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久安见詹尾珠揍得差不多了,才装模作样地让衙役分开两拨人,老太太心痛地看着陈罗脸上的伤口,他来的时候本就是满脸淤青,此刻已经肿得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了。
“陆大人,你可要为民做主啊,昨天他们就是这么打我儿的,自古家里都是男人教训女人,他们不守妇德,居然反过来殴打我儿。”
“怎么不能打,谁让他欺负孟姐姐?”
“那是她给脸不要脸!”
陆久安冷笑连连,这一家子把强抢民女说得这么好听,真是把无耻写在了脸上。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有什么样的儿子就有什么样的父母,不对,应该是有什么样的父母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做母亲的品德败坏,耳濡目染之下,教导的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陆久安想到此处,嗤笑一声,环顾一圈,突然问道:“不知诸位百姓怎么看?”
百姓的看法分为两拨,一拨认为:“苍蝇不盯无缝的蛋,孟亦台刚来应平没多久,就闹出两次这么大的动静,肯定还是自身的问题。”
另一波则认为:“再怎么样也不能打人,虽然那陈罗也有问题,不是还什么都没做吗?女子受了这种事情,谁不是藏着掖着,那孟亦台非得敲堂鼓闹得天下皆知,不害臊。”
百姓众说纷纭,居然没有一人为真正的受害者打抱不平。
穷苦之地,教化落后,连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真是可怜,可悲,可叹。
孟亦台目视前方,自始至终没有为自己声辩一句,脸上无悲无喜,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
大周男尊女卑的思想虽然没有那么严重,女子不必严格地三从四德,可以读书习文,也可以抛头露面,不过在应平,也就仅限于此了。
陆久安重重拍了一下惊堂木,窃窃私语立即停了下来。
陆久安一步一摇从案桌后走出来,一路走到陈老太面前,蹲下身子帮她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陈老太诚惶诚恐,陆久安看着陈老太,一脸好奇地问:“你家有果树吗?”
陈老太被问地懵住,犹豫道:“有。”
“你们家什么果树结的果子最好吃。”
陈老太想也不想立即回答,满脸自豪:“我门前那颗无花果,结的果子又大又香,我精心伺候了好多年。我敢肯定,方圆几里没有一人有我家这颗长得好。”
陆久安眼前一亮:“真那么好,不知我有没有机会吃到。”
陈老太满脸谄媚,笑得脸上皱纹丛生:“今年的果子吃完了,如果大人喜欢,我明年给您带点来。”
陆久安却是托着满脸的担忧皱眉道:“不过你家果子长得这么好,路过的人不眼馋吗?你岂不是要时时刻刻看着,这不得天天忧心,会不会很累啊?”
陈老太道:“多谢大人关心,他们不敢,我家有条大狗帮我看家守院。”
“世上哪有万无一失的事。若是哪天你出门看到精心养的无花果被人摘了去,该如何是好啊?”
陈老太平时本就不是吃亏的性子,听到陆久安这么说,仿佛真有人摘了她家的无花果:“敢偷我的东西,被我逮到手给他打断,然后送到县衙来,陆大人肯定会我做主的。”
陆久安摸着下巴,十分为难:“可是那人说是你家无花果的错。因为你家无花果长得太好了,他忍不住馋嘴才摘的。而且不该种在门外,若是长在屋子里,他就吃不到了。”
陈老太气疯了:“那这人不是无赖吗?哪有这么强词夺理的,我家无花果长得再好,那他也不能吃啊?他没询问过我,那就是偷,偷盗就要判盗窃罪。”
“嗯,用人物,须明求;倘不问,即为偷。陈老太是一个明事理的人,你说的很有道理。”陆久安顿了顿,又缓缓道:“若是那人问你的话,那你同意吗?”
“我自家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凭什么让他摘了。”
“若是你不同意,他非得摘呢?”
陈老太咬牙切齿:“那就是明抢!得打板子!”
陆久安双手击掌,仿佛解决了世纪难题般,他快步走回案桌前,在装着三种颜色的令签筒前来回逡巡,最后抽出4支红色令签,啪啪啪扔到陈罗面前:“就按陈老太所言,判陈罗盗窃罪,考虑到实施未遂,只打40大板。”
陈老太不明白上一刻还态度随和,甚至跟她话起家常的陆县令,怎么下一刻就一副执法严明的样子对她家儿子判罪了。
陈老太彻底懵住了:“陆县令,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儿子何时犯了盗窃罪?”
