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阳庆公。”郑侍医顿时表情都不一样了,很有几分樊哙见到韩信时的迷弟模样,十分激动,“惭愧,老朽郑€€,见过阳庆公。”
樊伉摸了摸脸,心想这也是个追星族啊。
公乘阳庆道:“未得先生允诺,吾擅自在廊下观先生处理外伤技艺,十分惭愧。”
“不敢不敢。”郑侍医道,“就怕在下才疏学浅,让阳庆公笑话了。”
公乘阳庆不由莞尔一笑:“哪里。适才观先生所为,很有几分启发,有空我们不妨多多交流交流。”
郑侍医喜道:“今日我的课已经讲完了,明后两日也没有医理课。择期不如撞日,阳庆公若不嫌弃,还请到宿舍一叙,我们把酒言欢。”
公乘阳庆哈哈一笑,道: “老夫所学颇杂,于外伤上反而不如先生专精,我也想向先生请教。”
说罢他转过目光望着阿沅又道:“这位夫人如何称呼?”
阿沅连忙道:“奴唤阿沅。”
“原来是阿沅夫人。”公乘阳庆朝她拱了拱手,说,“阿沅夫人于缝合上的技巧着实令我等望尘莫及,老夫佩服。”
“阿庆公谬赞了。”阿沅有些受宠若惊。
能让当世医术堪称第一人的公乘阳庆如此称赞,的确称得上是一种荣耀。
“走走走。”医痴郑€€已经喜上眉梢地拉着公乘阳庆走了,临走的时候本着同僚的情谊还非常好心地叫走了阿沅。
能让当世医术第一人的阳庆公指点的机会可不多,拉上阿沅绝对是好心,没有二意。
樊伉朝着跟去的阿沅使了使眼色,阿沅秒懂,给了樊伉一个“郎君你放心”的眼神,跟着二人走了。
“乘光,让人给郑先生和阳庆公送壶好酒,再叫厨房做桌好菜。”樊伉吩咐道,“去告诉阿翁一声,就说阳庆公到书院了。”
也省得他派人到处乱找。
乘光应了声喏,下去吩咐去了。
无名也很高兴的样子:“来了也好,让他给郎君看看。”
樊伉身患癫疾一直是无名的一块心病,虽然这两年樊伉几乎都没怎么发病,但总归让人放心不下。
“没事,我不要紧的。你看这几年我的癫疾都没发作过了。”成天被人说你有病啊要吃药啊,说了这么多年樊伉已经很淡定了,仿佛已经默认了自己身患癫疾的事。
“那也要看。”无名兄的态度十分坚决。
“行行行。”樊伉心想他根本就没病,能看出个名堂来才有鬼。
第147章
傍晚时分,接到消息的樊哙和吕€€乘坐牛车匆匆忙忙地赶回书院,公乘阳庆和郑€€的医术交流讨论会也正好告一段落。
刚一出来老头儿就被吕€€心急火撩地请去给樊伉看病!
