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抱歉。”明霁说,“我之前确实觉得你是一个很好的联姻对象,所以也在好好和你相处。但是现在我不需要用婚姻做筹码交换,再继续,对你很不公平。”
杜若端起手边的红酒,慢慢饮尽。
“可是明霁,和我联姻对你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也不介意公不公平,因为我喜欢你……”
“杜若,你是一个很优秀的人。”明霁望向她的眼睛,语气不急不缓,“你漂亮、聪明、勇敢,工作能力出众,还很自信,这样的你,怎么可能不介意没有爱情的婚姻?”
“可是我没有其他选择。”杜若摇摇头,有些难以启齿道,“你知不知道……在你车祸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我父亲已经在给我物色新的联姻对象了。”
但明霁苏醒后,杜父又压下了其他想法,他催促她趁此机会和明霁多联络感情,尽快能坐上明太太的位置。
明峰倒台,明霁作为万彩集股份最多的掌权人,光是他的名字,就足够让人眼热心切了。
杜父以为她和明霁相处得很好,然而过度的希望,只会带来极度的失望。杜若有些不敢想父亲知道真相后会是什么反应。
盛怒,失望……亦或者是更迫不及待地为她物色新的联姻对象。
比起去认识陌生男人,她宁愿选择明霁,至少,她喜欢明霁,她也相信明霁的品行。
“我这段时间过得很不好。”杜若苦笑着,喝了一口酒。
醉意放大了她内心的脆弱,面对明霁,她短暂地卸下了自己的尊严。
“我不怪你,因为一开始和你接触,我就清楚地知道我们各有目的,你是想借联姻更进一步掌控万彩,我是迫于家里的压力……接触以后对你动了心,实在是情难自禁。”杜若喃喃道,“但是我们之前明明都好好的,我家里人都以为我们只差最后一层窗户纸了,包括我自己,也是这么以为的……明霁,你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明明月亮就在她眼前,可是她伸手一碰,却发现是水中倒影。
杜若这段时间反复被难过和忧虑的情绪拉扯着,心里放不下明霁,更不想妥协接受和其他人联姻。
过得岂止不好,是非常糟糕。
明霁目光沉静地看着她,许久,才开口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杜若慢慢笑起来,漂亮的丹凤眼闪烁着一抹动人的神采:“我想请你假装和我谈恋爱……”
“不是要你配合演戏的假装。”看明霁皱起了眉头,她轻声解释道,“我会跟家人谎称你是我的男朋友,只要问起你时你不否认就行了。”
她嗓音放得更低了,语气恳求:“我不想频繁地去和陌生男人会面,像推销商品一样推销自己,明霁,请你帮帮我。”
明霁沉吟片刻:“你的意思是,你跟家里人说是我女朋友,我不必承认,也不必否认,更不用配合你假装男女朋友演戏?”
“是……我父亲也不会向你求证,我会跟他们说我们刚在一起,感情还不算稳定,让他们不对外宣扬……”杜若咬了咬唇,“可以吗?”
“听起来我好像没什么损失。”除了名声。
明霁在这一瞬间,倏然恍神地想到了何屿渡。
何屿渡好像很在意他的名声,会因为营销号抹黑他生气,会因为单青黛的采访生气……何屿渡如果知道他和杜若“假装恋爱”,会生气吗?应该不会吧。
明霁心想,这也不算是给自己名声抹黑的事。
压下心头的思绪,明霁开口问道:“多长时间?”
“三个月。”杜若看向他,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些,“我会在这三个月内想办法达到我爷爷对我的考核要求,争取我的婚姻自主权。”
明霁不解:“为什么你爷爷不跟杜总商议好,给你这三个月的自由?”
“因为你。”
闻言,明霁又一次皱起了眉。
杜若慢慢道:“因为他们想让杜家更进一步,而你是条捷径。”
除非她能证明,自己有能力带领杜家更进一步,否则杜老爷子也好,她父亲也好,都是不会打消让她联姻的念头的。
明霁不可置否,思忖片刻后,开口道:“作为交换。”
“什么?”
“帮我买下单青黛手里的股份。”明霁说,“无论是你出面,还是你找其他人出面,我只要结果。”
缪剪秋从单青黛手里分走了百分之十的股份,这不亚于生生从单青黛身上咬下了一块肉,但单青黛要救明棠,她需要钱,所以她除了卖股份别无选择。
杜若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好。”
明霁提点她:“如果你能买下单青黛手里的股份,你在杜家的话语权会重很多。”
“可是要买下这股份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杜若笑了一下,“三个月的时间,就算我没有办到,我也得到了三个月的自由,不是吗?”
明霁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等你的好消息。”……
回到何家,已经暮色四合,夜色深浓。
何屿渡在沙发上看电视,和田趴在他的腿上,像是在陪他一起看。
听到开门的声响,和田敏锐地动了动耳朵,然后新奇地从何屿渡腿上站了起来,跳下沙发,跑到明霁的腿边,围着他转圈。
平日里明霁坐着,何屿渡对他的身高没什么感觉,现在看明霁站起来,何屿渡这才发现他个子很高,尤其那双长腿极为优越,穿上西裤,相当的英气逼人。
他坐在沙发上,从这个角度看明霁,视线会落在明霁的唇瓣上,往下,就是清晰凌厉的下颌线。
这张脸像是造物者最完美的作品。
然后那张俊朗的脸朝他笑了笑,唇瓣开合,嗓音低缓:“明天同学会,何屿渡,你要来吗?”
