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宴时敛下眼眸，松开抓着林初珩的手：“那你赶紧去吧，等会我自己想办法拔针。”
“行，要是还不舒服记得去医院。”
季宴时看着他匆忙离开的背影，眸色深沉。
*
赶往医院的路上，林初珩右眼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雨水打在车窗上噼里啪的响，看着面前看不到头的车流，林初珩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他想不明白，陆昭野今天不是请假回家给他爸过生日吗？怎么会出车祸？
是的，刚刚警察打电话给他说的就是陆昭野出车祸的事，人已经在医院，联系不上他家里人，警察只好把电话打到他这里来。
电话里警察只是通知他去医院，也没说到底怎么回事，更不知道人现在怎样了。
因为大暴雨，高架桥堵车堵得越厉害，走走停停的，堵车过程中林初珩给陆昭野父亲打了好几个电话，对方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直到林初珩到达医院都没能打通那个电话，气得他想砸手机，有些人就不配当父亲！
不知是不是下雨的缘故，医院大厅走廊人来人往的，比平时多人，大家步履不停有些吵杂。
林初珩走进大厅，穿过人来人往的人群，看到了坐在长椅上的陆昭野。
走廊长椅上少年闭着眼，侧身靠在椅背上，被雨水打湿的碎发乖乖的垂在额前，额头右侧裹着块厚厚的纱布，身上白色的衣服沾满了血渍和泥水，浑身都脏兮兮的，在他脑袋再次垂下去前，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掌稳稳托住他的脑袋，把人扶正。
林初珩松了口气，还好只是受了点小伤，放下心的同时又觉得心疼。
也不知道这孩子今天到底遭遇了什么，怎么变成这样，今天是他爸爸的生日，应该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在一起吃饭才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流着血可怜兮兮的坐在这里。
掌心触及男生滚烫的脸颊，林初珩原本松开的眉间又皱了起来，怎么这么烫，额头上都是汗水，发烧了？
“人没什么大事，就是磕到头流血了，已经做了包扎，医生建议最好做个全身检查，特别是脑袋，拍个片什么的，就怕里面有淤血。”接待林初珩的正是上次所里的那位警察大哥。
再一次见面，警察大哥也忍不住说两句：“这小子，喝了酒还在马路上晃晃悠悠的，还好对方司机刹车及时，不然命都没了。”
“林老师，你看看怎样能联系上他的家人，让他们过来处理一下费用和赔偿的事，顺便带回去好好教育一下，这样下去可不行。”
“好的，我试试。”林初珩冷静下来，拿出手机又拨通了陆昭野父亲的号码，依旧没人接。他气得磨牙，没办法只能打给陆昭野舅舅了，希望他舅舅有空来一趟医院吧，只是刚点开手机想打过去，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想起什么，林初珩摸了下陆昭野外套的口袋，没摸到他的手机反而摸出了一盒头孢丙烯胶囊。
林初珩瞳孔骤然放大。
第22章
陆昭野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京市下了一天的雨，天空一直都是灰蒙蒙的，他祭奠完母亲从山上下来，一辆全体通黑的卡宴停在他面前。
车窗降下来，是陆志宏的秘书，“少爷，陆总派我来接您回家。”
不知为何陆昭野突然特别想笑，三番四次让他回去，既然陆志宏那么喜欢在别人面前演父慈子孝，那他就陪他演一回好了。
陆昭野坐上车，回到陆家。
他的那位后妈苏婉见他回来，愣了一下，眼里的诧异差点收不住，但很快她就换了一张脸，笑了起来，脸都要笑烂了，“小野回来了，正要吃饭呢就等你了。”
一屋子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虚情假意的扯了个笑脸和他打招呼。
陆昭野刚进门，陆昊南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撞他腿上，小孩手里的巧克力冰淇淋弄得他裤腿都是，黑色的液体滴在他白色的鞋上。
无比的刺眼。
“擦干净。”陆昭野强忍着脾气。
他今天心情本来就不好，满身戾气，现在更烦躁了。
小孩眼珠子转了转，不仅没擦干净没道歉，小嘴一噘想跑，陆昭野伸手抓住人，“我让你擦干净，听不懂人话？”
陆昊南嘴巴一瘪哇哇的哭了起来。
就会哭是吧，陆昭野抢过他手里的巧克力冰淇淋，二话不说直接往他脸上涂，给他脸上衣服上都涂满了他喜欢的巧克力冰淇淋。
陆昊南哭得更大声了，边哭边喊：“这是我的家，你滚出去！”
“滚出去！”
苏婉赶紧把陆昊南抱开，哄着：“没事没事，别哭，妈妈再给你拿一个。”
旁边的人听到声音都围了上来，开始指责他。
“你这做哥哥的怎么回事？他是你弟弟，你怎么这样！”
“他就是个孩子，你跟他计较什么。”
“不就是不小心弄到你身上，你当哥哥的怎么这么小心眼，他又不是故意的！”
陆昭野扯了扯唇角，“我也不是故意，不小心弄掉……”
“陆昭野你闹够了没有！”
他话还没说完，伴随着怒吼声，一个巴掌打在他脸上，接着是一阵尖锐刺耳的鸣音，面前是陆志宏愤怒的神情。
陆昭野听不到声音，但能看出来陆志宏很生气，五官扭曲眼睛在冒火，然后他就笑了，真是可笑，现在生气有什么用，在叫他回来的时就应该想到会有这样的场面！
胃里翻江倒海的，面前的这张脸，让他恶心得想吐。
