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当策划 第27章

“小侯爷,要不你也下个注呗。”

沐蔺抬头,正好看见陆久安还没收起的狡黠的笑容,当即冷笑一声:“陆县令,你好大的胆子,下套下到爷这儿来了。”

陆久安抛着诱饵:“小侯爷说下套委实难听了些,你不仿听听我说的是什么注。”

沐蔺不想听他废话:“你直接说罢,长话短说。”

“那可不行,我要认真对待每一件事,不细说,小侯爷如何知道其中的好处,来人,给小侯爷上茶。”

书房大门紧闭,只听得到细小的交谈声,房外艳阳高照,随着时间推移,日头一点点落下,眼瞅着没入树梢,书房里突然高喝一声:“你说的当真。”

“我在小侯爷眼里,就是如此不着调的人?”

沐蔺露出感兴趣的神情:“你这样一说,听起来确实有趣,既然如此,那点碎银子我还不放在眼里,给了你有何妨。”

陆久安大喜:“那沐小侯爷就静候佳音吧。”

这两日县衙府大张旗鼓地设宴摆席,衙门府外那马车是停了一辆又一辆,都排到了十里长街之外。

历来天灾都只降临在贫苦人家,是洪水还是饥荒,与这些富户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依然坐着豪华宽敞的马车,穿着锦衣玉带,欣欣然赴县令大人设的宴席,那里一定酒肉池林,极尽荒淫奢靡之状。

自古官商勾结,只顾剥削欺压百姓,哪里看得到努力求生的挣扎哀嚎。

秦技之蓬头垢面,全身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酸臭味。他穿着脏污不堪的粗布麻衣,脚上的鞋子早已经不知所踪,执笔的手经过长时间的劳作磋磨,伤痕累累老茧丛生。

秦技之周身无力,只能喘一口气,扔了手里的拐杖,斜斜坐在地上。

他冷眼看着马车从眼前飞驰而过,带起漫天的灰尘。

傍晚的时候,县衙府的客人出来了,一个个红光满面喜不自胜的样子,让他心里无端生出一股无从发泄的悲怆之感。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果然如此。

他一路从武今逃出来,家里妇幼接连去世,听闻应平县在收纳流民,便和家中剩余的人商议之后,一同前往。

县城门口站着两个如山似塔的守卫,正在盘查来往的路人,几人忐忑不安地走上去,那守卫没有做任何驱赶,耐心地询问了他们的来历,然后叫来另外一人将他们引到一个空置了的茅草屋内,送来少量的粮食清水,让他们安生待在此处。

几个大男人饥肠辘辘地挤在狭窄的房屋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了拾掇拾掇,一人出一口力,就着原主人的灶炉做了一顿简单的清粥。

狼吞虎咽吃下这一口热汤以后,肚子不再咕咕乱叫了,几个乞丐一般的人摊在草堆上,想着未来救命粮有了着落,皆是一脸如释重负。

没曾想第二日那守卫来送吃食的时候丢下一句话:“两天后不再供应了,另做安排。”

还有什么安排?不过是自生自灭罢了!

求生的本能让他好不容易从黯淡无光的深渊里爬出来,摆在面前的却是一道悬崖。

秦技之满怀的希望被一盆冷水浇灭。

原本以为终于寻得一处得以安身立命之处,却原来啊原来,不过是新官上任,做个表面功夫而已。

秦技之不顾秦勤秦勤的阻难,走进县城,走过长街,走到县衙附近,躲在大树后瞧了一整天,把这一幕死死刻在脑袋里。

秦勤在茅草屋内焦急难安,临近傍晚,终于等来了心灰意冷的秦技之。

“如何?”秦勤睁着一双灰蒙蒙的眼睛,摸索到他身边。

“我......”秦技之发出一声气音,七尺男儿忍不住梗咽,裹着满嘴的苦涩咬牙切齿:“我只恨手边没有一纸一笔,道尽这苍天的不公,说尽这皇帝的无能。”

秦勤一愣,随即扬手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半分力气没留:“闭嘴,这话也是你能说的吗?”

