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何屿渡说,“我觉得他可恨、可怜,还有点可敬。”
明霁能懂他说的可恨和可怜,但可敬就不知从何说起了。
他问:“可敬什么?”
“可敬他满身伤痕,还能如此认真,为求一个公道,奋不顾身。”
“会还他一个公道的。”明霁顿了顿,“很快。”
何屿渡看向他。
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明霁还在加班,宽敞的办公室灯光明亮,落在他的眉眼上,镀上了一层浅浅的光,更显得他眉眼清俊,恍若神€€。
何屿渡把小羊搂得更紧了些:“明霁。”
“嗯。”
“明霁明霁。”
“怎么?”明霁抬眼,疑惑地看过来。
“没什么。”何屿渡对上他的目光,忍不住露出了一抹笑来,“就是想你了。”
虽然这几天晚上他们都有打电话,白天也常在聊天,分享日常。但是想念的情绪蛮不讲理,占据了他的大脑,让他每天都无数次地想念明霁。
“我也很想你。”明霁笑着看向他的眼睛。还有五天。
一天不过二十四个小时,忙碌的时间过得尤其快,可他却觉得时间还是过得太慢了些,度日如年。
“还有五天……”何屿渡伸手摸了摸有些干的唇瓣,习惯性地撕掉一层死皮,“有任意门就好了,现在就打开门到你身边去。”
明霁看了一眼放在手边的行程安排表:“我让商榷安排一下29号的工作,28号晚上来找你?”
何屿渡听他这么说,眼里不禁露出了惊喜的笑意,但他摇了摇头拒绝道:“不要,这么来回奔波,你太累了。”
以前他看书里写什么相思成疾,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都觉得言过其实。现在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思念的情绪,丝丝缕缕地在他的心脏上缠绕着,一听到相关的事,他就会想到明霁,不相干的事,在心里拐几个弯也会想到明霁。
他从未如此期待时间能过快一些。
从明霁离开那天,他就已经在开始期待见面了。……
苏闲拍宣传片要用的素材,拍了一天。
然后他通宵达旦地整理素材,剪辑成片,熬了两天的夜,眼下挂着青黑的黑眼圈,全靠速溶咖啡续命。
然后他又来了一趟何家的小院,给何屿渡看成片。
何屿渡看完视频,评价了一句:“还行吧。”
苏闲这会儿困得很,自己的心血就得了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评价心里也窝火,但他现在没精神跟何屿渡计较。
打了个哈欠,他把笔记本电脑转向自己:“放心了?那我发微博了。”
“发吧。”何屿渡这才想起来问他,“你微博ID叫什么?”
“闲着吃瓜。”
何屿渡点开微博,搜到了他的主页。
等苏闲的微博发出去,何屿渡便点了转发。
“@玉不琢:夸小知意!抽一百个粉丝请喝茶。//@闲着吃瓜: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视频]”
苏闲看到转发,抬眼看向他:“你还真喜欢做好事。”
何屿渡:“命自我立,福自己求,所以才有自求多福一说。”
苏闲:“……”
何屿渡又问起:“陶然的微博这两天就一点动静都没有?”
“没有。”苏闲比谁都关注陶然,不仅陶然的微博没有动静,陶然的团队也没什么动静,就好像当时在机场和明霁被拍、上热搜,真就是只是一场意外而已。”
“没劲。”何屿渡刷了几条评论,然后把手机收了起来,“我还以为他会出来哭一哭,或者拿高中的事情搬弄是非什么的。”
“他哪敢哭。”苏闲冷笑,“同学会那天的事已经够他哭的了。”
何屿渡想想也是,同学会那天那么多人有目共睹,陶然如果再拿高中的事情再往他身上泼脏水,那就是自毁名声了。
苏闲把电脑收了起来,准备走了:“有空的话,我还是想请你和明霁吃个饭。”
“没空。”何屿渡虽然对苏闲有所改观,但并不觉得他们算是朋友,“我怕吃完饭我和明霁就上热搜。”
“……我是那种人?”
何屿渡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反问:你不是?
