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沿着前面的路走,看到月季花圃后右转,然后......要不我带您过去吧,正好我也往那边走......”
在闲聊过程中,他知道了这位先生的名字,了解到闻珏刚搬进疗养村不久,对这边还不熟悉。
分别之际是,他第一次鼓起勇气,向对方推荐了自己。
闻珏对他笑道:“以后麻烦你了。”
后来他因为闻珏得以通过实习期,成为了康复中心的正式员工,主要面向截瘫患者的复健训练。
其实昨晚院长找到他,务必请求闻珏答应这件事,否则下个季度的优秀员工奖金会考虑重新评选。
若不是家中上学的妹妹等着交学费,他也不会向闻先生开这个口。
而闻珏似乎看出了他的为难,说:“你去告诉他们,我同意谈一谈。”
“......没关系吗?”
闻珏笑着摇头,“只是见一面,不保证我一定会答应什么,你心里不要有负担。”
“好,我知道了。”训练师咧嘴一笑,“其实主任今天来这里了,就在办公室,我去叫她过来,您稍等€€€€”
五分钟后,一位身穿浅色制服的女人推门而进。
她朝闻珏伸出手,微笑着说:“闻先生,您好。”
闻珏伸手回握住,视线落在她制服胸前的工作牌,上面刻着她的名字:滕雪。
这位基金会的主任比预想中要年轻,气质也很温和许多,看不出多少功利性。
滕雪向他介绍了青藤基金会的性质组成,是由医学基金会直属管理的,绝不存在招商引资的情况。
并且她手中的重点工程青藤康养院,已在前年竣工。期间得到多家企业和社会团体的资金支出,陆陆续续住进上千位患者。
滕雪告诉闻珏,自己想借这次机会改变大众对公益性疗养院的传统看法,解决底层残疾人贫困现状。
她初步拟拍一部纪录宣传片,想邀请闻珏出镜,作为形象宣传。
闻珏静静听完滕雪的话,问她:“想请问主任,我的形象,究竟是什么形象?”
被问到的滕雪一哑,不好意思地笑道:“如果我要回答这个问题的话,可能会对您有所不尊重。”
“身体上的残疾不被当做形象符号,是对残障人士来说是最好的慰藉。”闻珏声音平淡,却有种坚韧感,“不宣传,就是最好的宣传。”
气氛沉静片刻,滕雪表情严肃,“闻先生,您的话我回去会认真考虑。”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彩页,双手递给闻珏:“这是我们康养院地址,希望您有时间能来拜访,来看一看我们做出的努力。”
闻珏伸手接过,“好。”
“对了,我们本季度的慈善募捐,宁远集团已经决定赞助了。”滕雪朝闻珏笑了下,眼神温柔,“真是由衷的感谢您和您的家人。”
闻言,闻珏微微一怔。
目光再次回到她的铭牌上,滕姓,医学基金会。
耳边再一次回响起昨晚陆€€的话:“对方是滕正飞的女儿。”
自动感应的水龙头水流停住,闻珏伸手扯过墙上的纸巾,将手擦干净扔进垃圾桶。
正想推开无障碍卫生间的门,听见外面有人说:“滕姐,听说你最近去相亲了,对方还是宁远集团的宁总?”
滕雪“嗯”了一声,“你消息还挺及时。”
“科室都传遍了,怎么样,对方长得帅不帅?你感觉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长相应该算很不错,至于什么样的人。”滕雪想了想,说:“他很善良。”
“善良?这是‘你是个好人'的什么新奇说法吗......”
随着闲聊声远去,闻珏开了门,转着轮椅出来。
看着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身影,他想起一件事。
那是他来新加坡的第二年,还未与宁甯正式结婚。
闻珏记得那天是五月的第二个星期日,母亲节。傍晚送客户到樟宜机场赶晚班的飞机,回来时看到候机大厅的椅子上坐了个人。
走近一看,确定没认错,是宁嘉青。
他记得上个月来宁家吃饭时,听宁江提过一嘴。说这个小儿子物理成绩很好,被选为学生代表利物浦参加竞赛。
今天应该是回程的日子,外面天色渐暗,而宁嘉青低头窝着背久久坐着,似乎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闻珏到自动贩售机买了两杯咖啡,走过去坐到了宁嘉青身边,递给他一杯。
宁嘉青看到闻珏时有些惊讶,接过咖啡说了声谢谢,攥着纸杯又垂下了头。
闻珏问他,是不是竞赛没考好。
宁嘉青只是摇了摇头,没说话。
他也不再问,在一旁默默的喝着咖啡。
直到天黑透了,闻珏抬手看了眼腕间的表,站起身:“嘉青,我要开车回去了,要不要捎你一程?”
