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脚步凌乱, 似乎所有的路都有人曾经走过。
“是为了扰乱视线？”沈如珩沉吟, “尼蒙，你觉得呢？”
尼蒙轻轻闭了闭眼睛，半晌，他指着最右边的一条：“这条是通往王宫的方向。”
“而这一条, ”尼蒙又指向最左边，“通向宰相府。”
“既然如此, ”沈如珩露出一个微笑，“当然是直捣黄龙咯。”
决定了目标, 他们直接收了隐形衣, 在地道中全速前进。
没过多久，前方就透出蒙蒙的光来。
地道的尽头, 头顶的一块石板被搬得歪斜，透出了外间跳跃的光线。
“嘘€€€€”沈如珩拦住大家，指了指头顶。
地砖再一次被拖开了一点点, 却再次停了下来, 砖缝中传来粗重的喘息声。
那人似乎没什么力气，在接下来的五分钟里, 一块不到二十斤的地砖，硬是挪了八次，也没能完全挪开，可他自己的喘息声，感觉已经要把人喘晕过去了。
“算了……”那人发出一声低喃，“我命如此……”
听到这个声音，尼蒙突然一个蹦跳，伸手抓住了地砖挪开的缝隙。
“啊！”地砖外发出一声有气无力的惊呼，尼蒙却像是突然爆发出了力量，完全不顾自己体型与洞口的不匹配，把地砖往旁边一推，硬是从缝隙里挤了上去。
沈如珩和云黎赶紧跟上。
地道之上，是一个宽敞的房间，烛火半明半暗，照得房间内影影绰绰，不甚分明。
一个人正瘫倒在地砖之旁，拼命地喘着气，却似乎总也倒不过气来，发出一阵阵让人难受的哮鸣。
那人穿着一件华丽的长袍，绸缎上的金丝在昏暗的烛火下也闪烁出美丽的光芒。
但他露出的肌肤却苍老松弛，满是皱纹和老年斑，仿佛只是轻轻一碰，就会让他受伤。
尼蒙颤抖着蹲在了他的身前，轻轻捧起他的脸。
那是一张苍老的面孔。
头顶已经看不到一丝黑发，一头发丝几乎掉落殆尽，剩下的也乱糟糟地散落在头颅之旁。
额间满是皱纹，老人的皮肤已经松弛得将要垮下，肤色苍白，眼睛周围却又泛起了不正常的红。
双目浑浊，此刻他正眯着眼，看着面前的尼蒙。
“放肆……”他发出断断续续的虚弱声音，“竟敢触碰王……王的脸！”
他颤抖着手拍下尼蒙的手掌，因为愤怒而剧烈地咳嗽起来。
“来人……来……来……来人……”
根本没人响应他的呼唤，偌大的宫室里，只有微弱的回音。
“哥哥……哥哥你怎么这样了？”尼蒙的眼中流下泪来，“这是怎么回事？是中毒了吗？”
“哥哥……”老人缓缓抬起头，“是谁在叫我？”
他喃喃自语：“我好像有个弟弟，对，是有一个，他老早老早就离开了我，只留下我一个人在这个火坑里，只留下了我一个人……”
“这里太冷了，没有人，没有火，只有寒冷与冰雪，太难熬了……”老人依旧自言自语。
尼蒙擦了把眼泪，把吉尔丹艰难地扶起，扶着他躺在床上。
“小伙子，你不错，不错，”吉尔丹睁了睁浑浊的双眼，“不像我那个弟弟，都不管我，所以我听了黑公爵的话，杀他……杀了他……”
他又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待好不容易喘匀了气，他的双目望向床顶：“我就是想教训教训他，可黑公爵说，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骗子，”老人的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一定是骗我的，我不要你安慰，我是王……是王……”
他喃喃着睡了过去。
尼蒙轻轻给他盖好被子，抹了把眼泪。
再抬起脸的时候，他咬着牙恨恨道：“黑公爵，我现在就去找他。”
沈如珩默默看着他：“你去找恐怕没那么容易，但只要你愿意以身为饵引他出来，估计还是可以的。”
尼蒙立刻抬起头来：“你告诉我要怎么做！”
沈如珩看着这位北国的继承人，微微眯了眯眼：“那当然，是要大干一场！”
北国的清晨，日光和人一样不愿早起，一直到了快九点，才缓缓悬挂在地平线上。
沈如珩打开了距离宫殿不远处一处大宅的窗子，轻轻抚摸着小火龙的头顶：“他们应该要开始了吧。”
霄霄刚睡醒，被窗子里进来的冷风一吹，立刻把自己再次埋入爸爸的颈窝里。
不过几秒钟后，一声巨大的爆炸从城门的方向传来，霄霄立刻又钻了出来。
“开始了开始了！”小奶龙兴奋地上下跳着。
安置在王宫里的道具传来了宫内的画面。
王宫里早已沸腾起来，宫人们慌乱地在院子里窜来窜去，焦急地交换着不安的眼神。