无论是他脸上的笑,还是他的声音,都温柔极了。
何屿渡有片刻的怔愣,愣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不去。你们同学会,我去干什么。”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那个班上的人。
后来的半学期,他都像是个被排挤在外的,孤魂野鬼,形影相吊,茕茕孑立。
“去看场好戏。”明霁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你不想知道,当年的事,到底是谁谣传出去的吗?”
和田抬起两只前腿,想要爬上他的膝盖。
可惜腿太短,滑了下去。
明霁俯身,把它抱了起来,修长的手指熟练地揉了揉它的头。
和田那双黑润明亮的眼睛望着他,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心。
可爱得他想偷狗。
何屿渡当然想知道。
他觉得扎在心里那根刺又有些隐隐作痛了,牙齿也痛。
他最近不知道是长智齿还是上火,后槽牙旁边的软肉一阵一阵的痛,连带着旁边的牙齿也跟着痛。
何屿渡慢慢收紧手掌,握成了拳头:“是谁?”
明霁问:“你是想知道一个名字,还是想听到所有人的道歉?”
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当然两个都要。
何屿渡既想知道是谁谣传出去那些话,也想听到所有人的道歉。
他看着明霁,舔舔发疼的牙齿,问道:“你就不怕我把同学会搞砸?”
让他知道了是谁给他泼脏水,污蔑造谣,这顿饭估计没人能好好吃下去。
明霁本就不是想开同学会,他把班上所有人都聚集起来,是想还何屿渡一个公道。
有些事情,虽然过去了,但不代表那些错误就在时间中翻篇了。有人记得,那就没有过去。
“那天的海鲜自助餐厅不对外开放,班上的每个人都会来。”明霁说,“你想骂人或是动手,想砸东西还是掀桌子,我都不会拦你。”
这场同学会,原本就是用来让何屿渡搞砸的。在他的可控范围之内,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何屿渡可以做一切,他想做的。
何屿渡看着他,咬字重了几分:“好,我去。”
他当然不会气昏头把明霁的餐厅都给砸了,最多冤有头债有主,把罪魁祸首打一顿,出出气。
他这口气憋在心里,实在是太久了。……
一夜好风吹,新花一万枝。
扶光山的五月,山花烂漫,苍翠浓阴满院,春意盎然。
整个海鲜自助餐厅今天都不对外开放,老同学们陆陆续续地来了,从一开始的拘谨寒暄,到慢慢放开话题开始闲聊近况,万殊穿梭在六桌人之间,看看被腾出来放置幕布的一面墙,再看看布置的投影仪、话筒和音响,莫名有种自己在办什么酒宴的错觉。他太难了。
明霁怎么还没来。
明明要办同学会的人是明霁,结果劳心劳力的人却是他,等明霁回集团以后,他必须要申请把攒的年假给休了!
一直到所有人都快到齐了,门口倏然出现一道身影,那人从容地迎着大家的视线走过,餐厅里倏然静了一瞬。
万殊还以为是明霁来了,忙不迭看了过去,然后眼里瞬间失望起来,餐厅里也响起了议论的声音。
“这是哪个老同学,眼熟,但是认不出来了。”
“是陶然吧?是不是陶然?”
“有点像,不确定,再看看。”
“……”
男人戴着口罩,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衬衣,浅色牛仔裤,脖子上还戴着一块白玉雕琢的古朴的无事牌。
他的下眼睑微微下垂,眼尾尖尖的,眨眼看来时给人一种无辜又柔弱的感觉,露出一抹笑,就成了多情的桃花眼。
他在人群中环顾了一圈,然后走到了万殊身边,把口罩摘了下来:“万殊,好久不见。”
“陶然。”万殊还是认得他的,有一回他刷短视频正好看到陶然的cut,还转发给明霁看了。
明霁当时回复了他两个字:“很闲?”
学生时期那点桃色绯闻是万殊唯一能打趣明霁的,但打趣明霁的后果就是他被安排了一堆工作,后来他再看到陶然的动态,就再不敢跟明霁提了。
听到陶然问起:“不是说明霁要来吗,他还没到?”
万殊心想陶然果然是冲着明霁来的,面上却还是挂着散漫的笑:“他在路上了,估计是有事耽搁了。”才怪。
十分钟前万殊就发信息问明霁了,得到一句“人到齐了再说”的回复,他寻思明霁可能已经来了,就是懒得和人应酬,所以不知道在哪儿躲清闲呢。
万殊猜的没错。
明霁这会儿和何屿渡在明霁的温泉院子里,围炉煮茶。
在温泉山庄后面,有一栋院落式风格别致漂亮的房子,何屿渡一直以为这是内部工作人员休息的地方,跟着明霁进来,才知道这是明霁的温泉院子。
他偶尔会来度假山庄这边小住,就住在这里。
何屿渡在院落里逛了一圈,有些气闷地问他:“你有地方住,怎么还在我家住着。”
“不是你邀请我去的吗?”明霁反问他,唇角挂着一抹笑意,“盛情难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