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抚回忆自己的经历过的点点滴滴:“你们见过四通八达的开阔大道吗?见过准点报时的钟楼吗?还有你们绝对想不到,那里有一个金銮殿那么大的守藏室,可供所有人进去观阅。”
几乎所有人都对巡抚口中的应平产生了浓烈的好奇心。对陆久安的态度也改观了不少。
当然也有例外。
比如有一次东阁大学士和文渊阁大学士因为军饷的问题起了争执,两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最后文渊阁大学士靠着耍无赖略胜一筹,东阁大学士严终以被他在大庭广众之下狠狠羞辱了一番,气得他回了衙署大发雷霆。
“蛮不讲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等厚颜无耻之徒。”
“那老家伙是诡辩,你抱令守律不懂变通,当然是吵不过他了,要想治他。”文华殿大学士一指东大街,“得去找陆久安,那个滑头,方能与那老家伙决一胜负。”
不过朝中两位大学士的恩怨情仇,陆久安就不得而知了,
他正捏着一叠卷张发难。
只见这叠卷张最上面的那一页写着:
田采全,男,37岁……家产一夜散尽无以为继,流落街头靠行乞为生。
赫然是上次处理城中乞丐事件后遗留下来的,因为语焉不详,陆久安总有些在意。
江预从门外进来,抱拳行礼后,交给陆久安一份调查结果。
之前陆久安在国子监做司业时,江预五个护卫一直没有用武之地,现在陆久安做了常极士,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陆久安便将他们提拔上来,专门调查那些不便交个外人处理的事。
陆久安一手展开密条,一目十行看下去,一边听江预汇报:“我经多发打听,还问了田采全的四邻,得知他们家流落街头前,唯一的儿子曾生了一场大病,病还没好,就拖家带口的离开了。”
“奇怪。”陆久安却死死皱着眉头,“要是生病的话,为何当初赵老三他们询问时田采全讳莫如深,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隐情。”
陆久安摸着下巴想了片刻,决定亲自去田采全的老家看看。
田采全乃兆陵人士,原来的家宅安置在安福县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陆久安走在路上打量四周,见这一带属于膏腴沃野,田里的庄稼都长势极好。
“就是前面了。”江预指着一颗老槐树的房屋道。
“那在这儿停车吧,我们走过去。”陆久安吩咐道。
丁辛闻言勒停马车,江预等人下了马,把缰绳栓在一旁的树桩上。
前方有一条小溪,流水潺潺,几个八九岁的小孩儿蹲在水边捞泥鳅,见了陆久安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瞧,眼里全是好奇。
“小孩儿,过来。”陆久安从兜里掏出几颗五颜六色的糖果,往上抛了抛,“哥哥问你们几个事。”
其中三个男孩胆子比较大,互相对视一眼,甩掉手里的水,兔子一般冲到陆久安面前,渴望地看着他手里的糖果。
“看你们谁答得又快又准,第一个问题。”陆久安道,“你们村现在一共几户人家。”
“四十八户。”一个小孩儿当先抢道。
“咦?”付文鑫不禁疑惑,“你怎么会这么清楚,不会是胡口乱诌的吧?”
小孩儿生气地大声道:“我爹是里正。”
原来如此,陆久安把手摊开:“糖果有桃子味,橙子味,葡萄味和荔枝味,你喜欢什么味道,自己挑一个吧。”
小孩儿选了一颗葡萄味,小心翼翼拽在手心。
小溪旁边的几个孩子见了这一幕,本来还有些害怕的,这时候也不禁慢慢靠近。
“好了,下一个问题。”陆久安问,“有谁知道田有章怎么生病的吗?”
田有章就是田采全的儿子。
几个小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回答不上来。
陆久安皱起眉头,果然都不知道吗?
一个小女孩怯怯地看了陆久安一眼,细弱蚊声:“大哥哥,我知道。我住田叔隔壁,有天我家猫爬到他房顶上了,我去找猫,听到婶子跟田叔说,有章落井里生病的。”
“你们村的井在何方?”
小女孩朝竹林旁边指了指,那个地方离田采全的家分明隔着一大段距离。
“在那里,不过里正爷爷让人在那围了个护栏,不许我们去玩了。”
无缘无故的,里正怎么会让人在井边加护栏,除非他知道田有章落井一事。
这算是意外收获了,陆久安微微笑了笑:“乖孩子,这个问题比较难,给你两颗。”
其他小孩儿见她喜滋滋地收了糖,不由着急起来。
“好了,我手里还有的是,下一个问题,村里最近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吗?”
“我知道我知道。”几个小孩儿七嘴八舌地说起自己的见闻,“前两天山下出现一头野猪,把庄稼给糟蹋了。”
“玉真婆婆摔了一跤。”
“我家里的狗不知道从哪里捉了一只鸟,可好看了。”
……
陆久安苦笑不得,是他失策了,对于小孩儿来讲,好像只要是没有见过的事都比较奇怪。
于是陆久安换了个说法:“村里来过什么奇怪的人没吗?”