“不要乱！”宰相苜丘出现在宫中，“有黑公爵大人在，那些叛军，很快就会被镇压！”
而两人的窗外，城中的居民茫然地停下了手中正在做的事情，开始向着街道聚集。
这些被装入了混乱灵魂的土匪们，一个个都面色青黑，手中拿着可以充当武器的东西，向着发生骚乱的城门而去。
霄霄抱住爸爸的脖子，有些担心地问：“爸爸，这些土匪好可怕啊，猫猫和大肚子伯伯他们到底行不行啊？”
沈如珩失笑：“你忘了还有你父亲跟着他们吗？他可是安亚战神，要是这样的小战役都指挥不了，那安亚星怕是要被霍伦特人干掉了。”
“嘿嘿嘿，”小崽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因为爸爸没去嘛，父亲好像很不靠谱的样子。”
沈如珩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放心吧，你父亲在我俩不在的时候，反而比较靠谱。”
两人正说笑着，一个穿着黑袍的身影突然从两人眼前经过。
“是那个宰……宰，他还带了好多人啊，”小火龙赶紧给爸爸汇报，“我们走吧！”
沈如珩点点头，披上隐身衣，跟在了苜丘背后不远处。
苜丘步履匆匆，带着几个人急匆匆地走向一处隐蔽的小石屋。
此时此刻，凛冰城的城门受到强烈的攻击，无数箭矢越过城墙，如暴雨般冲向城中的土匪。
号角声中，云梯纷纷搭上城墙，兽人们怒吼着冲了上来，与守城的士兵战成一团。
尼蒙身先士卒，大刀挥舞得虎虎生威，砍翻无数前来支援的土匪。
而秦阿宝和他的手下，则死死守着一处院落的大门。
那里面，关着城中半数的土匪，因为心志不全未能被召唤守城，却也因为城门的喊杀声焦躁不已。
城中已成战场，尼蒙和胖猫带着兽人军队势如破竹，很快冲向内城。
苜丘跪在小石屋前，瑟瑟发抖。
“黑公爵，黑公爵，救救我们！”他的声音嘶哑，“我们愿付出相应的代价！”
他的头顶突然冒出一缕黑烟，在他的头顶盘旋几圈，猛然冲向身后的随从。
“啊€€€€”一声惨叫尚未完全出口，苜丘身后的几人就软倒了下去，变成了一具具尸体。
白色的灵魂从尸体头顶飘出，被黑影驱赶着，战战兢兢来到石屋的门前。
蓦地，一个白色的灵魂消失了，接着又一个，再一个……
门洞似乎是一张无形的大口，很快就将那十几个灵魂吞噬殆尽。
苜丘抖抖索索地看着这一切，目光迷茫而恐惧。
门洞中，突然一声呼啸，一个巨大的黑影从门洞中冲了出来，如烟花般冲向天空，猛然炸开，无数个黑影被投向四面八方。
凛冰城在那一刻静了下来。
城中所有的生灵似乎都感觉到了强烈的震撼，接着，不由自主地眩晕起来。
“宝贝，你怎么样？”
隐身衣下，沈如珩忍着眩晕，轻轻拍了拍小龙崽的脑袋。
“霄霄……没事。”小火龙有些颤抖地，从背包里拿出一片小小的东西，沈如珩认出来，那是青龙爷爷离开时，交给霄霄的龙鳞。
蓝眠大地，见龙鳞如见神龙。
一阵青光闪过，龙鳞像是耗尽了能量似的，变得黯淡下来。
小崽首先恢复了清醒，上前来拍拍沈如珩的脸颊：“爸爸，你感觉怎么样？”
“还行，”沈如珩揉了揉眉心，压下身体中不断翻腾的恶心感，“你没事就好。”
“霄霄没事，可……那些人……”
沈如珩顺着小崽的目光看过去，方才倒地的几具尸体此刻竟然晃晃悠悠站了起来，重新拿起了手中的武器，向着街道冲去。
“这是……夺舍……”沈如珩恍然，“那些黑影，就是霍伦特人！”
呼唤黑影的那缕黑气缓缓出现在黑黢黢的门洞之旁，仿佛耗尽了力气似的，慢悠悠地朝着苜丘的方向飘去。
“宝贝，穿着隐身衣，去叫你父亲来，听见了吗？”
在他的命令下，隐身衣自动缩小，如同一片薄膜附在小火龙的身体上。
“爸爸……”小火龙扇了扇翅膀，这才想起来爸爸看不见自己，但也知道现在不是磨蹭的时候。
他轻轻踩了踩沈如珩的肩膀：“爸爸，我会很快回来的。”
“好，快去快回！”沈如珩轻声交代一句，猛地向苜丘冲去。
第128章 猫猫我父亲呢
黑影出现以后, 城中的战斗变得胶着起来。
被夺舍的不仅是毫无知觉的尸体，就连之前行为混乱的那些土匪，也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 齐心合力从秦阿宝的院子里冲了出来。
而攻入城内的兽人们，也深受黑影的影响，和刚才沈如珩父子一样, 感到一阵阵眩晕和恶心。
战况很快变成了兽人对抗所有凛冰城的守卫与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