秦技之被打了一巴掌,脸上顷刻间浮现一个鲜红的巴掌印,他非但没有闭上嘴,反而怒瞪着双眼咆哮:“我说错了吗?我说错了吗叔父,你可知今日我看到了什么?一排肥马轻裘入高门,可笑,江州外饿殍满地,县衙内列鼎而食。”

躺在硬板床上的人看着曾经温文尔雅的人变成如今这般愤世嫉俗的模样,哀叹一声:“技之啊,世道千变万化,你终究无法左右,唯有保持心中那份明月,方能固守自我。”

秦技之脸上淌着两行热泪,神态已经恢复平静:“如果还在晋南,如果我们家还能......何至于此?”

躺在床上的人咳嗽起来,似乎喘不上气,秦技之立马走过去,顺着他的胸口一阵轻拍,屋内的方桌上放着一个竹筒,佝偻着背的老仆拿起来,从中倒了一碗黑乎乎的汤汁递过去,床上的人摆了摆手,过了一会儿疲惫地闭上双眼。

秦勤走过去挨着秦技之,摸到他手后轻轻拍了拍:“莫要惹你爹生气,你爹身体不好。”

秦技之早已没有了初时的怒气,看着床上的人气若游丝的样子,一脸惶恐后怕。

秦勤又道:“府州去不了,这附近的县只有应平还有一线生路,你不是说一路走来,看到庄稼地的谷子没有遭水吗?兴许天无绝人之路,只要人活着。”

秦技之垂眸不语。

与外地新来的流民不同,应平的百姓度过了一道生死难关,已经没有了当初那一身恹沉沉的死气,此时正聚在一起,对着那群身份不明周身破烂的人津津乐道。

“我瞧着,那群人里还有个不满3周岁的女娃娃,刚来的时候饿得一直哭,可怜见的,如果今年陆小县令没有来......”妇人想了想那样的场景,止不住的后怕。

“要我说,这群人就不该来,我们应平本来就穷得叮当响,过来讨饭,这不和尚的头,亮光光吗?”

“对对,还凶得很,那日被一个人扒着裤脚,吓得我差点没跳起来,幸好衙役看见了过来给领走了。”

一群男女老少叽叽喳喳从大槐树下路过,秦技之从树根旁坐起来,阴沉着脸坠在他们后头。

妇人眼尖,一眼看到县城门口围了一圈人:“哎,这么多人,莫不是县衙又贴告示了。”

县衙贴告示,这群人没有担惊受怕,反而一脸喜色难掩,脚程加快了不少,转眼到了县城门口。

秦技之耳朵里还反反复复回响着那几句难听的闲言碎语,站在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与那群人隔得不远不近。

第035章

他今日把头发打理了一番, 又借着河水把全身清洗了一遍,如果不看瘦到凹陷的脸颊,与应平的一些穷苦百姓没有不同。

“三娃子, 这告示写的啥?”

“我又不识字, 你问大爹呀。”

“大爹我也认不得几个,好像是在招长工, 县令要修什么......什么楼阁。”

秦技之讥笑出声。

看, 这就是大周所谓的父母官, 百姓温饱尚且没有得到解决, 当官儿的却还不顾死活大肆搞一些修建。

“有没有说工钱啊?”

“自然写了,我看看。写了写了,如果有人不想要工钱,可以换成粮食。”

秦技之耳朵一动,他走近些, 仗着身高从无数颗脑袋上方望过去。

告示上的字迹隽秀, 笔墨横姿, 一撇一捺皆是风骨, 不过眼下秦技之无心欣赏,他满心满眼都是粮食二字。

很快,他在字里行间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秦勤在屋内枯坐不住,尽管看不清, 还是摸索着走出房门, 在屋外坐了没一刻钟,就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技之,是你吗?”

“嗯。”

“今日这么早?”

