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子刘盈的心里,天底下没有弟弟伉儿更聪明的人了。
“哦?”萧何笑道,“我知道小郎君盘火榻是为了取暖,但不知这草布可有什么说法?”
刘盈完全不是老奸巨滑的萧狐狸的对手,果然被套路了,一五一十地道:“伉儿体弱,前些日子看书嫌竹简太沉了,想要造出和绢布一样薄的竹简,然后伉儿就真的煮出和绢一样薄能写字的草布了。”
说到樊伉的丰功伟业,刘盈昂着小下巴,一副于有荣焉的表情,当然如果没有时不时地偷偷瞅刘邦一眼就更有说服力了。
萧何掌管着汉室天下的钱袋子,几乎是立刻就从刘盈的话中嗅到了重点:“草布?太子殿下说这是草布?”
“对啊!”刘盈点头道,“我亲眼见到伉儿将一堆草煮了半天,然后投到水里再捞出来烘干,就变成了这种薄薄的草布。”
“什么草?”萧何紧接着追问。
“就是€€€€”刚一张嘴,刘盈仿佛想到了什么,突然顿住,开始支支吾吾起来,左顾右盼的就是不肯正面回答。
他虽年幼,却已经知事,又有和樊伉一起卖煤炉子蜂窝煤的经历,再加上萧何此时的态度,自然明白了这种初看不起眼的草布的重要之处。
伉儿好不容易辛辛苦苦才煮出来的草布,怎么能够随随便便就告诉别人呢?即使这个别人是他最敬重的父皇萧丞相和留侯也一样。
刘邦皱眉,不客气地一巴掌呼上他的后脑勺,斥道:“萧丞相问你就说!吞吞吐吐的成何体统!”
刘盈捂着发疼的后脑勺看着刘邦,在刘邦的瞪视下鼓起勇气辩驳道:“这个草布是伉儿想出来的,我也不知道是用什么造出来的,只有伉儿知道。”
刘邦怒道:“你既早拿到了这草布,为何不早点拿出来,若不是今日丞相和留侯碰巧撞上,岂不是要错过了。”
刘盈自知理亏,再不敢辩解。
“下去吧!”刘邦有美妾幼儿,对刘盈这副唯唯诺诺的模样越发看不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一分错也能当成十分。
刘盈拜伏离去。
“身为太子,却没有识人识物的眼光,再珍贵的物品到他手里也只有明珠蒙尘的下场,实在不堪大用!”刘邦气恼地道。
张良看着刘盈离开的身影,一脸的若有所思,难得地违逆刘邦的意思,说了一句公道话:“太子宅心仁厚,且聪慧机敏,如今又有能人相助,陛下可无忧矣!”
萧何颇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和张良共事多年,他自然知道张良在为人处世上的谨慎。
在刘邦易储的心思一日比一日明显的时候,张良居然一反常态说出这种明显会惹刘邦不快的话,实在不像他会做的事。
见张良这么说,刘邦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却不再继续批评刘盈。
不远处宫殿檐下,吕雉看到刘邦出手抽刘盈时,英气的脸上现出薄怒的神情,扶着廊柱的手指甲深陷木中,居然被生生折断了。
“皇后?!!”宫女惊呼。
吕雉摆了摆手,将受伤的手笼于袖中,定定地看了刘邦一眼,转身面无表情地离开。
从宫里出来,萧何面带忧色,看着身侧的张良道:“留侯今日何出此言?”
张良不答反问:“你观太子此人如何?”
萧何沉思良久,给了一个十分中肯的回答:“太子心地纯善,虽不若陛下杀伐果断,倒不失为一名仁厚的国君。”
张良捋着胡须,看着远方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昔日叔孙通曾有一言,太子天下本,本一摇而天下动。如今汉室天下方定,前秦旧部和各路诸侯王各怀心思,唯有顺其现状,无为而治,才能安定天下,稳保江山。”
萧何先是皱眉,继而眉头一松,对张良一抱拳:“留侯高见。”
张良莞尔一笑,摇头道:“今日一言,只在你我之间。”
“自然。”萧何整了整衣裳,对张良笑道,“今日贪睡起得晚了,未用早食,不若和留侯寻个去处同用食如何?”
张良会意,道:“前方就是安春坊,素闻临武侯府上伙食甚好,想必定不会吝啬你我一顿酒食。”
“还是留侯最知我心意。”萧何哈哈一笑,点头应允。
两人相视一笑,登上牛车,前往安春坊而去。
樊伉正在府里忙着做em菌液。
em菌液其实指的就是有益微生物群,用于催化堆肥最好,利用em菌液发酵后的肥料,不仅能防治农作物各类病害,还能提高土壤肥质,改良土壤性质,进而促进作物生长。
这个东西最初是被霓虹国的一个生物学家发明出来的。
不得不说小霓虹人在细菌上面还真是有天赋,虽然也很作孽,但是研究肥料催化剂总比某个特殊时期拿活人做细菌实验要人道一点。
樊伉还是很爱国的,但科技却是无国界的嘛!
