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忙点头,拿了吹风机走出来,梁砚则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嘴角噙着笑,等着我帮他吹。
我难得享受这样的时刻,毕竟也只有这时候的梁砚特别安静,不会再说什么混蛋话做什么混蛋事,就像是某种大型猫科动物终于睡着了。
梁砚看上去也很享受这样的时刻,虽然曾经他指责我差点烧焦了他的头发。
“睡吧。”
梁砚难得地没有折腾我,像是非常好心情地躺上了床。
我感觉这会是一个提问的好时机:“先生,那个一直常来的客人是林家的长辈吗?”
梁砚皱了一下眉头:“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我说:“就是有些好奇……我没想到先生会邀请林家的客人来。”
“我没邀请他。”梁砚似乎是冷笑了一声,“他也不是我的客人。”
我的心口微微一缩。
我很少从梁砚这里听到这样带有明显情绪的话语。
听今天那个面目可憎的林家长辈话里头的意思,现在梁砚正追着林家穷追不舍,势必要除之而后快。
我问:“梁家和林家是对头吗?”
其实这个问题林叔已经给我过答案了,我也是顺着话题随口一问,没想到梁砚却瞥了我一眼,语气莫名地开口:“是,你不要自作多情,也不必担惊受怕。”
?
梁砚语气淡淡地说道:“你虽然也姓林,但我还没有那么讨厌你。”
我感觉眉角抽抽着在跳。
自作多情什么?
他是以为,我会觉得梁砚对付林家是因为我的缘故?
一丝荒谬掠过我的心头。
我很难想象梁砚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怎么会联想出这样奇怪的结论。
但最终我还是赶紧表忠诚:“先生讨厌林家,我也讨厌林家。”
我又说:“我,我会和他们割席!”
梁砚似乎是被逗乐了,寡淡薄情的面容上此时浮现出一点淡淡的笑容,说出的话却带着一点不容置喙的意味:“不用你动手,我来帮你割。”
我心里腹诽,怎么还真要玩物理意义上的割席吗。幽默得有点太过头了吧。
但我还是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
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心里想,等梁砚睡了,我就蹑手蹑脚地把我的东西搬去走廊尽头那个小房间。
床垫应该早就晒干了吧,不侍寝的日子我还是回我的屋去睡,省得我在这张床上多躺几天,我刚硬下来的心就又软了。
我不能总这样下去了。
做自媒体挣的不算大钱,但度过找工作的空窗期应该还是够用的。夏岭说要帮我,虽然不能完全依靠,但也许能帮上忙。
我这样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过了半天想闭上眼,额头上却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好像有羽毛划过,有些轻微的瘙痒,却不让人反感,反而让人心悸得无以复加。
我睁开眼睛,看见月光下目光炯炯的梁砚,正低下头,抿着唇看着自己。
他似乎是没想到我还没睡,一时间竟然有些许茫然。
但很快那点被掩藏在面具下的无措便被从容地掩饰下去。
他轻笑着凑过来,鼻尖和我的鼻尖轻轻相蹭,灼热的呼吸扑打在我的脸上,我听见胸腔里如鼓声一般明亮的心跳。
“睡吧。”梁砚说,“晚安。”
心脏瞬间就软得一塌糊涂。
我就这样稀里糊涂地闭上眼,心中的作战计划没出息地变成了齑粉。
他知道我喜欢他。
我的眼眶有点酸楚。
他把“爱”当作他的铠甲,当作他的武器。
而我却毫无办法。
早晨我几乎是在对自己浓浓的自我厌弃中醒来。
我赖了会床,然后决定一鼓作气把自己的东西搬走。
Laki也来帮忙,但她看上去很不解:“为什么啊?这个床不舒服吗?”
这个比我年龄要大三岁的她望着那床十分艳羡。她曾经暗搓搓地拉着我用手机对着床拍照识图,但没找到价格,最后是我从柜子里翻找出床罩来,我们才意识到这样的高级定制款到底有多昂贵。
“我的梦想就是要在这样舒服的床上睡到地老天荒。”Laki一边帮我收拾东西一边这样说道,她是女孩子,但力气却比我大多了,优美的线条和肌肉让我艳羡不已,“我要带着这张床去环游世界,认识更多的人!”
我看她已经开始浮想联翩,便没有打断她去回答她问我的第一个问题。
Laki还要去做自己的工作,她虽然在我面前看上去活泼明媚,但是组织起整个别墅的日常维护工作时,却又是说一不二的强硬范。
早上没什么事情,我吃了早餐,在小花园的秋千上晒太阳,夏岭的消息就一个接着一个的来了。
我问了一句他在创业的事情,夏岭便犹如邀功似的把他的公司刷刷刷地全发了过来。
接着又是一个一分多钟的语音条。
我点开话筒,夏岭的声音兴奋地从手机里传出来:“嘿小然,我记得你高中时候画画不是特别好嘛!我这边有个设计岗缺人,你来这里怎么样?”