只见几个小孩儿想了想,还是刚才的小女孩:“有,田叔家来过一个官老爷。”
话音刚落,里正的儿子大声嚷嚷,“不对不对,那不是官老爷,我爹说,那只是丈量土地的衙差。”
后来陆久安又接连问了几个问题,但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好了,你们先去玩吧。”
江预早已在小孩儿说出落井的秘事后就去查看那井了,这时候走回来,对着陆久安摇了摇头。
“我们去看看田采全的家宅。”
田采全把房屋卖给了另外一户人家,这户人是外地来的,对田采全的事知之甚少,陆久安向他们表明身份后,里里外外搜寻了一番,也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家产散尽?”陆久安眉头微蹙,“你说田采全家的财产只剩房子和家里一些物什了,他们没有田么?”
江预摇头:“田家只有七分水田,一亩八分旱田,早就卖出去了。”
“卖给谁了?”
江预脸上露出愧色:“这个卑职没细问。”
几人又去了里正家。里正果然知道不少,在问到田有章落井一事时,他本不语多言,陆久安拿身份压他,他才慢慢说出来。
“田家那小子不是一般落井那么简单,他是撞了水鬼,被拖下去的。”里正神神叨叨言罢,双手合十说了几声阿弥陀佛。
屋子里吹来一阵冷风,四角仙桌上供着的香烟袅袅而起,一切显得诡异又窒息。
江预等人都是一米八的大高个,不知怎么的,听了里正这番话,只觉得毛骨悚然,全身汗毛都炸起来了。
陆久安却冷冷喝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继续说!”
里正苦哈哈道:“田家找了好多大夫都没治好,听说半夜寻来了一位和尚,坐在天有章病床前念经诵佛了一整完,竟然就好了。”
“陆大人,你们可不要说出去啊,水鬼耳朵灵,让他听到了,又要找来了。”
这就是田采全不肯说出来的原因么?愚昧!
还有那个衙差,在得知丈量的是田采全的土地后,不知为什么,陆久安有一种恐怖的直觉,两件事必然有关联,于是离开田家村后,陆久安带着人直奔县衙而去。
县令正舒舒服服躺在椅子上享受温香在怀,陆久安乍一造访,他吓得把美人往地上一推,连滚带爬起来。
县令惴惴不安地行了个礼:“不知大人前来所谓何事。”
陆久安简明扼要:“把田家村的鱼鳞图册找出来,本官要审查。”
县令看了主簿一眼,主簿俯首走上前来,支支吾吾:“大人来得不巧,鱼鳞册正巧让布政使司的上官提走了。”
陆久安冷笑,若非他曾经就任过县令,对县衙里的事务了如指掌,还真让他给糊弄过去了。
“废什么话,不要让本官说第二遍。”
陆久安刀子一般的目光落在县令身上,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他就地正法,县令再也不敢生出别的心思,踢了旁边的主簿一脚,骂道:“还不快去叫人搬来。”
很快几名衙差搬来了厚厚一摞文书。
鱼鳞图册记录了土地的数量,坐落位置,编号,四至等详细信息。
而和土地的有关的典、押租、佃、卖等交易行为,需得到官府过割赋税,经过官府加盖官印方能生效。所以要想知道田采全把土地卖给了谁,鱼鳞图册一查便请清楚楚。
田家的土地从古到今经过了多次交易,从原来的三亩多涨到后来的四亩多。
然后到了田采全手里后,把土地佃给了一位张姓佃农,佃农又将佃权交易给了宋氏,几经转折,直到田采全无力收回土地,最后卖了出去,买主是一位叫许桑多的人。
不过到这儿还未完,这块儿地后来又几经易手,付文鑫不耐烦地推开主簿:“婆婆妈妈的,谁要听你讲那么多。”
他哗啦啦直接翻到最后一面,突然愣住了:“咦?”
江预拧起眉头:“是谁?”
付文鑫抬头看向陆久安,不可思议道:“静兰寺。”
第211章
陆久安从田家村回来后, 静兰寺的事被他按下不表,甚至江预等人也被他勒令禁口,仿佛无事发生。
反而付文鑫却不明白:“大人, 静兰寺明显是侵占百姓良田啊。”
“所以呢?”陆久安反问, “那些田地是静兰寺花银子买来的,你情我愿的事, 怎么算的了是侵占, 你让我怎么管?”
付文鑫总觉得陆大人话里有话, 想要反驳, 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付文博走上来踹了他一脚,不同意道:“大人就算要处理,也得找个合适的时机,你只管做好你的侍卫,问那么多做什么?”
却说另一边, 应平的发展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口口相传, 引得晋南百姓谈论不止, 仿佛都亲眼看过似的, 说得有模有样。
城中有个颇负盛名的士族听了之后,迫不及待派人花重金从应平买回来好几块玻璃,当天便给自家铺子的窗户换上了。
阳光透过明净锃亮的玻璃照射进屋的神奇场景,引得京中人士纷纷前来瞻仰围观。
而图书馆的消息也传到了晋南士子的口中, 在文坛反响剧烈, 连身居皇宫的永曦帝都有耳闻。
有一□□会上,政事议论完毕,永曦帝却没急着退朝, 而是对着下面的群臣说道:“近来我听到好些人在耳边说,士子们想要在晋南修一座守藏室?”
“确有此事。”罗进深激动地站出列。
罗进深嗜书如命, 在巡抚对他讲了守藏室的事后,他也想见识一下巡抚口中的满室书海是什么样。可惜应平天高路远,恐怕此生无望。
现在皇上主动提出来了,罗进深大胆地揣摩了一下圣意,陛下是不是打算在晋南修一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