小霓虹人虽然可恶,霓虹人发明的东西还是不可恶的。这种能造福全人类的东西,就应该发扬光大。
樊伉蹲在潲水缸边,指挥无名拿着一个巨大类似于注射器的东西抽取潲水缸里中层的潲水。
淘米水沉淀久了,会散发出一种浓浓的酸味,缸缘和表面也会出现一层厚厚的白色物质。
这个时候就表明淘米水已经被感染各种微生物。
上层是发酵剩余的碳水化合物,底层是发酵的副产品淀粉,中间层才是樊伉需要的各种乳酸菌和其他发酵的菌类。
这个程序程度有点大,不过当樊伉向无名表达了自己想要一个能抽取液体的工具之后,万能的无名兄无师自通地造出了一个木质的活塞抽取器,虽然不若现代的注射器精美,但效果出乎意料地好。
提取出来的清液兑入十倍的鲜牛奶,然后放进密封的罐子里发酵。
樊伉示范了一遍抽取菌类的过程,就由好奇的阿琅和无名接手。
相比起最开始满脸生人勿近的冷漠刺客脸,现在的无名更像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中二少年,不管樊伉要做什么,他总是特别积极地跳出来,有时候阿琅跟他抢,他还特别不高兴。
萧何和张良在樊哙的陪同下前来寻樊伉的时候,正好看见樊伉撅着屁股蹲在地上抽潲水。
萧何&张良&樊哙:“……”
樊哙满头黑线,哈哈哈干笑:“犬子向来比较顽皮,让丞相和留侯见笑了。”
萧何和张良二人也跟着哈哈笑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比樊哙的自然多了。
“小郎君聪慧过人,此举定是有甚深意。”萧何道。
“正是。”张良点头以示赞同。
樊哙见二人进门就直奔樊伉,知道他们来肯定是找樊伉的,遂清咳一声,唤道:“伉儿过来见过萧丞相和留侯。”
樊伉最讨厌工作的时候被打扰,闻言起身臭着一张小脸过来给萧何和张良见礼。
萧何微笑颔首,闻着满院子的酸味,好奇地道:“小郎君这是打算用这些潲水做什么?”
“啊,随便玩。”樊伉没办法跟他们解释细菌微生物这种概念,只好打哈哈含糊过去。
“玩玩好。”萧何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然后从怀中掏出那张食谱,话锋一转,“这种草布是小郎君造出来的吗?”
“你说黄草纸啊,是啊。”樊伉点了点头。
黄草纸?
萧何和张良互望一眼,原来不是草布么?
“听太子殿下说,小郎君造的这种黄草纸有很大一张。”
樊伉同样点了点头:“是挺大一张。”
萧何顿时激动了:“小郎君,剩下的草纸呢?可否让老夫一观?”
樊伉摇了摇头:“现在估计是不能。”
萧何愣了一下,没想到他拒绝得这样干脆,依然不死心地问道:“为何?”
樊伉很诚实地回答道:“因为其他的我全裁了当厕筹擦屁股了。”
萧何&张良:“?!!”
第28章 交易
“你你你你€€€€你怎可将这么珍贵的黄草纸用来擦屁股呢?”萧何瞪圆了眼睛,不顾仪态地一把上前抓着樊伉的胳膊,激动地道。
樊伉抹了把脸上被喷的口水,往后退了一步,说:“萧丞相,你太激动了。”
萧何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怒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你你你你居然拿来擦屁股!你这是想要气死我啊!”
萧何越想越生气,一时怒起,居然不顾此时就在樊府,捋起袖子追着樊伉就要揍他。
樊伉被追得抱头鼠窜。
“有话好好说,别打人啊!”樊伉一边逃一边抱怨。
得到消息的吕€€匆匆赶过来,就看到樊伉被萧何和张良追着打的情形。
护子心切的吕€€当即脸色一变,冲上前来将樊伉挡在身后,笑着道:“不知伉儿这孩子哪里得罪了丞相和留侯,让两位如此生气恼怒。”
樊伉看着年纪小,然而滑不溜丢的,萧何追了半天,也有些累了,正好借坡下驴,不过依然气咻咻的。
他扬着手中的黄草纸,抖到吕€€面前,喘着气道:“小郎君居然拿这么珍贵的黄草纸擦屁股!”
最好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说出来的。
吕€€接过黄草纸仔细看了一遍,脸色微变,然后回复成先前微笑的表情道:“丞相勿恼,当心伤到身体,这种粗活就让奴代劳了。”
说罢,捋着袖子转身望着樊伉,笑容特别灿烂,眼神特别凶狠:“臭小子,准备受死吧!”
樊伉见势不妙,转身就跑。
“你敢跑试试?我打断你的狗腿!”吕€€怒不可遏。
无名上前一步,挡在樊伉身前,一脸的冷漠:“小郎君年幼体弱,会伤到他。”
萧何见状也跟着反应过来,追在吕€€身后有点不好意思地劝解道:“是啊是啊,小郎君年纪还小,切莫伤到他了。”
“细君,伉儿不懂事,你跟他讲道理嘛!不要喊打喊杀的。”樊哙看着乱糟糟的场面,十分头痛。
吕€€瞪了樊伉一眼,悻悻地道:“看在丞相留侯和无名公子的面子上,就留你一条狗命!”
大黑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汪”了一声。
吕€€跟瞪儿子一样,也瞪了它一眼:“不是说你!”
大黑:“汪!!”
樊伉:“……”
好一阵鸡飞狗跳之后,一群人总算移步屋子里。
樊哙让人送上黄酒,亲手执壶,为萧何和张良斟了一杯,道:“犬子无状,让丞相费心思了。”
萧何端着酒钟,心思全然不在喝酒上面,一双精明又睿智的眼睛一直放在樊伉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