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悬 第31章

保送的名额给了周玉朗,而我声名狼藉,在老师们或惋惜或同情或悲悯的眼神中,我知道,我已再无前途可言。

回家的时候我再次被秦修宁拦住。这一次我没有再还手。

只是头上混着血的雨水从脸上滚落下去的时候,我问他,到底要怎么样才放过我?

秦修宁只是笑却并不回答我。他轻描淡写地说:“你不是林家的私生子吗,这点钱林家不至于拿不出来吧,你爹不管你,你不是还有个哥哥吗,去找你哥要啊。”

我的右手此时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疼痛在此时趋向于麻木甚至发冷,我哆嗦着拿起手机,吃力地请求他:“我、我没见过我哥。”

秦修宁笑了笑,他的手像是把玩什么东西一样握着我的手,不轻不重地捏着我剩下的指节。他没有接手机,俯身从我身上流的血里点了点,用指尖在我锁骨上写下一串号码。

“下着雨呢,一会号码就没了。”秦修宁的吐字格外阴冷,“要打就尽快。”

我艰难地往手机里输着号码。

他们一行人早就远去了,我只看见巷子口拐角处停着辆黑色的面包车。

我不作多想,只低头继续输着号码,天空却又突然暗了下来。雨幕遮着我的眼睛,我想抬起头,但浑身上下的酸痛让我即便是做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变得异常艰难。

但有人向我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撑着一把黑伞,眉目都沉浸在他身后的夜色里,昏黄的路灯照得崎岖不平的小道上泛着冷黄的光晕,他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在雨声里居然显得格外的清晰。

我低头看了一眼我自己,觉得有些太狼狈了。我扶着墙想站起来,右上使不上力气,没站起来反而而因此重新摔了下去。

更狼狈了。

我只能假装我没看到梁砚。我不知道对方对这几天的事情是否有所耳闻,但下意识地,我想把自己藏起来,躲到哪里都好,我也不想看到对方失望的眼。

但梁砚一步一步地,走到我面前来了。

“你的手受伤了。”他说。

我“哦”了一声,低下头跟着梁砚的目光一起看向自己的手,像是刚知道自己的手指被折断了一样。

我笑了一下:“没关系。”我手腕动了一下,瞬间传来几乎撕裂肺腑的疼痛,但我还是向他开玩笑一样说道,“还能动。”

我看不懂梁砚脸上的表情。我隐约觉得他似乎是生气了。

那个会在讲台边上提醒我水银有毒,那个在天台上将我拽下两个人摔在雪里面露怒容的梁砚,似乎与我越来越远。我想伸手去抓,却发现我们之间隔着深深的雾气,我已经看不见他了。

这里是我回家的巷子口,即便林家已经让我认祖归宗,但我还是下意识地排斥那样的环境。我靠着兼职和卖画在廉租房里凑活着过夜,这条回家的路,没有一天我见不到自己身上的血。

这里混乱狭窄,视野也不开阔,被人蒙上麻袋揍一顿可能都不知道对方是从哪钻出来的。我摔在地里泥坑上,从血和泥水的倒影里看见雨夜里的车灯€€€€有人来了。

梁砚也注意到了。彼时他正低着头皱眉注视着我的手,此时听见声音也扭过头,看了一眼,又重新把目光投向我。

“你打算怎么办?”梁砚说。

我有点困惑也有点茫然地看着他,但心里却突然有种隐秘的甚至不自知的喜悦。

他不是来质问我,他是来问我怎么办。

我笑着看向他,突然觉得很轻松:“我,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我向他指了指自己锁骨上已经晕开的血迹,朝着梁砚举起手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梁砚那一瞬间的表情简直可怕到骇人。我说:“我刚才给我哥发消息了。也许他能帮到我。”

我看向梁砚。他仿佛在雨夜里完全静止了一般,连脸上的表情都僵硬得让人怀疑,我说道:“我没有抄袭,我以为我能入围的。”

我又说,“谢谢你来关心我……我一个人可以的。”

我终于从雨水里感到一丝温度,好像这个世界终于活了过来。也许我真的是一只充气娃娃,有人给我吹一口轻飘飘的气,我便能够重新动起来€€€€

“你以为赔钱秦修宁就能放过你吗?”

梁砚说,“要让他放过你,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

“……什么?”

“我可以帮你还钱,也可以帮你解决这一切的问题。”

梁砚说,“条件是,从今以后,跟着我。”

我茫然地看着他。

车灯从遥远的地方照进来,我接受不了这样刺目的光,下意识地想要躲开,但下巴却被人捏住了。

我呆呆地看着梁砚,试图去理解他说的话:“你在说……什么?”

他的手指抵在我的唇上,轻佻地用力摸了一下:“就是用钱买你啊。你母亲做过的那些伺候男人的事,难道一点都没教给你吗?”

