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唐周啃着鱼冻点了点头。他现在还真是食欲大开，果然人类的味道真的太香了。让怪物只要闻了一次就完全忘不掉。
唐周想到，要是陆孟远离开这里了，这座岛上没有了人类，他之后要怎么吃饭啊。唐周苦恼地想。他正因为这件事皱起眉头来，那边说是要修甲板的陆孟远忽然说道：“怎么了？晒着了吗？”
唐周摇了摇头，闷闷地说：“你什么时候离开啊？”
“等船修好的时候。”
“那你能不能修得慢一点啊？”
唐周的眼睛看着那边蹲在甲板上陆孟远。陆孟远呆愣地看着他。唐周以为他没有听清楚，就再说了一遍：“你能不能修得慢一点？”
“为什么？”他的眼睛凝视着唐周。
唐周说：“不为什么。就是不想你那么快离开。你不明白吗？”
陆孟远站起来。他说：“我明白。”
唐周看着莫名其妙从那边走过来的陆孟远。唐周仰着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他那身躯直接将阳光遮挡，在唐周的身上直接投射在一大块阴影。唐周愣愣地看着他。陆孟远轻轻地呼唤唐周的名字。他呼唤他：“唐周。”
“嗯？”
陆孟远想说什么，停顿了一下，似乎说不出来。但最终盯着唐周的双眼，陆孟远的脸上又出现了一抹红色。那样羞涩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他说：“我其实也有点喜欢你。”
唐周愣愣地“啊”了一声。他懵了。
第236章 小人类48
唐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显然一开始他只是在不舍这个人类的离去，因为他的味道实在是太香，可是现在，事情好像往一个奇怪的方向发展而去了。唐周仰着头看着眼前的陆孟远，仰头看了一会，唐周觉得脖子酸。
似乎是发现这一点，原本站在唐周跟前的陆孟远就蹲下身来。唐周坐在凳子上，陆孟远一蹲身下来，他就要仰视唐周了。
陆孟远那黝黑的眼睛认真地凝视着唐周，他的神情是这样认真而专注，真挚而又羞涩。唐周已经不吃鱼冻了。唐周的手也有些不安地扣在一起。唐周垂下眼睫来，轻柔澄亮的眼睛看着眼前仰视着他的陆孟远。
唐周知道，喜欢是一种很温柔的情感。无论再怎么样冷酷淡漠的人，好像只要和喜欢相遇，就会变成一个特别温柔的人。喜欢，就意味着，他想要对喜欢的那个人好，对那个人施以自己最诚挚的温柔。
唐周问他：“你喜欢我什么呀？”他有点不太确信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就用这样小声的声音问他。对方如果不想回答，甚至可以装作没听清。
但是陆孟远那灼灼的目光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盯着唐周，一直都不将自己的目光转移开。即使唐周这句话说得很小声，但是他还是听清了。但是这个问题他听了以后，他却困扰起来。他似乎不知道要怎么去描述，就这样笨拙地说：“你、你很好看。”
“哦，你只是喜欢我的外貌啊。”唐周点了点头。
“不、不是！”陆孟远急急地说道。他似乎想要迫切地证明自己。他和唐周说：“不是因为外貌。我承认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确实因为你的长相而让我的视线多停留一段时间。但是，我真的见到过很多长得好看的人，但是只有你，只有你给我一种奇怪又陌生的感觉。”
唐周重复了一下他语句中的这两个词语：“奇怪，陌生？”
“因为，因为我还没有对任何一个人产生过这种感觉。我现在已经十九岁了，但是我一点都没有谈过恋爱。我之前沉迷船只与航行，我想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比这些更吸引我的东西了。可是在我见你的第一眼，我似乎就只想将我的目光停驻在你的身上。”
唐周想起来之前听到过的，唐周说：“我知道了，这叫一见钟情。”
明明是在听陆孟远的告白，但是好像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一样。他听着，还能作出评价和见解，脸上的表情也不见任何的变动。
这让本来准备了一腔肺腑之言即将宣泄而出的陆孟远忍俊不禁，到底那些东西还是一股脑地塞回咽喉里去了。没有那么莽莽撞撞地全部一骨碌说出来而吓着他。陆孟远见他莫名开心起来，也忍不住跟着笑。还顺着他的话语答了一句：“对，一见钟情。”
