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渡我 第37章

连云舟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复杂,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太难过,爱而不得,原本就是人生常态。”

“我不难过。”万殊笑了一下,“我真诚勇敢地喜欢过他,遗憾的不该是我。”

“确实。”连云舟赞同点点头,“错过你该是他的遗憾。”

万殊看向他的眼睛:“错过你,也是他们的损失。”

他的声音如此沉稳和坚定,让连云舟的心不受控地剧烈跳动起来。

连云舟垂下眼,微微偏过头,他们的影子便靠得更近了。……

何屿渡跟着余观走进石碑长廊。

“这是唯一一块保存下来的唐碑,但是损坏得很严重。”余观为他一一介绍,“其他的都是清碑和后来的一些人篆刻的石碑了。”

他的冷漠疏离都是对着外人,对何屿渡,他一向耐心又温和。

更何况,他比谁都清楚何屿渡想看什么。

“太可惜了。”何屿渡慢慢地看过去,这些石碑大多数都损坏得太严重,很多碑文都无从考证了。

余观耐心地陪着他看着,偶尔会跟他交流几句碑文内容。

“这是管道升的《观世音菩萨传略》拓本?”何屿渡在石碑长廊看到一块新刻的石碑,看清落款后,他的眼眸倏然睁圆,“这是吴老先生的作品?”

“是。”余观点点头,“老师他们请了吴老先生出山。”

何屿渡拿出手机,对着碑文仔细地拍了几张照:“真是得管道升神韵。”

碑文无法再现墨迹的浓淡以及笔法细节的变化,即使是当代碑学大师吴勉之这样神乎其技的碑刻大师,也无法把墨迹的全部信息表现出来。

但这已经是难得的碑刻艺术瑰宝了。

“老师他们还想请何老爷子来修缮观音像的眼睛。”

突然听到余观这么说,何屿渡反应了一瞬:“我爷爷?”

“嗯。”余观说,“我们的修缮工作遇到了一些麻烦,你进来看看吧。”

何屿渡一头雾水,不知道文物修缮专家组的大佬们怎么会想到何知望。

等他踏进观音殿,才明白过来余观的意思。

巨大的观音造像身姿从容,雍容大度,面容温和慈悲,其他地方的修缮都已经完成,金箔镀身,唯独观音像的头部和那双眼睛,仍旧是斑驳脱落的金箔和冰冷的石头。

何屿渡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的所在:“观音像的眼睛?”

“这座观音像当时损坏严重,只剩下了下半张脸。还发现彩绘脱落、贴金层开裂等各类病害。”余观顿了顿,才接着道,“其他问题我们都已经经过反复选材,改进工艺,解决了。唯独观音像的眼睛,查阅大量资料和多方实地考察,我们仍然无法找到原始依据。”

他们在这里进行了三年多的修缮工作,查阅了各种资料,设计出来的画稿仍旧和观音像面部契合度不够。

“所以你们想到了我爷爷?”

何知望最擅画观音、雕观音,也难怪专家组的人会想到请他来。可何老爷子已经许久不动笔了……

余观看向他:“还有人提到了你。”

“我?”何屿渡眨了眨眼,大佬们提他干嘛,总不能是想着让他来画观音像的眼睛吧?

“国画大家王以衔先生、玉雕大师何老爷子都是你的老师。”余观看向他,反问道,“你身集两家之长,怎么不能想到你?”

他们开例会的时候经常有人感慨可惜哪些书画界的大家们已经仙逝,就有人提起过王以衔先生,自然而然地就会想到王先生的学生们,而何屿渡,是王老先生最出色的关门弟子。

何屿渡看向他:“师兄,你叫我进这个门,就是想让我帮你们画观音眼?”

送上门的羊毛不薅白不薅,不管他画不画得好,总归只是画个稿而已,他不行,就请何老爷子出山。

但他不行,就很丢他老师和何老爷子的脸。

何屿渡在心里叹了口气。

老天爷是看他情场失意怕他耽于儿女私情,所以特意把这些事情往他手里塞吗?

怎么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往他这里凑。

“你如果不愿意,我会当你没来过。”余观道,“你如果愿意,就跟我去见老师吧。”

何屿渡捻了捻手指,然后往前走了几步:“我试试。”

余观看着他,眼里浮出了一抹清浅的笑意。

何屿渡好像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的自信和耀眼。

【作者有话说】

君:何小渡负责画稿,他不雕石像。我的儿子超级厉害!(骄傲地挺起胸脯)

明霁: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君:男人只会影响我儿子搞事业的心,心中无男人,画稿自然神!明霁:???