“陆昭野！”
不知是谁喊了他一声，声音有点熟悉，再睁开眼，陆昭野闻到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胃里空荡荡的，一时间分不清他在哪里，梦里还是现实。
想抬手发现全身跟散架似的，没有力气，转过头便看到了他趴在他身侧林初珩。
今天的林老师没有戴他那厚重的黑框眼镜，白炽灯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长长的睫毛落拓出一片阴影，他闭着眼睡颜恬静，只是不知道在担心什么，眉头紧紧的锁在一起，身上披着件比他身材大许多的西装外套。
“醒了？”听到声音陆昭野抬起眼眸，看到了站在旁边的明商舟，他下意识的想起身，被明商舟摁了回去。
小声提醒：“别动，你们林老师刚睡着不久，别吵醒他。”
陆昭野躺回床上，不敢再乱动，小声询问：“怎么回事？我怎么在这？”
明商舟比他还疑惑：“你不记得了？”
陆昭野摇摇头，他只记得自己在陆志宏家大闹了一场，出来的时候天还下着雨，他只想快点远离那个地方，后面的事就不记得了。
明商舟摁了摁太阳穴，其实他知道的也不多，他接到林初珩的电话时，刚参加完一场发布会的晚宴。
林初珩是用陆昭野是手机给他打的电话，当时他看到陆昭野来电时还觉得神奇，这臭小子居然会主动联系他了，结果电话一接通，是林初珩的声音，告诉他陆昭野出了车祸。
不仅出了车祸，还喝了酒吃了头孢，正在抢救室抢救，他听完立马赶了过来。
只是他是在隔壁市参加的发布会，离得远再怎么加速赶到这里时，已经凌晨四点。他到时该处理的林初珩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进来就看到陆昭野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而林初珩趴在这睡着了，这睡姿并不舒服他应该很累才会在这睡着的。
是医生告诉他，要不是林初珩发现及时，抢救及时，他来就是来给人收尸的。
“现在到你说说了，你怎么回事？喝酒还敢吃头孢，不要命了？有勇气去死没勇气弄死他们？”
“什么？头孢？”去死又是怎么回事？陆昭野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明商舟说的头孢是什么东西。
消炎药。
那是他早上起床喉咙痛，去花店买花时路过药店，顺手买的消炎药。
不对，顺序弄错了，他没想死。
他是先吃了药，去墓地看完他妈，从山上下来才去的陆志宏家。
然后发生的事就跟刚刚梦里差不多，陆志宏向来喜欢在别人面前展现他作为父亲的权威，而他最擅长的事就是挑战陆志宏的权威。
以为那一巴掌就能让他变乖听话？做梦。
他当场就把那桌饭给掀了，不是逼着他来吃饭吗，那就吃吧，吃空气去。
“陆昭野！”陆志宏气得脸都绿了。
他生气陆昭野就高兴，来这的目的也达到了，拍拍手准备走人，被陆志宏喊住。
“你今天敢踏出这个房门半步试试，你敢走，我明天就把你妈投资的那个游乐园转让出去。”
“你敢！”陆昭野死死攥紧拳头，忍了又忍才忍住没冲上去给陆志宏两拳。
那个游乐园是他小时候妈妈为了他专门投资建造的，小时候妈妈一有空就会带他去哪里玩，也是妈妈留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遗物，陆志宏怎么敢说出这种话。
“你可以试试。”
两人谁也没让谁，就这么胶着着。
然后是苏婉倒了那杯酒给他，让他服个软跟陆志宏道歉赔个不是，这事就算过去了。
陆志宏最后那句话，陆昭野还清楚的记得，他说：“陆昭野，你苏阿姨已经给台阶下了，你别给脸不要脸，你可以不喝，但我向来说到做到。”
他没有服软也没有道歉，但喝了那杯酒，陆志宏才放他离开。
“我出了小区门，后面的事我就不记得了，再睁开我就在这里了，我真的没想寻死。”他妈妈的东西还在陆志宏手里，他怎么可能去死。
所以出车祸不单单是因为酒精，而是头孢和酒精起了反应。
“好，我知道了。”明商舟揉了下他的头发，“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后面的事我来处理。”
“那林老师……”
明商舟弯了下唇角：“有我在，你担心什么？”
陆昭野怕惊醒林初珩，僵硬着身子不敢乱动，只敢活动脑袋。
从他这个角度看去，他的小舅舅脸上不自觉的挂着笑容，眼神温柔的看着他们林老师，伸出手替林老师拉了下背上的西装外套，盖得更严实些，那种眼神他第一次在小舅舅脸上看见。
陆昭野眨了眨眼睛，眼眶有点发酸，一直以来他是班里最讨厌林初珩的那个，他嫌林初珩麻烦屁事多，固执己见难以沟通，还总是针对他似的找他的茬，没想到在他最需要人的时候，不计前嫌陪在他身边也是林初珩。
当然还有他的小舅舅。
也是，有他小舅舅在，他还需要担心什么，这世上就没有他小舅舅解决不了的事，他相信小舅舅一定能照顾好林老师的，陆昭野安心的闭上眼。
此时凌晨五点，世界万物陷入沉睡，万籁俱静。
明商舟挂在脸上的笑容就没有下去过，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靠近林初珩，看着林初珩的同时，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老师、医生、演员那么多个身份，到底那个才是真正的他？
但是光靠想又有什么用，得了解才知道，他向来是行动派。
没事他有的是时间。
靠得近明商舟发现林初珩右边耳垂上，有一颗小小的，如同芝麻般大小的黑痣，还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