樊伉的院子在书院靠南边的一个角落里,面积不大,至少和书院其他的院子相比,他的院子还稍微显得有点小。
不过因为是自住的缘故,樊伉尽可能地将院子收拾得干净整齐舒适。
只不过他的舒适跟别人相比有点不一样。
一般人家的院子多少会种些花花草草,有些讲究的甚至还会挖个水池种点水生植物点缀院子,增添几分雅趣。
但樊伉的院子里这些统统都没有。
进门就是平整的水泥地面,一面靠墙的地方摆放了几个武器架,边上还吊着两个沙袋。
公乘阳庆他们进来的时候,院子里还晾着没晒干的粮食。
一见这个水泥地面,公乘阳庆眼睛就亮了起来:“这个好,晒东西不错。”
说着他还用脚跺了跺地面,看他表情如果不是边上人太多,这老头甚至还想蹲下来敲一敲地面。
樊伉笼着袖子笑眯眯地看着他:“这是小子无意中捣鼓出来的一种叫水泥的东西,用来铺地修路挺不错,就是配方拿捏得还有些不准,容易开裂。”
炒水泥这个东西其实挺简单的,小时候他们老家建房子,那个时候商品流通不像现在那边发达,很多人都自己去炒。
“就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公乘阳庆捋须微笑。
吕€€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儿子在书院的住院,光秃秃的一片,连盆花都没有,不由道:“水泥铺上是好,可也太单调了吧?要不阿母明儿叫人给你移点花木过来,墙角那个位置再给你开个小水池。我见信武侯府中的院子就这么布置的,春天的时候开满了花看着挺雅致的。”
樊伉顿时满头黑线:“阿母,这些花啊树啊水池的好看是好看,可是容易生蚊子。”
大约是现代社会生活安逸带过来的毛病,他不耐热也不耐冷。冬天的时候还好,反正一天到晚都烧着火炕,夏天天气闷热,关着窗子睡觉还要熏驱蚊的药草,要是种一院子的花草还养个水池,他还要不要活?干脆喂蚊子好了。
“而且吧挖的水池如果不是活水就得经常换水,不然会很臭。”樊伉补了一句。
吕€€皱眉仔细思索了一下,觉得上次去信武侯府上的时候,依稀确实好像闻到了那么一点点味道。
她犹豫了一下,招来阿偌,悄声吩咐:“回去后记得提醒我让人担点土把我院子里的那个池子填了。”
阿偌应了声喏。
樊哙看了她一眼,上前道:“伉儿,你素来体弱多病,我与你阿母甚是忧心。难得阳庆公游历到此,不如趁此机会让阳庆公给你把把脉可好?”
这个儿子如今实在是太有主意了,但凡遇上跟他有关的事,樊哙和吕€€一样都是用着一种带商量的口吻说话,看得周围一群纨绔十分羡慕。
尤其是吕禄,从小就在吕释之的棍棒教育之下长大,看到樊哙和吕€€对待樊伉的态度,各种羡慕嫉妒恨。
郦坚也忍不住对小伙伴吕产咬耳朵:“临武侯在府中居然如此亲切?”
他父亲郦商算是不着调的,因为好美色,花在女人上头的心思比他们这些做儿子的还要多,大约就是这个原因,郦商对他们兄弟态度还算是十分和蔼,勉强称得上是慈父。
但他父亲哪怕是心情最好的时候,对他说话也不像临武侯对樊伉那般轻言细语。
吕产目光扫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姨父常年在外征战,独留伉表弟和姨母在家中,姨父心有愧疚,对他如此疼爱也就不足为奇了。“
郦坚翻了个白眼。
临武侯常年在外征战,他阿翁难道就成日在家里守着他们兄弟?
数数这院子里站着的少年郎,他是说那些贵族纨绔们,那些从小无父无母的贱民不算,谁家阿翁不是常年在外带兵打仗?
没有老父在外拼搏,哪有他们现在的好日子过,早跟那些贱民一样了。
可在家里不还是一样要挨抽?
真是同人不同命!
樊伉虽然觉得没必要,但樊哙和吕€€都一脸殷切地看着他,拒绝的话就不好说出口了,只得点头:”如此,便有劳阳庆公了。“
”不敢不敢,老夫是医匠,治病救人乃是本份。“公乘阳庆一脸慈爱地看着他,道,”还请公子能让老夫把脉一观。“
樊伉只得撩起衣袖,将胳膊伸出来。
他现在正处于身体抽条的时候,胳膊又细又白,简直比女娘们的还要漂亮。
无名眉头一皱,上前将他的衣袖打下来,一直遮到手腕部分,道:“郎君当心天凉受寒。”
樊伉有些莫名其妙。
现在已经是四月天了,温度回升,露一露胳膊其实并不会觉得有多冷。
“诊脉吧。”无名道。
公乘阳庆搭脉细诊,表情平静,约摸盏茶功夫方才收回手。
“如何?”吕€€樊哙和无名兄三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公乘阳庆道:“吾观公子脉象不浮不沉,节律均匀,从容和缓,尺脉沉取不绝,乃为常脉,公子身体十分康健,并无大碍。”
吕€€道:“可他为何三番两次发作癫疾?”