但是说到这里，陆孟远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就收敛了笑容，继续严肃认真地说：“很多人都说，一见钟情是建立在见色起意的基础上的。但是我想，我应该不是这样的。我见你的第一眼，我就感觉到我心灵的颤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触及过来，那么柔软温暖，那样亲切温柔。这甚至和我对船舶航行的痴迷感觉是不一样的。我认为，即使你不是长现在这副模样，就算你长得古怪离奇，你长得平凡普通，我只要见到你，也会出现那种心灵的震颤。”
唐周听到这里嘻嘻笑着，他说：“怎么可能呢？我知道几乎所有物种都是外貌主义。”
他还知道怪物的本体其实很丑陋。他们暂时以人类模样出现，就是为了遮掩那样可怕丑陋的面貌。连怪物都是这样的，人类肯定也是这样的。毕竟人类是那样情感丰富的综合体，所感受的情感与情绪只会比怪物更加敏感深刻。
“我说得是认真的。”他声音依旧这样严肃，神色也是如此。他和唐周说：“我对那些美貌的人完全不感兴趣，即使我的父亲总是催我和一些人相处，送来多少美人。但是我知道，比起那些，我更对冷冰冰的船体、硬邦邦的桅杆感兴趣。可是你不一样，唐周。你真的很不一样，好像我曾经见过你。我曾经一定深刻地爱着你，才让我与你见面的第一眼，给我的感受是€€€€”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包含温柔与深情的声音将这句话说完。
他说：“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原本的唐周只是以一种倾听的姿态去听好像不怎么重要的事情，因为他以为这是陆孟远故意说好听话来哄骗他。但是现在唐周感觉到陆孟远说的是真的。
唐周向来有一种很神奇的能力，他能够辨知别人对他的心情是否真诚，他清楚地知道谁才是那么真挚地对待他。他才会对对方给予同样的回应。
现在蹲身在他面前的陆孟远，仰着头这样看着他。唐周感受到了他那颗炙热跳动的心脏，在不断地靠近过来，在诉说着他深深的情感。唐周呆愣地说：“可是，我们没有见过啊？”他是一只出生不久的人鱼，一直在这座岛上，怎么可能会见过他呢？
陆孟远说：“大概我们上辈子见过吧。”
“上辈子？”
唐周或许在想关于上辈子的事情了。但是他脑袋空空，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可是当他听到陆孟远说到上辈子的事情的时候，唐周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敲击在他的脑袋上。好像在提醒他€€€€快想起来。快想起来。快想起来。
然而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他那空白的脑袋里只有他们教给他的知识，只有这段时间在这座岛上所有的记忆。从心灵深处传来的那道声音依旧在告诉他€€€€快仔细想想。快仔细想想。快仔细想想。
他展露在面上的是这样一如既往呆愣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任何的异常。陆孟远以为唐周是在消化他说的那一堆话。他垂下目光来，看见唐周放在膝盖上那不安的、依旧攥紧在一起的小手。
陆孟远盯着那一双指尖都被捏得泛白的手。陆孟远无法控制地将自己的手覆盖上去。他轻声告诉唐周：“不用紧张。我只是想将我的心情告诉你而已。”
他这双手还是那么凉冰冰的。似乎在陆孟远的眼前，他的躯体就一直都是凉的。这让陆孟远以为唐周的身体真的不太好。想要将唐周的手捂热一点，于是他就两只手都覆盖上去。他的手掌拢起唐周的双手，将他那显得这样小的手小心翼翼地拢在掌心里。用他的体温去将他手上的冰凉驱散而去。
忽然一下，唐周猛然站起来。
让那蹲在他身前给他捂手的陆孟远都没有反应过来。陆孟远困惑地抬头看过去。
只是看见唐周的脸色如此苍白，即使那阳光照射在唐周的脸上，都不能带来任何的润红了。他的唇瓣紧紧抿着，唇色也显得极为浅淡。陆孟远立即就担心起来，还没等他问话，一旁传来了声音：“唐周。”
出现在这艘船另外一边的是安格斯。他显然才从海里回来，大概是像往常一样打算回去。但是看到站在船上的唐周，他就走过来了。
