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肉贵这么多吗?又不好吃!”陆起惊呼。
陆久安笑骂:“肥肉对百姓来讲,荤腥更足,行了别打岔,快算。”
这次过了会儿,陆起才答道:“一共花了113文。”
“他买了肉,又去干货店买了点盐,盐就更贵了,一钱5文一斤,小王买了4两,一共花了多少?”
陆起眼巴巴地看着他:“今日他还买东西吗?”
陆久安嘴角带笑:“不买了,就这么多,买了就打道回府了。”
大周王朝货币计量单位沿用前朝,100文=一钱,1000文=一两纹银,再往上就是黄金了,平民百姓一辈子都用不上。
最后一个问题因为考虑到换算单位,相对来讲比较复杂,陆起连手指头都悄悄用上了,陆久安只当没看见,好一会儿,陆起才磨磨蹭蹭地回答:“应该是155文。”
陆久安哈哈大笑,恶劣地捏了捏陆起红扑扑的脸蛋:“不错,陆起弟弟心算能力很厉害嘛,再接再厉,以后都可以把账房先生的活都抢了”
陆起一脸羞恼地躲过去:“大人,我觉得此种算术方法挺有用的,不若教给账房先生。”
“我确有此意。”陆久安点头,“不过我想以后□□学,陆起弟弟快些学会了,到时候请你去当特聘教师。”
“大人又在戏弄我了。”
两人一路交谈,走到僻静之处,突然听到一阵朦胧的咒骂声,这声音被刻意压得很低,但是夜里比较安静,顺着风吹到两人的耳朵里。
陆久安拨开重重叠叠的树叶,咒骂渐渐清晰:“小兔崽子,打不死你!”
小孩儿愤怒地反抗,那声音又道:“叫大人知道你又咬人,肯定把你丢出去!养不熟的小畜生!”
“确实该丢出去。”
那人闻言停了动作,见到来人是陆久安,吓得一个哆嗦,鞠着腰行礼,他面前扑腾的小孩儿不管不顾,手里的石头狠狠砸在他身上。
“阿多!”陆久安怒气冲冲得喝止他:“你来的时候我跟你说过什么?我是不是跟你讲过不能再咬人。”
阿多瘪着嘴巴不说话,受伤的衙役在一旁控告:“大人,这小孩儿有凶性。”
“闭嘴,本官让你说话了吗?一个巴掌拍不响,待会儿有的是时间问你。阿多,说话,不说话,孙大娘跟着你一起受罚。”
提到孙大娘,阿多眼睛闪了闪,不甘不愿地闷声回答:“他抢我吃的,我每次都吃不饱,他还凶大娘。”
“你才多大,你打得过别人吗?”
阿多拽紧拳头不吭声,从父母去世,跟着乡亲叔伯一路乞讨而来,他只学会了一个道理:拳头不硬就要挨饿。他没有拳头,就只有用牙齿咬,用石头砸,恶狠狠警惕所有靠近食物的人。
陆久安问衙役:“他说的是真的吗?”
衙役已经被暴怒的陆久安吓到了,这会儿匍匐在地不断地告饶。
陆久安踹了他一脚,把他生生踹翻在地:“没出息,小孩儿的东西你都抢。”
然后转身抱起阿多,见他脸上毫发无伤,身上却多了几处淤青,不由想起前几日书房门外看到的擦伤,那日阿多明明欲言又止眼神闪烁,为什么自己不能多问两句。
“阿多,以后如果遇到这种事就来告诉我,我不在话你就找陆起哥哥,查明真相后,我们会为你讨回公道。”
“记住,暴力不能解决任何事情,你不能无故去伤害任何人,也不能在受到伤害后选择这样两败俱伤的方式,有时候,你可以依靠别人。”
面对阿多他尚能控制情绪,看到那哆哆嗦嗦的衙役,他已经怒不可揭。
作风散漫,目无法纪的衙役本来就已经让他心中不满,生出了整顿的心思。
只是考虑到当前更为紧迫急要之事的应对洪水,便一直没作行动。然而现在来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放任下去的话必有内乱。
整个县衙相当于县令的大本营,衙内的事既是家事,如果被有心人向上参一本,治一个驭下不严之罪,那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想到他在现代做策划做的好好的,事业混得风生水起,却一遭穿越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做个小小县令。
他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收拾着各种烂摊子,自己身边还有这种不消停的玩意儿老给他找事情做,一股无名火就腾起在胸中熊熊燃烧。
“去找江预,把所有衙役叫到公堂去,本官要开庭!”
