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吃力地开口:“没事……就是喝了点酒。”
秦恪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下一秒我的视线就被人遮挡住了。
“别问他了。”是熟悉而沉静的声音,“看样子是胃出血,我已经联络这里最近的医院,先就医。”
梁跃翻了个白眼,嘟囔了一句,“妈的最烦装逼的人。”
“……用不着。”
我推开那双覆在我眼睛上熟悉的触感和熟悉的手,我竭尽全力说,“我自己回去。”
“想死的话我不拦着你。”梁砚的另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但你答应过我,要好好活着。”
我怔然片刻,在他掌心里睁开眼睛。
他的手掌很宽大,我睁开眼,只能看到€€€€€€€€的光从他指缝里穿行,意外的没有刺痛我的眼睛。
我闭上眼睛,声音很轻地应了一声。
意识陷入沉眠的时候我总是会回想起很多个如同切片一般完美的午后。
有湛蓝的天空,有舒展的白云,有扑飞满天羽毛的鸽子,有他被微风吹过碎发看向我的眼睛。
……
“醒了?”
睁开眼看到的就是秦恪正皱着眉头拿着水果刀对付着一只苹果,他的手边已经削了三四个苹果,有两个已经开始氧化了。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下意识地在屋里扫了一圈,看到这里似乎就只有我和秦恪两个人。
“他不在这。”秦恪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样,“放心,我知道你不想看见他,早就让医生把他赶走了。”
我没说话,盯着秦恪削苹果。
秦恪说:“这下算是见识了,梁家是不是有什么精神病遗传基因啊,怎么这一家子都不正常。”
我低着头没吭声。
“十二个小时内禁食。”秦恪又削好一个苹果,看着它们十分满意地点点头,“这苹果我替你吃算了。”
“……谁买的苹果?”
“哦,梁跃。”秦恪看了我一眼说,“要不你猜猜你被送去医院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看向他。
“梁砚直接扇了他弟弟一个巴掌。”秦恪说,“他看上去还挺生气的,和你在的时候表情都不太一样,是挺吓人的。梁跃急匆匆买了袋苹果扔在这就走了,估计又是他哥传唤。”
秦恪看向我,挑了下眉头,“其实我们想知道后续也简单,小白帆不是和他是朋友吗?”
秦恪十分熟练地跳过了我和梁跃之间的纠纷,我躺在柔软的床里,盯着白色的天花板看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
秦恪潇洒地将苹果核投了一个三分精准打击进垃圾桶,然后打开电话挑选出白帆,开了外放,唠起嗑来。
“什么,你问谁?梁跃?”白帆说,“别提了,他自己找别人的晦气没找成,现在自己倒霉了。”
秦恪笑着看了我一眼,又继续问电话里的白帆:“详细说说?”
“我也不知道啥情况,这小子死活不和我说。”白帆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干了啥彻底把他哥给惹恼了,先是停了生活费,又是关禁闭写检讨,妈的他们梁家这生活作风我是真看不惯了,压抑得简直要死……”
秦恪垂眸,把话筒设置成静音,微微抬头看向我:“你想和白帆聊聊吗?”
我摇了摇头。
还是不聊了吧,如果当时我和白帆不认识,只怕当时灌我酒的人就是他了。
白帆又讲了很多有的没的,着重点在于梁砚的恐怖和梁跃的倒霉惨状上。
他们聊着的时候许晴给我发了信息。
她诧异夏岭突然的项目变动,又问我怎么回事,和梁跃那边的项目进展如何。
疲惫犹如潮水一般席卷全身,分明只是动动手指打字,我却觉得自己提不起一丁点力气。
我很想闭上眼睛睡一觉,但闭上眼却又总能回想起那只手掌覆在我的双眼上,那样柔软的触觉。
“我想回去了。”我对秦恪说,“胃出血也没什么,不一定要呆在医院里。”
我不等他劝说我,又说道,“谢谢你帮我垫付了医药费,多少钱我还给你。”
“是梁砚垫的。”秦恪有些无奈地看向我,“这世界上没有让受害者还给加害者医药费的道理。”
我沉默了一下:“其实,我把梁跃扎得也不轻。”
“……那怎么能一样。”秦恪说,“你这是正当防卫。”
我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最终还是办理了出院,我提着一兜子药,秦恪送我回去了。
天看着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秦恪有些担心地看了我一眼,把医嘱再重复一遍,让我不要再出门了。
“我知道了。”我笑着看向秦恪,“我会好好吃药的。”
上楼的时候遇上了两个认识的同事,她们有说有笑地往回走,手里提着一盒小龙虾和一提冰啤酒。
看到我的时候她们微微一愣,其中一个很热情地要把小龙虾分我一些。
“买多了我们两个人吃不了。”小姑娘很热络,“这家小龙虾很好吃的,你能吃辣吗?”