“是你说的,不问而取之,是为盗。”
陆老太双目圆睁:“我没有......我没有,我......我儿子问了,只是孟亦台没同意。”
陆久安点点头:“那就是明抢,打50大板。”
陆老太到了现在,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走进了陆久安的陷阱,面对陆久安慈眉善目的样子,她感觉浑身冰冷,崩溃地伏在地上磕起头来。
“陆县令,饶命啊,他没有偷也没抢啊,他只是想纳个妾啊,我们家那只老母鸡光吃粮食不下蛋,再这样下去,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啊。”
陈罗浑身颤抖,跟着陈老太趴在地上磕头求饶。
陆久安不为所动:“你乡亲邻里也只是想吃无花果啊,他家无花果树不结果,只能吃你的了。”
“这怎么能一样呢?”陆老太平日里的嚣张刻薄全然不见,皱巴巴的脸上此刻老泪纵横:“人和吃的怎么能相提并论呢?他只是......只是......只是见色起意,一时糊涂,大人,他再也不敢了。”
陆久安对陈罗更加鄙夷,此人不仅是个普信男,人渣,还是个妈宝男,做错了事没担当,全推给当娘的哭闹求情,真是把他二姐说的婚姻不值得占全了。
陆久安想呈一时之快,把执令筒狠狠掷他脸上去,最后咬了咬牙槽,到底忍住了。
陆久安道:“你这样也说得通,那就判你儿子淫.乱之罪?”
只听过女子淫.乱,何时男子也有淫.乱之罪了。
陈老太小心道:“男子淫.乱罪要如何罚?”
陆久安摇摇头:“本官也不知道,大周律法没有写。”
陈老太一喜,不等她磕头谢恩,陆久安道:“那就和女子一样论处吧,我听说有些地方女子不洁身自好的话,要被浸猪笼,不如你儿子也浸猪笼吧?”
“什么?”陈罗听了大惊之色,眼前一黑,很没出息的当场晕了过去。
陈老太又呜呜哭了起来,围观的百姓里男子居多,皆被吓得脸色煞白。
陈罗虽然现在什么都没做,但是情况恶劣,搁现代也能判个强.奸未遂了,如果放任下去,谁知道有没有别的女子受害,陆久安并不想轻易饶过他。
现场听审的人这么多,必须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陈罗被衙役掐了人中幽幽转醒,还要面对盛怒之下的陆久安。他现在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招惹谁不好要去招惹孟亦招。被姓詹的那恶女打了一顿不说,还被告到了县衙,如果真是浸猪笼,那他这一生也就完了。
陆久安见他吓得不轻,达到了警示的目的。死罪难免,活罪难逃,又抽出两根红签扔在他面前,最后将他足足打了六十大板子。
陈老太当初愿意跟着孟亦台对簿公堂,不过是想着倒打一耙,状告詹尾珠孟亦台二人殴打陈罗,再讨点医药费。
此刻偷鸡不成蚀把米,儿子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什么也不敢再提,灰溜溜地扶着面无人色的陈罗离开。
孟亦台对着陆久安叩首:“谢陆县令为民女做主。”
热闹看完,人群如流水慢慢散开,趁人还没走光,陆久安突然当着众人的面叫住孟亦台:“县衙往后会主办很多活动,缺暖场节目。孟亦台,你琴画双绝,本官不愿埋没你的才华,你愿意成为县衙专聘琴师吗。”
第056章
陆久安本来就一直有招聘孟亦台的想法, 只是时机未到,便想着过一段时间再看看。
如今看她举步维艰,就算她安心做自己的事, 也有麻烦找上门来, 便动了一番恻隐之心。
先招进来吧,就算现在还用不到登台演出的文艺工作者, 她书画也是登得了大雅之堂的, 到时候问一下府上几个小朋友感不感兴趣, 干脆先从文艺老师做起。
孟亦台听了还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她身旁的詹尾珠惊喜交加,生怕孟亦台拒绝了陆久安的招揽,连连伸手扯她的袖子。
孟亦台自然也不会拒绝,回道:“妾身的荣幸。”
这场案子断的实在是大快人心,站案的衙役们难得参加这种身心舒畅的案件, 之前接待孟亦台的蒋方正在清理地上的血迹, 刷着刷着, 越想越生气:“陈罗这种人, 怎么好意思强逼孟娘子的。”
他对孟亦台一直心生好感,所以打陈罗板子的时候,带了点私心,不留余力板板到肉, 把他两瓣屁股直打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衙役们无不点头应和, 沐蔺问陆县令:“小探花,你怎么看?”