第016章
所有人包括已经就寝的都被一阵惊天动地的锣鼓声吵醒,他们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半夜的听说要去公堂开庭,以为出了什么不得了的祸事。
他们囫囵吞枣穿好衣服,帽子歪歪斜斜冲进衙门公堂的时候还在悄声抱怨着,当触及高堂之上一脸怒容的陆久安,一个个都跟鹌鹑似的消了音。
所有的衙役都被叫到了大堂里,粗略一算六十人左右,这些人平时分管不同事务,缉捕、巡夜、征粮、解押等,不一而足。
陆久安穿着七品浅绿色€€€€补服,头戴官帽,因着任职以来,一直忙着处理任地的事情,很少这样正式升堂开庭,所以下面的人见到他官威浩荡的样子不多。
大堂中央跪着一个男人,穿着衙役的衣服,帽子却已经被摘了放在旁边的地上。
众人不明所以,有人认出这是衙役里欺软怕硬的赵老三,拉着同伴的袖子悄悄示意。
陆久安静静等着整个大堂没有多余的声音,才缓缓开口:“自上任以来,本官一直容忍你们玩忽职守,恣意妄为。你们领着大周的俸禄,吃着大周的公粮,还免了大周各种徭役赋税!却视大周的律法于不顾!”
惊堂木重重敲在公堂桌上,余音淼淼,经久不息。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县衙作为一城官署,更应该严于律己。”
“你们倒好,平日里松松垮垮,我行我素不说,偷鸡摸狗仗势欺人的事都做出来了。现在连小孩子的东西都敢抢,连老妇人都敢欺,以后还有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敢做?”
陆久安这番连珠带炮的骂下来,全然不顾礼仪风度,把众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只能缩着脖子埋着头,唯恐不小心触了霉头。
他一甩袖袍,指着庭下跪在地上的人:“往日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今日夜审犯人赵老三,仗着公职身份,抢夺民食,欺压妇人,被发现之后不知悔改,反倒殴打幼童,你可知罪。”
衙役犯错被拎到公堂之上当众问罪还是头一遭,况且这种事也不止赵老三一个人私下里这么干,只是今天赵老三倒霉,正好被县令抓了个正着,故而陆久安这一通审问下来,不少人都做贼心虚。
赵老三现在也吓得半死,在他看来抢点吃的恐吓一下妇人也不是什么无伤大雅的事,没想到却被当成罪犯一样审问,审问完了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他想起上一任县令处置罪犯的种种手段,不禁冷汗直冒。
“你可知罪?”陆久安见他只知道瑟瑟发抖,不由得抬高声量。
“小人知罪,小人知罪。”赵老三此刻唯一能做得事就是匍匐在地,不断磕头认罪。
“知罪就好,既然知罪,那咱们就来看看处罚吧,按照大周律法,殴打别人,处以仗刑。”
赵老三倒吸一口冷气,脑袋里浮现出血淋漓的后背和屁股。
“如果放在平时,本官绝不姑息。不过现在处于梅雨多发之季,应平县当务之急是为防洪做准备,这次就不从重处置,罚你一个月的俸禄,做50个俯卧撑,最后给孩子妇人当众道歉。”
“俯......俯卧撑是何物?”赵老三战战兢兢问。
来时江预得过陆久安嘱咐,闻言解开腰上挂的佩刀,在庭前做了几个简单示范,一边做一边讲动作要领。他是练武之人,一套做下来如行云流水,倍感轻松。
赵老三如释重负地泄了一口气,比起受皮肉之苦,只是这样简单做50个动作,他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他赶紧趴下去,唯恐县令反悔。
赵老三做的时候,江预时不时踹他一脚:“屁股不要翘那么高,腹部收紧,手撑住。”
在赵老三看来简简单单的动作,数了七八个就使不上力气了,他只觉得腹部疲软,手臂酸痛。
咬牙做了十来个的时候,耳朵轰鸣,周围的人和物都在远离他,他的视野模糊不清,大滴大滴的汗珠从额头脸颊滚落。
他中途几次停下来,那催人命的声音就响在耳边:“继续做,不许停。”
他断断续续做完的时候,只感觉去了半条命,手仿佛已经不是身体的一部分。
他想回到过去,把那个异常天真的自己狠狠揍一顿,这哪里是什么仁慈的县令官,分明是魔鬼。
陆久安看着赵老三狼狈不堪的模样,再看看周围一脸不以为意的衙役,嘲讽地勾起嘴角:江预刚接触的时候就知道这套动作的威力了。土鳖,居然敢小瞧21世纪腹肌撕裂者的魔鬼健身动作,以后让你们知道什么叫仰卧起坐,引体向上,400米障碍赛拉练.....