我点开夏岭的内容仔细一看,心里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夏岭也不是真的白手起家要自己创业,看样子他的公司也是家中的产业,大概是拿了几个给夏岭练练手。
我刚想给夏岭回复,却听见后院有一个女佣发出一声尖叫,我放下手里的书,也没来得及回夏岭的消息,从秋千走了下来。
“怎么了?”
“您看,那上面有只猫。”发出尖叫声的女佣看上去心神未定,魂不守魄的,“刚才我们在这边打扫院子,那猫在上面抓鸟!”
我顺着女佣的视线看过去,惊奇地看见三楼的阳台与窗外大树的交接处的树干上正趴着一只懒洋洋的猫。它像是没骨头似的倒成一团,雪白白的肚皮晒着太阳,从空中还在往下面掉落的羽毛充分证明了谁是杀死小鸟的罪魁祸首。
另一个人说道:“这猫爬这么高,还能自己下来吗?”
有人提议:“要不要我们把它拿下来?”
“可是我们也够不着啊。”
又有人小声说道:“就算拿下来这只猫要丢到哪里去?梁先生不是最讨厌猫了吗。”
另外有人出主意:“干脆拿那个杀虫剂喷一喷€€€€”
“别杀它!”
我打断他的话语,在一众佣人惊愕的目光里,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比起从前实在太过激烈。
我缓和了一下自己的心神,脑子里几乎是飞速运转,勉强着开口,拿梁砚给自己扯大旗,“先生不会想看到有人在这里杀生。”
佣人们其实也不想做这种作孽的事情,但他们谁也不敢真的放任一只活蹦乱跳的猫€€€€梁砚最讨厌的生物,出现在梁砚的生活区域中。
梁砚对猫毛过敏,他们谁也丢不起这个工作。
我想了想,说道:“先不管它。先生问起来,就说是我不让你们弄的。”
我看着一旁的梯子,试图提出解决方案,“去三楼阳台那里,如果把猫抱下来可行吗?”
我挑了几个人和我过去,大家背着梯子进了电梯,有人从仓库里找出网兜麻袋之类的东西,我在旁边看着直咋舌。
知道的是捉猫,不知道的还以为梁砚从前做的是什么不干净的生意。
怎么仓库里什么都有?
但是结果比想象要残酷。
我们这些人身高都不够,佣人里最高的去抓猫都要差半个胳膊的距离,最后我们只能望着在树干上慵懒睡觉的猫猫望洋兴叹。
“这猫花色长得倒是怪。”
一开始那个有点胆小的女佣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指着那只猫,“它的脸上那是什么东西?”
我这才注意到这猫的肚皮虽然是雪白的,身上各处却有许多黑白混杂,明显是一只奶牛猫。
脸长得也丑丑的,但是鼻子那里是一个极为特异的白色形状,看上去竟然有莫名的喜感。
“几把猫”,不知道有谁这么说了一句,其余的几个人盯着猫猫看着恍然大悟,笑声瞬间从楼上楼下人群里四散开。
有几个身高比较高的继续在阳台的外伸处努力,就在这时,有个眼尖的看到了什么,喊了一声:“梁先生回来了!”
我明显感受到情绪躁动起来,但他们碍于我在这里,只能垂着头不敢多说什么,但明显脸色不太好。
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这里的佣人们明显都怕梁砚。怕到因为梁砚一个简单的吩咐,甚至能做出想要杀猫的极端行为。
梁砚其实是个挺好的人。
我从心里为他辩解。
只不过他不爱我。
梁砚的车缓缓驶入,我站在三楼阳台处,俯视着许多人为他忙前忙后,他像个帝王一般下车,然后皱着眉抬头向我看来。
他的声音很沉着,在安静的别墅里听得很清楚:“小然,你在做什么?”
梁砚皱着眉头来到这里,他盯着远处的那只猫,又回过头看向我:“你应该记得,我并不喜欢这种东西。”
我说:“它好像回不去了,它困在上面了。”
“所以呢?”
“我想把它救下来。”
我说道,“它这样会饿死在上面的。”
梁砚看上去似乎无动于衷:“那就让它饿死。”
说完他便不再回头看那只长相滑稽的小猫,而是温和且不容抗拒地抓住我的手,“走吧,午饭我让恒春苑的师傅做了外带回来的,再不吃就凉了。”
我挣扎了一下,有些纠结地看着他。
梁砚看了我一会,终于是叹了口气。
他侧过头去问身边的那些站着的佣人:“拿不下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