秦技之就着他起来的姿势扶住他, 将今天得来的消息简单跟他讲了一下。

秦勤扶着他的手紧了紧,过了半响, 才说道:“技之,辛苦你了,要让你去做这等差事。”

秦技之在无人看见的茅屋前自嘲一笑:“这大半年来,什么苦没吃过,已经习惯了,就如叔父所言,先活下去再说吧。”

县衙递到谢府的帖子很快有了回应,不过陆久安意外的是,谢怀凉并不打算到县衙来,反而让陆县令到谢府别院一聚。

沐蔺看热闹一般挤兑陆久安:“这谢怀凉好大的派头,他爹都不敢这么做,居然让堂堂县令放下身段上门去。”

天才嘛,都有那么几分稀奇古怪的脾气在里头,陆久安表示理解。

刘备尚能三顾茅庐,况且县令上门也不是什么折辱的事情,此番他有求于人,他还要摆什么架子耍什么大牌不成。

谢府别院修建在城北,从县衙到谢府别院要穿过无数条大街小巷,徒步而去得花上大半个时辰。

县城笔直的主干道两旁,挂满了高高低低颜色不一的幌子,一些商贩寻求生计,挑着担子在巷道里穿梭游走高声叫卖。

街上来往的当地百姓很少,显得非常冷清,反而多了一些骨瘦如柴的人跪在地上卑微乞食。

经过一段脏乱的集市,陆久安注意到几个幼童头上插了根草标,正被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上下打量左右挑拣。

过了一会儿,管事选中了自己的要的人,将草标从孩童身上取下来,给了碎银丢到背后大人的手里。

陆久安闪过不好的预感,指着那一幕问:“这是在做什么?”

陆起脸色有些苍白:“这是在卖自己孩子。”

陆久安道:“天下父母心,哪有做爹娘的舍得发卖自己孩子的。”

陆久安远远看过去,那对大人正泪流满面,农妇捂着胸口似要晕厥过去,其他几个小孩起先表情木木的,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到爹娘哭才有表现的有些不知所措。

此番出行只跟了陆起和赵老三,陆久安便打发了赵老三上前询问。

过了一会儿,赵老三回来了,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一字不落说给两人听。

“确实是在卖自家孩子,不过卖给谁家就不太清楚了,他们从外县来的,当爹娘的怕孩子饿死了,就想卖给应平大户,觉得这样能活下来。”

陆久安心脏好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拽住,脑袋还未反应过来,手已经不由自主地去拽身旁的陆起,看到陆起的时候却猛然怔住,只见他咬着嘴唇一声不吭,眼眶红了一圈。

陆久安问赵老三:“我不是吩咐过,但凡流民前来,要妥善安置,分发米粮,怎么还会出现发卖子女的情况。”

赵老三解释:“大人,最近每天陆陆续续都有从其他不同州县来的人,咱们县城有几个出入口,人手不够,没办法每个人都会照顾到,难免会漏掉一些来不及安置的人。”

古代买卖贱民是被认可的,何况他们是你情我愿。

既然钱货两清,那管事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走的没影了,陆久安也没法子将人从买家手里抢过来。

这些幼童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这么小却要跟着父母颠沛流离,哪有人愿意忍受骨肉分离之痛的。

夫妻二人抱着孩子呜呜地哭泣,视野里突然出现一双褐底云纹的靴子,年轻妇人抬起头来,眼前站着一个小公子。

妇人从未见过如此风姿的人物,但见他脸上带着儒雅随和的笑容,忙把怀里三个小孩往他面前一推,忍着刀割一般的心痛说到:“小公子,我家孩子可以卖与你为奴为仆,多少钱都行,只盼着他们能有口吃的,长大成人。”

陆久安掏出铜板放在妇人手里,铜板被陆久安揣得温热,妇人见他把三个孩子头上的草标取下来,眼泪又簌簌流下来。

陆久安摸了摸三个孩子的头,嗓音温和地问道:“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妇人流着泪答:“这是田树,7周岁了,这是田花,5周岁了,这孩子最小,才3周岁,叫田石头。”

陆久安笑了笑,握着三个孩子鸡爪子一样没什么肉的手,将他们塞到妇人手里:“你去城东找到轮守值班的衙役,他们会问你们一些问题,然后你们就会有房子住,有粥喝了。”

妇人还没有回过神来,不明白他此举的意思,旁边的汉子却扑通一声跪下来,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响亮的头。

“去吧,所有远道而来无家可归的人都能得到这样的善待。大周没有放弃你们。”

两大三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陆久安想起赵老三说的情况,吩咐他去找梁木匠做几个指示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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