公乘阳庆道:“小儿易感惊厥,有时环境骤然变化甚至季节更替都有可能促发惊厥。这样吧,我开两副安神醒脑的药方,公子坚持服用便可。”
吕€€仔细回想,发现樊伉第一次发作癫疾是在来栎阳的路上,当时他们刚被燕王余孽袭击,倒也符合公乘阳庆所说的情况。
想到儿子居然因此受到惊吓引发癫疾,吕€€恨不能将已经死去的燕王臧荼从土里挖出来,再抽他个一百遍。
公乘阳庆开了药,用的还是樊氏出品的白纸。
老头儿一见那雪白滑腻的纸张又开始有点爱不释手。
好东西啊!
用来开药方真是太可惜了!
吕€€拿起药方让阿偌下去煎药,樊哙道:“阳庆公初来栎阳,吾等不知,颇有怠慢,望阳庆公毋怪。”
阳庆虽然也有爵位,然而只是第八等公乘,无论是权势还是身份地位都与第二十等的彻侯樊哙无法相比,被樊哙如此郑重地道歉,连忙起身连称不敢。
“临武侯实在太客气了。”
樊哙道:“阳庆公此来栎阳定要多停留些时日,我们把酒言欢。”
他和吕€€只有樊伉这么一个儿子,哪怕公乘阳庆给樊伉把过脉,知道樊伉身体很健康依然十分不放心,恨不能把公乘阳庆和樊伉绑在一块才好。
公乘阳庆此来栎阳,他自然是能想办法多挽留公乘阳庆一日便是一日。
公乘阳庆捋须一笑,道:“我也正有此意。郑先生医术精妙,于外伤一途上比我更为专精,我也有意多留几日,与郑先生多讨教讨教。”
吕€€一双漂亮的眼睛便朝郑€€扫了过去,郑€€连忙道:“我对阳庆公也甚是仰慕,如此求之不得。”
书院简陋,而且又是读书育人的地方,不适合招待客人,樊哙和吕€€便打算先回栎阳。本来吕€€还要樊伉跟着他们一起回去,不过樊伉以书院事务繁忙为由推掉了。
吕€€知道他这个书院连吕皇后都知道,倒没有坚持,叮嘱乘光他们好好照顾郎君,便与樊哙公乘阳庆等一同返回栎阳。
等人一走,樊伉便招来郑€€和阿沅,询问他们的医学讨论会成果。
郑€€不用说,妥妥的公乘阳庆的脑残粉,见到偶像心情激动不已,樊伉一问,便迫不及待地开口。
“阳庆公不愧为脉案大家,医术精湛令我等佩服!郎君不知,阳庆公家中有先人所遗黄帝、扁鹊之脉书,五色诊、药论、揆度阴阳外变竟无一不通,实乃我辈翘楚……”
郑€€正滔滔不绝,赞颂公乘阳庆,樊伉听得头大:“停€€€€”
他知道公乘阳庆医术了得,可他现在想听的不是这个。
他望着阿沅,道:“阿沅你来说。”
阿沅整了整衣衫,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方才开口道:“方才阳庆公与郑先生讨论医理十分热切,又研究了新出的刀伤药。奴不通医理,郑先生与阳庆公的话多半没有听懂,但奴看得出来阳庆公对刀伤药十分推崇,对郎君的所为也很赞赏。”
“奴以为阳庆公此人一生行医,对医术有着常人无可比拟的执着与热爱,功名利禄皆不放在心上,若是郎君能许以此人一个能够专心研究医理的条件,阳庆公未必不愿意留下来。”
樊伉点头:“阿沅你做得好。”
郑€€一脸茫然,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他和阳庆公只是友好地交流一下医术,跟着他一起去的阿沅就看出这么多东西。
但这些都是不重要,重要的是郎君想要阳庆公留在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