唐周的眼睛看着安格斯，唐周愣愣地喊了一声：“安、安格斯。”他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太差了，实在是让人担心。安格斯皱起眉头来，他看了一眼他们两个现在依旧牵在一起的手。
安格斯语气冰冷地说：“放开。”
然而也没等陆孟远反应，安格斯直接撑着船沿翻进来。他将唐周的手从陆孟远的手里拿出来。
唐周拽着安格斯，他和安格斯说：“不是因为他。不是因为他。我、我€€€€”他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安格斯担心地摸了摸他的脸颊，他等待着唐周将话说得完全。最后唐周只是说：“我想回去了。我想回去了。”
“好。”
安格斯答应了一声，然后他抱着唐周。将唐周带出了这一艘船。陆孟远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们离去。
唐周拽着安格斯的衣领，唐周这个时候终于又能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和安格斯说：“我、我好像、好像觉得我的脑子空空的。”
安格斯怔然的眼睛看着唐周，他继续抱着唐周走回去。幽深的眼睛让人看不透其中的情绪。安格斯说：“怎么空空的？”他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丝毫异常。
唐周的手不安地攥着安格斯的衣领不断地翻动。唐周说：“我忘记了。我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我的脑子里曾经有道有声音。那个声音最早的时候告诉我，我叫唐周。那个声音一直在努力和我说话，一直在找我。但是现在我很久没听到那个声音了。我、我、我€€€€”
他断断续续地又说不出话来，但还是连成了一句完整的话。他说：“我不是人鱼。我不是人鱼。我是什么？我、我想不起来。我想不起来。”
他着急地说，他很着急地说：“我去过很多地方，去过很多世界，我遇见了很多人。我有任务。我、我是谁。我、我从哪里来。我想不起来€€€€”他的声音已经如此哽咽，此时他已经完全在向安格斯诉说他的秘密，但是安格斯听不懂他说的某些言语，只当是唐周这个时候已经焦急地胡言乱语。
安格斯想要告诉他什么。但是咽喉处被堵塞住了。与埃尔维斯的协定让他无法说出话语来。看见唐周着急得甚至出现了快要哭的神色，安格斯低下头去。
他亲吻了一下唐周颤抖的嘴唇。他的声音如此温柔。他说：“没关系。没关系。慢慢想。慢慢想。没关系。”他让唐周靠在自己的怀里，让此刻惊慌无措的唐周能够有所依靠。他亲吻着唐周，安抚着他的情绪。他依旧说着没关系。
安格斯希望他能够想起来以前的事情。那样他回到人类的世界去，就不会让安格斯如此担心他的生活而不知所措了。即使想起来一切的唐周可能不会爱他，可能他再也不会回来，也可能安格斯永远出不了这里。
那也没有关系。
没关系。
第237章 小人类49
唐周开始意识到，他的记忆中有一大块缺失的地方。
但是他想不起来，无论他怎么想，都想不起来。甚至他现在开始期望自己还能够听到那一道在自己脑海中的声音，那道声音肯定会告诉他很多东西。
就是那道声音喊他唐周，那道声音告诉了他的名字。那么一定还会告诉他其他的东西。可是那声音唐周真的很久都没有听到过了。
唐周开始为这件事而烦恼。
他时常在发呆，就是在想自己记忆中那空缺的一块到底是什么。这段时间除了吃东西的时候去找一找陆孟远，也就是随便找一个地方发呆了。不过就算去找陆孟远，他也是在发呆。
这一次去找他，看见他的模样，显然陆孟远被上次唐周的反应有点吓坏了。他看见唐周，他就迫不及待地先来到唐周的跟前，他似乎想要抓住唐周的手，但是又很快缩回去了。他那一双手局促不安地揉搓了一下，他担心地问：“你现在的身体还好吗？”
知道他是真的在担心自己，唐周就告诉他：“我没什么事。”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唐周还对陆孟远扬起一抹轻柔的笑容。
这一抹笑容几乎将陆孟远内心当中浓郁的担心与忧虑都一扫而空了，在这年轻人类的脸上，就能看见他那也是如此灿烂可爱的笑容。他轻轻叹了一声说：“那真的是太好了。我还以为，我说了那些话吓到你了呢。”
唐周摇了摇头。