高中时就会偷拍他和明霁捕风捉影的人,说这话实在没什么可信度。
“那算了。”苏闲垂眸,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无论如何,谢谢你和明霁。”
他从没想过,最后会帮他的人是何屿渡。
想到高中时自己的所作所为,苏闲的心头有些发堵。他真该死啊。……
日子一晃,就到了应奶奶下葬这天。
天未见亮,送葬的队伍长长的,有人手里提着灯,有人手里提着祭品,有人手里扛着花圈,像一条蜿蜒的长龙,走在上山的小路上。
何屿渡走在靠后的位置,身后跟着四个村民,合力抬着一块石碑。
天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中挂着几颗晦暗的残星,大地朦朦胧胧地浸在晨雾里,像是笼上了一层薄纱。
下葬、放炮、添土、立碑。入土为安。
应无澜跪在应奶奶的坟墓前,恸哭叩头。
何屿渡给应奶奶上了香。
“应奶奶,覆盆子我吃了,很甜。”他喉咙发堵,被应无澜的哭声感染,眼眶也有些发酸。
他只见过这位老人一面,但他此刻的心情却十分沉重。
“我收了应无澜当学生。”他说,“那些覆盆子,便当作拜师礼吧。”
“所以请您安心,我会照顾好应无澜的。”
跪得太久,起身的时候应无澜的腿一软,甚至便往旁边倒去。
何屿渡伸手抓住他的肩膀,扶住了他,神色担忧。
应无澜感受着腿上的酸麻,深吸了口气:“我没事。”
清晨的阳光带着一丝丝暖意,洒在他的脸上,将他脸上的泪痕照得清晰可见。
何屿渡擦了擦他脸上的泪:“应无澜,应奶奶并没有离开这个世界。人死后会慢慢变成宇宙中最原始的组成部分,一些分子原子,再慢慢地重新构建成你身边的其他事物。以后为你遮风挡雨的大树是她,陪着你念书写字的笔是她,看着你长大成人的星星也是她。”
“所以€€€€”何屿渡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要振作一点。”
像是为了附和他的话,起风了。
枝头树叶、路边幽草都在风中摇曳起来,簌簌作响。
晨雾散去,破云而出地阳光照亮了整座山谷,给大地万物都镀上了金色的温暖的色调。
又是新的一天了。
应无澜最后深深地看了墓碑一眼:“奶奶,我会回来看您的。”
他会好好长大,像奶奶这些年期盼的那样。……
晚风吹尽朝来雨,夕阳烟树,万里山光暮。
何屿渡走出机场,抬眼就看到了天上横跨着的一条瑰丽的虹。
然后看到了站在车边等他的明霁。
他就那么站在那里,长身玉立,如松如竹,矜贵冷清。
来来往往的好多人都看向他,但他抬眼,只看向了何屿渡。四目相对。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黯然失色的,唯有不远处等着他的明霁和空中那道流光溢彩的长虹,是他映入眼中最惊艳的风景。
何屿渡笑着走了过去,伸手抱住了明霁。
他什么都没说,明霁也什么都没说,所有的想念和话语都藏进了这个怀抱里。
从明霁的肩头一抬眼,何屿渡这才看到旁边还停了一辆车,万殊一只手搭在车门边,另一只手替连云舟拉开车门。
解扬和齐崇分别把行李放去后备箱,接着就各自坐去了副驾驶。
应无澜第一次坐飞机,新鲜感和面对陌生环境的不安让他显得有些局促。
他抓紧了背包的肩带,朝明霁笑了一下:“先生。”
明霁点点头:“你去坐副驾驶。”
应无澜便乖乖地去坐副驾驶。
解扬看他坐好以后,把书包放在膝盖上,然后就没有了动作,提醒他道:“安全带。”
应无澜愣了一下,然后才偏头看到身侧的安全带,他伸手拉过来扣上,抱紧了身前的包。
何屿渡和明霁坐后排。
一上车,何屿渡就往明霁怀里靠,然后拿手机在家族群里发信息,说自己上车了。
微信里弹出了信息,连云舟给他发了张图片。
何屿渡点开一看€€€€照片上的自己整个人都埋在明霁怀里,明霁的手按在他的颈后,眉眼低垂,看起来温柔极了。
明霁也看到了。
他俯身把杯槽里的奶茶拿出来,插上吸管,递给何屿渡:“拍得挺好,发给我一下。”
何屿渡喝了口奶茶,荔枝的甜味在舌尖蔓延开来,一边说话,一边把照片转发给明霁:“新口味啊?”
“嗯,荔枝乌龙,我看你那天在吃荔枝。”明霁问,“这个荔枝味浓吗?”
“浓!好喝。”
话音刚落,唇瓣便吻住,唇舌碰到一起,像是为了验证他说的话似的,被吮吸、舔舐。
【作者有话说】
“晚风吹尽朝来雨,夕阳烟树,万里山光暮。”€€€€石孝友《点绛唇€€霁景澄秋》小别胜新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