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着眼睫,示意了一下搭在沙发上的毛呢大衣,嗓音冷道:“你把监控调来给我,查一下这是谁的衣服?”
乔治一惊,连忙抢先一步说:“我的,我的衣服。”
时屿:“?”
他解释:“我昨晚有资料回来拿,看你人睡在沙发上,就顺手给你盖上了。”
“我睡在沙发上?”他分明记得,自己是睡在桌子上的。
“对啊,你可能太累了,忘记了吧,”乔治说到,怕他再起什么疑心,连忙转移话题说,“对了,今早十点有个会,资料我给你准备好了。”
时屿薄唇微抿成一线,接过文件,没再说话。
乔治松了口气。
然而中午刚开完会,时屿就叫住乔治,吩咐他说:“今天不要外带了,开车去那家饭馆。”
乔治愣了愣:“啊?”
上午外套的事情刚摆平了,他再去哪里给他找一家新的中式餐厅啊。
时屿眸光一顿,眼神凝住他:“有什么问题吗?”
眼见瞒不下去,乔治吞了吞口水,有些欲言又止道:“其实……那不是我外带的,是有人托我送给你的。”
“包括昨晚那个外套,也是他给你披的。”
时屿指节微微蜷起,低敛下睫,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个答案,但还是问:“什么人?”
“爱慕你的人,你知道的,他还别出心裁地送了那么多天玫瑰,真是又贴心又浪漫啊。”
“……”
时屿太阳穴蓦地一跳,他垂下眼,嗓音寡淡:“告诉他下次不要再送了。”
夜幕降临,时屿终于将合同收了尾,他从总裁办下电梯,路过大堂的时候,听到厅堂里一些工作人员正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什么。
雨雪交加的天气又撞上寒流,时屿从早上起来的时候就觉得嗓子发紧,像是被什么东西挠了一般刺痛,一张脸透着苍白的倦意,这会儿头也有些昏沉。
他快步走过候车厅,便看到树荫下,捧着一大束玫瑰花,倚在豪车旁明显在等人的Davis。
本就出挑的身高样貌和气质引来了不少人的注目,再加上他年轻有为,一直是R&E常年的合作对象,大楼里没人不认识他,路过时也好奇的围观。
隐隐的,时屿忽然在心t€€头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果不其然,不等他上车,Davis就先一步上前来挡住他的车门:“终于等到你了,还以为你在躲我呢。”
Davis话音一落,他便听到身后大楼里传来一阵惊呼。
时屿深感不悦地皱起眉,眼睛里没有半分情绪地凝着他:“有什么事吗?”
Davis勾了勾唇,那双轻佻的眉目间尽是风流倜傥:“玫瑰花喜欢吗?”
时屿微怔了一瞬,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那些东西都是你送的?”
合口的饭菜、写贺卡的玫瑰花、还有外套,竟然都是Davis送的。
Davis以为他心底因为玫瑰所触动,又笑:“对啊。”
时屿翕合着唇,睫翼在苍白的眼睑下扩开一道阴翳。
心口像被揉皱的纸。
Davis伸出手去:“所以€€€€”
“Davis先生,我们中国还有句古话叫做‘无功不受禄’,”时屿丝毫没有犹豫地打断他,冷声道,“你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希望我们今后还是保持如此。”
暗夜像潮水般汹涌而来,车窗外错落着满城灯火。
车厢内溢满疲倦,时屿开了一侧窗户,凉风倾灌,发丝很快就被狂舞的风吹乱。
混乱的思绪在脑海内疯长,他修长的手指摘下眼镜,支着太阳穴轻揉了几下。
乔治坐在前排喃喃自语道:“原来那些玫瑰花是Davis先生送的。”
时屿顿住动作,眸光落到后视镜凉凉的凛了他一眼:“你不是知道?”
“我不知道啊。”乔治下意识地回复说。
时屿翳了翳唇,纤长的睫毛孤寂地铺落在眼睑处,眼底划过几分怅然。
盯着时屿眼睛里的倦意和失落,乔治忽然反应过来似的,转过身来惊道:“你以为你那些中式餐都是Davis送的?”
时屿侧眸看他,掀着睫露出不解的神色。
“不是啊,只有玫瑰花是Davis送的,”乔治说,“其余的,都是那天站在你门口那个男人,是他委托我的。”
“昨晚把你抱到沙发上,给你披外套的人也是他。”
时屿怔然。
乔治继续说着:“他每天都是天不亮就会到你楼下守着,等我到了之后就把装在保温桶里的早餐给我,中午和晚上又会把吃的送到楼下,那些都是他亲手做的。”
“周三那天雪下的那么大,道路上交通管制,我还以为他来不了呢,”乔治说着,“结果他好像是徒步走着给你送饭的,裤腿和大衣全都湿了。”
说完,他摸着下巴的胡子八卦地挑了挑眉:“老板,他是你什么人啊?”