陆久安深有同感,嘲讽道:“孟亦台要才情有才情, 要胆识有胆识,陈罗也不瞧瞧自己什么德行, 人家孟亦台也是他能染指的?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陆起旁观了全程,对他家大人无不佩服,他满眼孺慕之情:“大人好生厉害,轻轻松松就叫那两个恶人不打自招。”
陆久安当县令来第一次判案,心里也是非常爽快:“我不过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罢了。”
沐蔺砸吧着嘴:“是呀,皆大欢喜,恭喜陆小县令得偿如愿,抱得美人归。”
陆久安怒道:“沐小侯爷是不是嘴巴没把门,什么叫抱得美人归?我只是不想看这样一个才情胆识俱佳的女子伶仃漂泊,男女平等,她有大才,便可重用。”
沐蔺瞧了一眼旁边的韩致,捂着嘴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嗯,男女平等,陆小县令想法未免太过天真。不过啊,你把孟亦台招到县衙来,外面的风言风语可能就要从冲冠一怒为红颜,变成金屋藏娇了。”
韩致站在陆久安背后,神色难辨。
断案的过程一气呵成,他怀里揣着的饼子一直没机会拿出来,现在已经冷掉了。
陆久安有一句话没有说错,无花果长得又大又香,很容易招来别人的觊觎。
陆久安仿佛就是那株生得饱满多汁的无花果,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果香味,引得人蠢蠢欲动。若是没有人在旁边守候,说不定哪天没注意,就叫人偷偷摘了去。
韩致想,那他就是那只看家护院的大狗了,每日提心吊胆守候在陆久安旁边,像守候着自己的所有物,对所有靠近无花果的人报以敌意,排斥异常。
四下无人之时,沐蔺不知死活凑到韩致面前:“韩将军啊,你说这孟亦台性格和陆久安如出一辙,引得陆久安另眼相看。外貌、才情、性格,不管从哪方面来看,他们是不是处处都很登对啊?”
韩致手臂上青筋暴起,被衣服遮住了让人瞧不见,韩致绷紧嘴角,大步流星转身就走。
他不愿意去想,不愿意去看。
只是看到陆久安和别人稍微一靠近,想到陆久安早晚会和别人成双入对,就有一股嗜血的冲动。
这是不对的,他不停地压制自己,胸腔里仿佛住着一只快要困不住的凶兽。
只希望拿他密令回边疆调兵遣将的杨耕青能快一点,再快一点,把雪拥十二骑早点召过来,他的长枪渴望饮血了。
只要一杀敌,应该就不会再有心思去想那些把他折磨得日夜难眠的事了。
沐蔺悠悠坠在韩致后头,韩致缓缓侧过头,眼睛危险地眯起来,露出黑暗深处的戾气。
沐蔺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韩致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伸出手来。
沐蔺被一个过肩摔摔到地上,脑袋一片空白尚没反应过来,直到屁股墩儿隐隐传来一阵疼痛,才惊醒暴怒。
“娘的韩二你这个臭脾气,好端端的拿我撒野做什么?”
韩致只当没听见,杀气腾腾地冲着沐蔺而去,沐蔺见他双眼充血,不敢小觑,一个翻身而起,格挡住韩致重重飞来的一脚。
沐蔺手臂被踢地发麻,狠声道:“真下死手啊,来就来呗,我还怕你不成。”
两人在后院里拳打脚踢,大打出手。整个后院的花草树木皆受荼毒,被削了大半枝丫下来。
沐蔺尽管用尽全力,还是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不一会儿就开始节节后退,痛地“嗷”一声惨叫:“别打了你韩二,把我打死了打残了,我看你怎么给我祖父交待。”
韩致没搭理他,依然拳拳到肉,过了好一会儿,韩致打到身心舒爽,心里那股怒火不再燃烧,才收了手。
沐蔺碰了碰嘴角的伤口,骂骂咧咧:“疯狗一样。”
今日下了场雨,雨里夹着细雪,还没落到地上就化了。天气愈加寒冷,那冷仿佛深入骨髓,揣着暖炉也叫人冻得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