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这么想的?”刘盈见他不计较,心下稍稍放松了一些。
从小到大,除了长姊鲁元,就只有樊伉跟他最亲近,至于他的那些亲兄弟,要么年岁相差很大,要么对他总有敌意,他很喜欢樊伉这个表弟,不想因为这件事情而导致两人之间的兄弟情谊而出现什么变化。
“是啊,不然还要怎么样?”樊伉劝解他道,“所以表兄就不要因为这个事不高兴了。”
唉!
穿越人士不好当啊!
被人抢了发明创造也就罢了,事后还要安慰抢劫者的儿子,简直不能更悲摧。
刘盈见樊伉是真的不介意,顿时高兴起来,话也多了不少。
他左右瞄瞄,樊伉会意,让身后的牛车和卫士离得稍远一些,拉开了距离,确认他们的谈话不会被人听了去之后,才道:“表兄还想说什么。”
刘盈这才悄悄告诉他道:“那日我带着红薯回宫以后,听说戚姬找上父皇讨要种红薯和造纸的差事给戚家人,不过萧丞相和留侯都不同意,最后才决定让治粟内史罗珠负责。”
“……”这戚姬的胃口挺大的啊,也不怕胃口太大吞不下撑着了。
两样都想要!
还好刘邦没有一时脑子时水,精虫上脑同意。
“本来丞相和留侯是想让伉儿负责的,不过阿母说伉儿年幼体弱,现在专心养身体最重要,其他的事等过几年年岁大些也不迟。”
樊伉知道这是吕雉爱护他,不想让他做这个出头鸟,让他藏拙的意思。
现在专心养身体,过几年再操心这些事。
过几年是什么时候?不就是暗指等刘盈做皇帝嘛!
樊伉扭头看了一眼仍一脸稚气的太子刘盈,不得不承认,比起猜忌心强又强势的刘邦,太子刘盈上位对他而言的确更加有利一些。
至少现在的刘盈对他十分信任,没有什么坏心思。
“姨母总是有道理的。”樊伉点点头,“表兄回宫后记得替我谢谢姨母。”
刘盈依然有些闷闷不乐。
城外的那块地还是他阿母据理力争,最后他父皇才同意,要不然他父皇都不打算给。
刘盈正郁闷着,不妨额头上一痛,扭头看到樊伉正拿手指弹他。
“小小年纪怎么心思如此之重?想太多当心以后长不高哦。”
刘盈捂着额头看着樊伉,不服气地道:“伉儿比我还小!”
“是啊,可是我的心智成熟啊!哈哈哈哈哈!”樊伉大笑起来,道,“表兄,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放心罢,我知道该怎么做。”
刘盈仔仔细细地看他的表情,发现樊伉似乎真的对此毫无不悦之色,才放下心来,吁了口气,道:“伉儿不介意我就放心了,表兄出宫一整天,也该早些回去,免得阿母担心。”
几人入城后便分道扬镳。
太子刘盈带领侍从回宫,樊伉带着家中仆役赶回安春坊。
樊伉忙了一天,疲惫异常,回到樊府,用过晚食,洗洗就睡下了。
无名举着油灯跪坐在炕上正在挂纱帐,挂完扔了一小块黑漆漆的东西到熏炉里,霎时一股奇特的草药味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你烧的什么?”樊伉好奇地问道。
“驱虫药,烧了一晚上都不会有蚊子。”无名将纱帐整理好,挨着樊伉睡下。
自打知道樊伉能梦到神的世界以后,吕€€和樊哙甚为担心他的安危,偏樊伉又有点狗脾气,不喜欢屋里有人伺侯,无名便主动收拾东西搬到樊伉屋里,给他值夜,也有顺便保护他的意思。
一只狗头从纱帐外钻进来,大黑大大地打了个喷嚏,然后窝到炕底躺了下来。
樊伉:“……”
“郎君如此聪慧,发明了许多惠泽万民的东西,却又既不爱名,也不贪利,图什么呢?”
“心安啊!”樊伉扭过脸,看着无名英俊的脸孔,心想或许他还可以再贪心一些,待将来长大了,找个两情相悦的人谈场无伤大雅的恋爱。
“这倒是个很好的理由。”无名居然颇为赞同,“人活在世上,想要求个心安太难了。”
樊伉翻了个身,仰着脖子望着无名,仰了一会觉得脖子有点酸,就把无名的胳膊拉下来,枕在脖子底下,发现这样舒服多了。
“无名兄呢?”
“我啊,四处游荡呗,若是没有遇见郎君,兴许我早已离开,说不定还会往北,去匈奴的地盘看一看。”无名曲起另一条胳膊,枕在脑后,道,“郎君能梦见神仙住的地方,难道就不想去寻找神仙之地么?”
这有什么好看的?