“这么多年像他这样用心追你的人倒是不少,但是能让你这么牵肠挂肚的,我还真没见过。”
时屿喉咙里像是被堵了木屑一般。
城市灯光璀璨,汇聚成一片灯河。
半晌,时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混着沙和细土一般哑:“我跟他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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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屿回到家的时候,夜色正浓,风声在窗外穿越着,玻璃上沾满模糊的雾霜。
头疼欲裂,太阳穴像是有小针细细的扎着似的。
身体终究还是有些受不住。
他囫囵的冲了澡,从药箱里翻了几片药吞下去,早早的躺到床上休息。
半夜,雪又开始断断续续的下。
窗外猎猎的寒风凛冽嚎啕着,他忘了关窗,卷着冷意的细雪从窗缝里钻进来。
身上忽冷忽热,浑身肌肉酸痛,眼睛也干涩道睁不开,意识像是倒灌进了一口漆黑无底的井,四周都是潮热和窒闷。
昏昏沉沉不知道睡了多久,他也不知道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现实还是虚构,脑海中各类混乱的景象扭曲交织着。
感冒药可能过期了。
再这样下去,他可能会失去意识。
压抑和混沌在脑海中挤压着,时屿用意志力支撑着摸过手机来,视线迷蒙,他眯着眼睛,在通讯界面拨通了乔治的号码。
深更半夜,电话声几乎是在拨出的几秒后就被接起了,略微沉重的呼吸声出现在电话那侧,时屿分辨不清,嗓子烧灼着,艰难道:“乔治…我发烧了,你找点药来。”
说完之后,他又头疼无力的睡过去,深深浅浅的梦境里,他孤孑一人在苍茫的雪地里走着,满世界都是羸弱的白。
段京淮总是睡不好。
雪花砸在窗户上的声响在阒静的夜里尤为刺耳。
他咬着烟站在落地窗前,青白色的烟雾徐徐散开,他紧抿着唇角,于烟气中眯了眯眸。
城市华灯初上的夜景将他湮没。
倏地,手机语音的提示铃声响了起来。
他拿过来,在看到屏幕上那一串早就烂熟于心的数字时,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时屿竟然会主动打电话给他。
没有立刻犹豫,他立马将点电话接了起来,胸腔里的心跳嗡鸣着,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沉重。
那边传来浅浅的喘息声,还不等他说话,便是两句虚弱沙哑的轻咳,时屿细如蚊蝇的嗓音从里面传出来。
他心头微微一震。发烧,没有药。
他想跟时屿说几句话,但通讯很快就被切断,一想到时屿发烧时苍白又疲倦的脸色,段京淮的心就倏地揪紧,连忙披着大衣往外跑。
他住在离时屿别墅区距离一千米外的酒店,夜色深浓,地上都是厚重的积雪,他买了退烧药,长腿挥的极快,匆匆往别墅赶。
一路上,刀锋一般的烈风擦过皮肤,伞骨有些支撑不住,他的发间和肩膀都落满了细雪。
到了别墅楼下,段京淮轻喘着粗气,略微出神地凝着眼前厚重的铁门。
月色弥漫,路灯疲倦的拖出半透明的影翳,密码锁锁盘发着阵阵微光。
段京淮抿了抿唇,上前两步,尝试着输入了之前猜中的那个密码。
叮的一声,密码错误。
他喘了几下,思忖片刻,又输入了一下时屿来到美国当天的日子。
又是叮的一声。
眉心微微皱起。
之前时屿背对着他输密码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看到。
段京淮的手攥在门把手上,头脑急剧风暴了一阵,忽然有个片段从他脑海里跳出来。
之前时屿醉酒,他送时屿回家的时候,问过他房门密码。
当时时屿醉的神志不清,靠在他的肩头迷迷糊糊的吐了一串数字。
那时候他怀着几近忐忑的心情试了,结果不对。
那€€€€
喉间燃起了一阵不适的灼烧感,他缓慢地吞咽了几下,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顷刻加速流动起来。
段京淮提着心,一点一点的,将那串数字输了进去。
世界在那刻仿佛被人调至静音,雪落地的簌簌声,烈风侵袭玻璃碰撞声,全都被抛掷脑后,一切一切都变得阒静。
眼睛的景象像是缩影成模糊又漫长的胶片。
几秒后,“咔”的一声,门开了。
“……”
段京淮愣在原地,指尖微微颤抖着。心头莫大的震撼。
时屿没有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