第30章 他要让你去死

一刀一刀又一刀。我从未想过,原来命运这样喜欢与我开玩笑。

一旦我喜欢上什么人,我就要永坠地狱,万劫不复。

我被梁砚带走了。

回去的时候他的动作简直粗暴到不能再粗暴。被他扔到床上之前,我还在幻想梁砚对我说的那些刀刀入肉的话非他本意,但很快残酷的现实就逼着我不得不低下头。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温柔对我。即便那时候我身上有伤。

结束的时候目光所及之处几乎全是血。我仰倒在床铺上,突然很想笑。

某种程度上我确实得到了我想要的。我喜欢梁砚,想和他牵手,想和他接吻,也想和他上/床。

我曾经向上天祈祷,但上天听到了我的祈祷,却变本加厉地要和我开玩笑。

我声音嘶哑地问:“为什么……是我?”

我无法探寻我当时开口的目的,但我也许是真的想从他的口中听到一个稍微特别一些的答案。

“你长得好看。”

梁砚说,他的声音带着些细微的抖,我想这可能是因为他刚发泄完,尚未尽兴。

他皱着眉头看着我身上被他弄出的一片狼藉,像是很冷漠地说,“听说你很浪,也玩得开。”

他的每一句话都在刹那间为我重塑一个新的“梁砚”。

那个在天台上将我一把推下,蹙着眉头和我讲他弟弟就是这样跳楼自杀死去的梁砚,此时已经开始面目模糊。

我以为他至纯至善,也曾在周玉朗说起梁砚闲谈时替他辩护,现在看来……原来是我没长眼。

我喜欢的,原来是这样一个人吗?

我低着头,笑了一下。

我说:“让你失望了。我没那么熟练。”

在梁砚看向我的目光里,我慢慢地开口:“我没和那么多人上过床,恐怕不能让你舒服。”

我用目光瞥了他那里一眼,果然还翘着。

只是下一秒我的手腕就被人攥住,梁砚目光死死地盯着我:“你还和谁上过床。”

在今天之前我只是一个知道自己性取向的处男,虽然总是目睹母亲带人回家,但我从来都对那两具纠缠在一起抖动的肉体毫无欲念,甚至会感觉恶心。

但不知道是不是想迫切地掰回一城的心理作祟,我在他面前毫无惧色地说了谎。

“记不清了。”我说,“有些是我母亲带来的客人,有些是€€€€”

我及时住嘴,因为梁砚的表情在那一刻变得很难看。

我意识到什么,看着梁砚柔顺地笑。我模仿着我母亲的样子,我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模样甚至有些轻佻:“怎么,你是第一次吗?”

梁砚紧紧地抿着唇。片刻后他把我的手从肩膀上拿下来,转过身去。

我脸上的笑慢慢淡下去,但很快又浮起一个弧度。我拉住他刚系上的领带,将他推到了床上。

“你€€€€”

我笑着说:“你还没尽兴吧?我帮帮你。”

我在他面前自然而然地跪下。

没见过但是总听说过,毕竟也就是那么回事。

我竭尽全力容纳下眼前梁砚的东西,尽量不去抬头看他。只是眼睛被扎得很痛,总是忍不住想要流泪。

我记不清那天我究竟有没有哭,但我只记得,在窒息一样的痛苦里,他抓紧了我的头发,东西黏在我的脸上和头发上,明明身体上已经很痛了,五感都麻木得不能再麻木了,心脏却依然痛得无以复加。

我的梦彻彻底底地碎了。那个无数次少年怀春的梦,以这样一种直接又残酷的方式,终于在那个夜晚终结了。

再睁开眼,梁砚已经不见了。

眼前只有面露担忧的林叔和Laki,还有几个林家来的人。

Laki明显是被我这身惨状吓到了,不住地向后躲。那几个林家来的人则看着我交头接耳着窃窃私语,一会又推出一个穿着白大褂样式的人要来给我抽血。

我被这群从林家来、表面上“为我好”的人折腾了一会,只觉得身上更不舒服了,最后林叔怎么也看不下去,把这群看热闹的都赶出去,请了赵医生过来,帮我清创包扎。

赵医生几乎是神色大变:“怎么能把人弄成这样!”

林叔表情讪讪的,想说些什么最后也没有说。

赵医生以为我身上的伤都是被梁砚弄出来的,几乎是越看越生气,“想让人死还不如直接给个快活,这都是弄的什么?”

他几乎是心疼地看着我的右手,“这么好看的手,这么完美的关节,怎么就€€€€”

“是好不了了吗?”

我垂着眼,看着我血肉模糊的右手尾指,轻声问道。

可能是麻药也可能是别的什么,我好像感觉没那么疼了。

“啊……还是会好起来的。”赵医生看着我的表情,含糊其辞起来,“你放宽心,不要多想。”

我唇角慢慢牵动起来,对着赵医生露出一个笑:“谢谢。”

可是它最终真的没有好起来。

有别的医生来时,我悄悄地从他们手中截获了报告。

我平静地接受了那个事实,也轻轻地抚摸着右手上,那块崎岖不平、和我的心脏一起碎裂的地方。

……

“我当时真的只是上去看星星的。”

我下意识地摸着自己右手关节扭曲的地方,有些无奈地看向Laki,“现在想起来,好像我刚来这里第一天,你看我的样子就着点害怕。”

“还不是因为你那个时候很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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