陆孟远腼腆地说：“我也、我也不太清楚你对我是怎么样的。但是我就是想告诉你，告诉你就好了。如果你也有什么想要说的，你一定要告诉我啊。”
唐周听了以后，笑着点了点头说：“嗯。”
陆孟远最近一直在修船，唐周想要找他，直接来这艘破船这里就可以了。现在唐周按照惯例走上船去，陆孟远依旧伸着手虚扶着他。
陆孟远将之前给唐周找到小凳子拿出来，并且这一次还真的给唐周准备了一个干净柔软的垫子。唐周在凳子上坐下，陆孟远又问了很多唐周许多事情。大概问他需不需要喝水、是不是被太阳晒到了、风太大有没有感觉到不适之类的，将唐周照顾得非常好。
唐周被他这事无巨细的照料逗笑了。唐周说：“我又不是纸人，被风一吹，水一泡就散了。”确实如此，毕竟他现在是怪物，即使他看起来细皮嫩肉的，但也比人类的躯体还要更加强硬健康一点。甚至根本就不如陆孟远想的那么弱不禁风。
陆孟远摇了摇头说：“我听说你之前是这里最好的海洋研究员，但是因为出海的时候不小心掉进海里了，让自己的身体与智力受到了损伤。你大病初愈，肯定是好好照顾着。要是又生病了，肯定会很难受。而且这里虽然看起来什么都齐全的样子，但是医疗设备很欠缺啊。”
唐周听到他这样说，愣了愣，然后唐周问他：“谁和你这样说的？”
陆孟远将那一块纬帐拉起来，暂且能够帮助唐周遮挡那晒着他眼睛的阳光。陆孟远低下头来，看见唐周仰视自己那样透亮澄净的眼睛。陆孟远的脸上还是忍不住带着傻傻的笑容。
他说：“埃尔维斯。那个金发的男人。他好像是混血吧。”
陆孟远说完之后，继续将那纬帐拉开铺好，他一边做这件事，一边说：“他还说现在他们与外面的人已经完全失去了联系。因为他们没有船，也没有特别精通造船的人在这里面，所以他们一直处于和外界断联的状况。他希望我从这里离开之后，能够告诉外面的人，让外面的人多派些人过来帮帮他们。
“还说可以帮你治治病。那时候我问他，我可以带你走啊，也可以先带一些人先离开。但是他和我说，你身体不好，如果这样贸然出海不知道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还说这里的研究成果都很重要，每个人都有专门负责的那一块，如果有一个人就这样离开了，很有可能那一块研究就废了。”
唐周仰着头看着陆孟远，听着他这样的话语，内心当中忽然掀涌起一种莫名之感。那种感觉不断驱使着他想要说什么。想要说什么€€€€不要€€€€不要相信€€€€？
这个念头在唐周的脑海里浮现的时候，他骤然吓了一跳。不要相信什么？不要相信埃尔维斯的话？
可是他和埃尔维斯一样都是怪物，和岛上所有的异种一样都是怪物。他们都觉得人类很好吃。他也知道埃尔维斯这样说是想让更多的人类过来，但是为什么他会突然这样认为€€€€不要相信他。
他不是应该和埃尔维斯的意图是一样的吗？
想不明白。唐周现在的脑瓜子完全想不明白这件事。那些奇怪的想法，那些违和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交织着。但是他此刻太过简单的脑子不会将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联系在一起。
他就一点都不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只是又是那样呆呆的。呆呆地盯着又在修船的陆孟远，呆呆地吃着自己手上的东西。呆呆地回到基地里去，呆呆地坐在水池边继续想事情，呆呆地在睡觉之前待在安格斯的怀里。
安格斯吻了一下唐周的眉心，他和唐周说：“唐周，想不明白就不想了。睡觉吧，明天再想。”
唐周闭上眼睛，轻轻地嗯了一声之后，就在安格斯的怀里沉沉睡去了。他因为一整天脑子都在思考，这会让他很累。比他去学习去游玩都还要累，因为他真的每时每刻都在思考，每时每刻都在想那些事情。
这就让他疲惫不堪。在安格斯的怀里睡去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次，唐周醒来，他习惯性地往安格斯的怀里钻去。但是忽然地，唐周感受到不同于安格斯身上的气息。于是唐周抬起头来，看见将他抱在怀里的是埃尔维斯。
唐周一激灵，这一下是彻底醒来了。唐周到底心里还是有点怕他，就只是轻声问他：“安格斯呢？”虽然安格斯肯定去海里了，但是唐周还是下意识这样问。
埃尔维斯的手轻柔地摸了摸唐周的脑袋，他和唐周说：“他有事。我先过来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