声:“云舟约我去度假山庄玩,明天。”

“那你们去。”何秉烛笑着道,“玩得开心。”

何屿渡低头敲出个“行”字,回复过去,然后点开了自己的朋友圈。

他的习惯,会在朋友圈记录毛料和成品,动态一发,瞬间就刷出了好多点赞和评论。

“设计细节和手法,师弟啊,把你的手分我一只吧。”

“料子漂亮,雕工精湛,什么都好,唯独不是我的,这非常不好。”

“压力给到了,这就去狠狠磨石头!”

“看到括号里的定制了,死心了。”

“这毛料真不错,哪里捡的,这么透的玻璃种。”

“小何老师什么时候出个雕件啊!”

“属马人狠狠心动了!小何老师看看我,两个呢,留个给我啊!”

何屿渡每次发成品,都会标注“定制”或者“玩儿”,但他微信里好多老板总是选择对“定制”两个字视而不见,或者是催他多出些雕件的。

何屿渡也会选择对他们的评论视而不见。

回复了师姐一句:“天光墟玉器城,还在见山师兄那里捡了几块更漂亮的。”

再刷新,下面弹出了一条新的评论和点赞。

明霁:“很漂亮。”

何屿渡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没回,把手机收了起来。……

春路雨添花,花动一山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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