他指着犹自在喘粗气的赵老三:“以后犯错,这就是下场。”
随后他又把阿多和孙大娘叫到堂前。孙大娘老实了一辈子,第一次见识这种阵仗,诚惶诚恐得仿佛自己才是那个犯错的人。
倒是阿多小小年纪,泰然自若的接受了余老三的道歉,让江预有几分刮目相看。
庭审之后没有立即结束,陆久安在堂上看了陆起一眼,陆起心领神会,从怀里掏出一本绛红色封面的册子,册子食指大小的厚度,除了表面受尘有些破旧之外,其他地方看得出来非常崭新。
册子上面明晃晃的几个大字:大周律法。
陆起就着烛光,把陆久安特别标注出来的地方朗读了一遍,整整读了一个时辰,这段期间,整个衙门里只有陆起清脆的宣读声。
读到最后,陆起着重讲了一下陆久安最新制定的额外规章制度,可以概括简化为:
一:职务期间必须有纪律性和执行力,坚定不移的执行任务,不得作风散漫。
二:衙门内不允许打架斗殴,寻滋生事。
三:不得以职务之便做出欺压百姓之事,不拿百姓一针一线。
四:加强日常管理,统一就餐就寝时间,从明日起,设立出操,除了轮流前去河道督工的衙役之外所有人必须参加。出操期间进行跑步、队列等训练,增设大队长职位,由江预担任,大队长统一管理衙役出操事宜,享有直接处置权。
五:衙役之间可以相互监察,相互举检,举报者待查明如实可视事态进行奖励。
刚刚杀鸡儆猴了一番,又这般数条并举,堂下的衙役心里惴惴不安,一时也没仔细听什么不拿百姓一针一线、出操之类的话,说什么应什么。
“下去吧,今天就到这里。”陆久安挥了挥手。
众人如蒙大赦,鞠着腰退出去。
江预看着高堂之上的陆久安,烛光闪动,映照着他微微发光的脸庞。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江大哥,事出突然,没有提前跟你商量。”陆久安开始细细地为江预解释自己的打算以及出操队列的相关问题,他想打造一个纪律严明的队伍。
江预迟疑片刻:“无论大人想要做什么,只要是您一声吩咐,小人自当拼尽所能,不过大人所讲的这些,在下也是第一次听说,我担心......”
“没关系,晚些我会给你一个详细的方案。你怎么带付文鑫他们,就怎么带衙役,明天把其他几个护卫带上一起。”陆久安拍拍他的胳膊以示安慰。
等江预也走了,堂上只剩陆起和他两人的时候,陆久安放下正襟危坐的姿势,一脸的愁眉苦脸。
陆起不解地问:“大人把那些欺软怕硬的衙差治的服服帖帖的,您为何现在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陆久安叹了一口气:“你不明白,看不透,他们哪是服服帖帖的,只是暂时被我这个县令的身份威慑着,其实心里还是不以为意。终归还是我年龄太小,压不住人。”
资历尚浅的探花郎,一没绝对的力量,二没光彩的政绩,甚至没有靠山在背后给自己的撑腰,一个政令下去还会被找借口推三阻四一番才能实施,这县令做的可谓是步履维艰。
倘若有个有权有势的大腿就好了,陆久安有时候也会这么想。
“算了,想那些也没有用,谁不是一步步走出来的呢,船到桥头自然直。”陆久安这么给自己打气:“走吧陆起,写个策划案去。”
赵老三做了50个俯卧撑,手脚软绵绵的提不上劲,被几人抬着回了房。
有个同差嘲笑他:“余老三你行不行啊,做了几个俯卧撑就成这样了,我看赶明儿你去找石大夫抓几副药吃一吃。”
屋内哄堂大笑。
赵老三有些恼羞成怒,他不服气道:“吴老二你胡说什么?有本事你做50个,不,你做30个,你做完30个还能站起来,老子以后见面管你叫一声爷,如果你站不起来,你管老子叫爷。”
吴老二到底只是逞口舌之快,他胡乱打了个哈哈:“谁没事跟你玩这种过家家游戏啊。幼不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