君:好好好,下章让你出来露个脸。

第39章 没事,我在

巨大的观音像,年轻男人长身玉立,站在搭起的梯架上,手中持笔,凝神勾画着垂眸俯视众生、不喜不悲的观音眼。

在他的身侧,挂着一副观音像,菩萨头戴高花冠,身披帔帛,胸饰璎珞,下着长裙,足踩莲花,栩栩如生,飘逸脱俗。

他平稳地落下最后一笔,然后用目光细细地描摹自己的画出来的观音眼,心头一松。

从梯架上下来,何屿渡才发现自己后背出了些许薄汗,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有风穿堂吹进来,带起一阵凉意。

“好好好!”钟从礼看着他画好的观音眼,连声说了几个好,拍着手道,“不愧是王老和何老的学生,可见其风骨。”

何屿渡有些脸热:“钟老师过誉了。我才疏学浅,笔墨不足,只能以寥寥数笔以助各位老师修缮工作。”

“是真的好。”钟从礼看着他,目光中满是赞赏,“你的画稿要不要题字留下来,我找人装裱好,就挂在藏经楼里。”

何屿渡点头应下,就这么被长辈们用这样直接欣赏的目光注视着,题了字,然后画便被人捧走了,那模样像是怕他反悔不把画作留下来似的。

“外面雨下得有些大了。”钟从礼让人收了画,笑着开口道,“不如今晚你就在寺里住吧,我们好好吃顿饭,你和余观也好叙叙旧。”

钟从礼这两天看着他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学生话都多了不少,对何屿渡也明显格外不同,心里难免起了撮合的心思。

早就相识的师兄弟,年岁也相差不大,都是领域中的少年才俊,怎么看怎么般配。

何屿渡看了一眼窗外的雨。

黑沉沉的天此刻像是裂开了无数道口子,雨水从中倾泻而下,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天地都笼罩在雨幕中,一片朦胧,看不真切。

他这两天每天都上山来菩提寺画稿,今天终于商定了稿子,他便趁着手感状态好,一鼓作气把观音眼画了。

没想到耽误到现在,大雨如注,来得猝不及防。

但何屿渡一点留下的念头都没有。

不想在陌生的环境睡觉,没有他的陪伴小羊,而且还是这样的雨天,如果晚上打雷就更糟糕了。

他讨厌雷雨天。

风声从窗户的缝隙挤入,吹起沙哑的低音。何屿渡拿出手机看了一眼,4点13分。

微信里,有明霁的未接来电。

何屿渡心头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漫上心头。他和明霁这几天都没有联系,不知道明霁为什么给他打电话,但看到明霁的信息,他就心烦意乱得很。

明霁比突如其来的暴雨,更搅动他的情绪。

何屿渡捻了捻手指,压下心里纷乱的思绪,把手机收了起来:“钟老师,不用麻烦了,我朋友们还在等我回去吃饭,我就先走了。”

连云舟今天和万殊去镇上拿快递了,3点的时候跟他说把马克笔颜料送给了陈知意小姑娘,还请了人帮忙把东西送到村子里来。

算算时间,现在连云舟他们应该也回来了。

“这么大的雨。”钟从礼皱起眉头,看了看神色淡淡的余观,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小余,你去送小何吧。”

余观颔首,跟着何屿渡走了出去。

“这么大的雨,还是要走吗?”余观跟着他走过长廊,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你知道的,师兄。”何屿渡看向黑沉沉地压下来的乌云和屋檐下连珠成串的大雨,“我不喜欢这种雨天。”

“我记得。”余观眼里流露出了几分回忆的神色,“有一次你和连云舟出去玩,晚上回学校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大雨,电闪雷鸣,你发了信息问我能不能来接你,也给我打了电话。”

“可我……没看到那条信息,也没接到你的电话。”

那时候他还没有跟何屿渡表明心意。

后来他无数次地后悔,自己那晚为什么偏偏在雕刻作品,没有看一眼手机。

“你还记得那件事啊。”何屿渡怔愣了一瞬。

“当然记得。”余观握紧了手指,“如果那晚我来接了你,我们会不会……”

“不会的。”何屿渡打断了他。

他停下脚步,偏头看向余观,认真道:“师兄,你知道我的性子。如果我喜欢你,你在这种时候没来接我,我会委屈,会生气,会跟你发脾气、吵架。”

“是,我知道。”余观喉咙有些发紧。

但第二天何屿渡接到他的电话,只是说了句:“没事,淋了雨,有点发烧,吃了药睡一觉就好。”

他买了药买了水果送去,何屿渡也只是笑着道谢。

他知道的,何屿渡一直只把他当师兄、当朋友。

可是他还是会想起那晚的电话和信息。

会想如果他没有错过就好了。

爱而不得,好多事情想起来,他都觉得遗憾得很。

“你不提我都要忘了。”何屿渡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没想到余观还没放下。

“师兄,你该往前走,往前看。”

他们走到了寺庙门口。

何屿渡看到有人背着一个背包,戴着帽子和口罩,站在屋檐下,看起来是来旅游的游客,似乎是没有带伞,在等雨势变小。

何屿渡撑开伞,余观突然叫住了他:“我送你。”

何屿渡回头看去,余观身后是遮风避雨的大殿回廊,他的眼里是风雨如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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