他就是从那个世界过来的。
想要回去,除非他能像老妖怪一样活个两千多岁,想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郎君不想当神仙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当然想了。”樊伉说,“可是若是真的能长生不老,千百年过去,当初的亲人朋友全都不在了,只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高兴的事无人分享,悲伤的事无人分担,那和行尸走肉又有何区别?这样的长生又有什么意思呢?”
那样的日子他已经过了二十多年,早就已经厌倦了。
如果说穿到穷得掉渣的大汉朝,还有什么值得让他欣慰的事情的话,那就是给了他一对真心关心爱护他的亲人。
这是拿什么都换不来的财富。
“你说的对!”无名抬手,拿手背蹭了蹭他的脸,说:“以后郎君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都会帮你的。”
“我啊€€€€”樊伉打了个长长的呵欠,眼皮渐沉,“我就想种种地,赚赚钱,当个闲云野鹤的陶朱公啊。”
无名:“……”
还真是非常朴实的志向。
这天晚上樊伉很少见地做了个梦,他梦见自己一觉睡死之后,躺在出租屋里无人发现,最后尸体都臭了,邻居报了警,房东带着警察来检查才发现他已经腐烂发臭的尸体。
他看着警察将他装入裹尸袋,运回太平间。
因为无人认领尸体,最后被送往火化场火化,骨灰都没人领,最后被人当垃圾扫了出去。
二十八年的人生,最后化作那一€€尘土,消散在人世间,了无痕迹。
因为梦境太过悲伤,醒过来的时候,樊伉发现自己的脸上还是湿漉漉的,用手一抹,全是水。
他目光朝上,看到无名乌黑深幽的眼睛正瞅着他,心想无名最好不要问他为什么脸上会有水,要不然他肯定会翻脸。
许是他眼里怨气太甚,无名居然看懂了他的心思,果然没有多问,默默地给他打来温水,等侯他洗漱完毕,一同用早食。
托樊伉的福,樊家的伙食大有改善,如今在满栎阳城都是出了出的好。
一顿早食也是包子馒头糜子粥豆浆应有尽有。
可惜还没有出现菜籽油,要不然油条煎饼花样更多。
吃过早食没多久,就有人来报,栎阳内史到访。
第34章 萌芽
新任的栎阳内史是来给樊伉送契约文书的。
陛下迁都在即,整个栎阳城的公卿都在为了迁往长安城而忙碌着,栎阳内史第一时间急匆匆地将城外赏赐给樊伉的地契处理好,送了过来。
文书是用非常优美且难懂的小篆写的,樊伉看不懂,递给无名。
无名扫了他一眼,这才告诉他,栎阳内史将城外煤山往外方圆百亩的面积都划给了他。
相比起刘邦的敕令,这明显是放了水的。
“契书既已交付郎君,某就告辞了。”新上任的栎阳内史对着樊伉笑眯眯地起身告辞,态度非常之好。
能不好么?
他一个栎阳小吏,能当上栎阳内史,还是托了小郎君的福。
若不是小郎君横空出世,和太子解了年前雪灾流民一围,罗珠不会高升治粟内史,当然他也就不能升任栎阳内史。
收了契约,樊伉有点小激动。
从今往后,他也是小有资产的人了。
这要是放在现代,城郊有百亩的土地,妥妥的人生赢家,要是运气更好一点,遇上城改或拆迁,基本一辈子可以混吃等死。
可惜这是地广人稀到处都是荒地的大汉朝!
激动过后的樊伉,又开始忧心起来。
赏给他这么多地,就意味着从今年起,他要开始交税了。
在汉朝贵族也是要交税的,有地有丁就得缴税,吕后的外甥也不能例外。
给他这么多地,他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发财了,而是要交好多好多的税钱啊。
好在现在他还有爹娘可以靠。
他现在还是个未成年,啃老也不会有人笑话他。
樊伉很不要脸地想着。
不管怎么说,能靠着自己的努力从一个无产阶级陡然变成一个有产阶级,撇开赋税不谈,内心还是挺骄傲挺满足的。
有了产业,自然要去巡查一番,早点计划好或是开垦成田地,或是建作坊,早一日开始经营,也好早一日有收益。
樊伉带着仆役出了安春坊没多久,就遇上了带着内侍驾着牛车赶来的刘盈。
“表兄今日这般早?”樊伉挺讶异的。
刘盈这太子其实当得也挺滋润,每天都能出宫在外闲晃,不怕被人行刺么?
刘盈支吾了几句,可能是不习惯说谎,最后没办法只能实话实说了。
“阿母让我跟着你多学点神仙手段。”一边说一边拿眼神瞅樊伉,生怕他不高兴。
“……”果然撒一个谎,就要用更多的谎言来圆这个谎。
樊伉脸扭曲了一下,简直要泪流满面:“表兄高兴就好。”
说着他瞅了瞅刘盈身后的内侍,又道:“不过以后表兄出宫还是多带点卫士,安全为上。”
刘盈爽快地点头:“知道了。”
话不多说,几人碰了头,直奔城外。
刘邦赏给樊伉的庄子就是去岁冬天的时候用来安置流民的那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