要是放在之前我是肯定能吃辣的。
我看了一眼她手里那盒小龙虾,红艳艳的汤汁,让人食指大动的诱香, 然后摇了摇头说:“谢谢你但我今天已经买吃的了。”
其实没买,但冰箱里还有点菜,到晚上观察一下没事的话我就凑活着煮点饭吃。
但小龙虾确实好香啊,我都走到自己房间门口了,那股诱人的香气仿佛还停留在我的鼻腔里。
天像是真的要下雨了。
我推开窗户,把晾晒在外面的衣服收回来,吃了药之后安静地坐在窗边打开电脑。
我在床上躺了有一会,看着电脑的屏幕亮了又灭,窗外的风呼啦呼啦地吹进来,我从手机上回复许晴,告诉她那个项目我打算不再负责了,会移交给她。
“什么?”许晴意外地回得很快,“为什么?”
我停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回她。
在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我写完了项目移交书,打算发给夏岭的时候,门铃响了。
这个时候会是什么人来?我对着猫眼看了一眼,走廊里太暗,一时间我竟然没辨认出门口的人是谁。
“谁?”
“是我。”
我打开门,看见梁砚提着什么正站在门口。
“有什么事吗?”我冷淡开口,手放在门沿上。
梁砚默了一会,看着我的眼睛说:“我……刚才去病房找你,护士告诉我你出院了。”
“是,她说得没错,我确实出院了。”我说,“噢,你是来要医药费的?多少钱我转给你。”
梁砚沉默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片刻后,他开口:“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他又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梁跃会去找你的麻烦。”
我其实不该因为这事发怒,或者说本身就是我擅自改了那幅画在先。人要为自己做出的事情付出代价,更何况这件事和梁砚似乎关系不大。
但不知为什么,我看见眼前的人,却总有一种不知从何处来的无名怒火。
“是吗,他也不是小孩子了吧,做错事还要哥哥给他擦屁股吗?”我嘲讽着说,“要道歉的话,为什么不让他自己来?”
梁砚沉默地看着我。
然后他说道:“小然,我们可以进去说吗?”
我捏着门沿的手慢慢地攥紧。
我看向他:“有什么必须进去的必要吗?”
“……”
“我记得梁先生已经有未婚妻了吧。”
我手下用力,试图关上那扇门,态度强硬地想要拒绝他,“抱歉,这里不欢迎你。”
一直不出声的梁砚终于开口了:“我早就和她解除婚约了……你知道的,我和她之间什么都没有。”
“是吗?”我听见自己清晰到不可思议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我身上发出来的一样,“到底是因为真的没有感情,还是因为她背后的秦家对你来说是一枚弃子,早就失去利用价值了呢?”
“……什么?”
“有用的时候就留下没用的时候就一脚踢开。”恶毒的话语几乎是不假思索一般就从我的口中吐出,我轻描淡写地开口,“像你这种没有心的人,难怪你弟弟会被你逼死呢。”
第61章 “我从没想过逼死你”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其实已经意识到自己情绪的失控。
我轻轻地喘着气,望着梁砚,心里却有一种被毒蛇缠绕心脏、释放毒液一般窒息阴暗却扭曲的爽快。
梁砚错愕地看向我,我疑心他下一步就要上前扼住我的喉咙,像从前很多次在床上用手勒住我的喉咙,想尽办法在我身上留下各种伤痕那样。
但我看着他的眼睛,等了很久,他都没有动。
“……”他没有解释,但他确实轻轻张了张嘴,我想他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能说。
窗外阴沉了一天的天气终于在此刻倾下瓢泼大雨,太突然了,我的窗子尚未关严,此时被狂风吹得哗啦乱动。
我没有扭头,梁砚却看到了。他顿了顿,然后说道:“你的窗户。”
“吹不坏。”我说道,“你还不打算走吗?”
梁砚定定地看向我,很拙劣或者说很高明地向我苦笑:“我没带伞。”
我面无表情地看向他:“没关系,我帮你给司机打个电话。”
“……”梁砚沉默地看着我。
我实在不懂我已经将话说得这样明白,甚至连最恶毒的话我都已经说出来就为了刺他,为什么他还能站在这里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