犹豫半晌,宁嘉青点头,伸手拿起一旁的行李。
路过市场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宁嘉青终于开口说了话:“哥哥你饿不饿?我请你吃饭。”
闻珏笑着回应,“好。”
奢贵的豪车与喧闹的菜市场格格不入,好不容易找到空地停了车。
宁嘉青带着闻珏去了巷子里的一家小饭馆,店主是位头发半白的妇女。即使在杂乱的环境中,屋内亮堂桌面整洁,缺角的瓷碗白得锃亮。
点的肉骨茶和香米饭很快端上来,宁嘉青掰开一次性筷子递给他。
闻珏夹了口肉放进嘴里,赞同地点头,“很好吃。”
一直沉郁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宁嘉青舀了两勺汤放进闻珏的米饭碗里,“小时候妈妈拿到薪水,都会带我来这里吃饭。”
他放回勺子,抿唇安静片刻,又轻轻喊了声:“哥哥。”闻珏应声。
“其实我请不起你这顿饭,因为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了。”
宁嘉青告诉闻珏,中午他从机场出来准备叫计程车回家。被一位衣衫褴褛,面容灰青的年轻女人叫住了。
她满脸泪水,说学生,能不能借姐姐一点钱。
她年幼的女儿得了病在医院等着交费,家里人送的钱几个小时后才能到。等钱一来,她马上回来还给他。
说着还把手机和证件往宁嘉青手里塞,恨不得双膝着地要给他跪下。
“所以你把钱都给她了?”
宁嘉青扯了下唇角,“我是不是很蠢。”
明明是最低级的骗术,他却连钱包都给了她,自己在机场大厅从天亮坐到天黑,也没有人来。
闻珏放下筷子,“你知道我有个弟弟吧,和你年龄差不多大。”
突然的话题一转,宁嘉青愣了下,应声。
“他国中的时候,背着家里把过世的妈妈留给他的长命锁,偷偷卖了钱全部捐给慈善机构,救助一个素未谋面的孩子。”
“爸爸知道后,严厉地批评了他一顿,禁足了一个月。后来他告诉我,是用的我的名字捐的款,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他告诉我,这样的好事应该由大哥这样的好人去做,而不是他。”闻珏看向宁嘉青,问:“你觉得我弟弟傻吗?”
宁嘉青摇了下头。
“所以不要妄自菲薄。”闻珏笑得温柔,轻声对他说:“你只是很善良。”
这顿饭最后当然是闻珏买了单,从饭馆出来时,宁嘉青说会还他钱。
他告诉宁嘉青不用在意,而对方坚持要还,或者下次请自己吃更贵的餐厅。
“大人面前,小孩子花什么钱。”闻珏想了想,说:“那以后如果我有什么麻烦,就请你帮忙好了。”
仅仅十五新币的餐食,少年眉眼认真,竟说:“哥如果你以后遇到什么事,我拼了命地保护你。”
闻珏忍俊不禁,揽住他肩膀,劝道:“少看点电影。”
车停在宁宅的门口,宁嘉青下车时,看向后视镜里的闻珏,“其实我知道那个女人不会回来。”
“那为什么还要把钱给她?”
“......她说她女儿三岁了,得了肾病。”宁嘉青看向闻珏,“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我怕她是我转世成功的妈妈。”闻珏愣住了。
想起宁嘉青的母亲因尿毒症晚期肾脏衰竭过世,今年刚好是她过世的第三年。
“但如果她是骗你的,根本没有这个女儿呢?”
只见宁嘉青表情轻松了些,“那更好,没有人生病。”
闻珏蓦地心口一酸,他伸手揉了揉宁嘉青的头,温柔地笑:“好孩子。”
在以后的时间里,闻珏不时听到外人对宁嘉青的评价。
自私,冷漠,阴狠,私生子耍尽一切手段上位。在外人嘴里,总是用最卑鄙的词语去形容宁嘉青。
守着闻珏的面说时,他会反驳,对方却总是夸赞闻珏心胸宽广。久而久之,便不再白费口舌。
而时至今日,也总算是从别人口中听到这句“他很善良”。
闻珏收回视线,转着轮椅走过长廊从康复中心出来。午后的阳光迎面照来,亮得有些刺眼。
【作者有话说】
求个海星(*  ̄3)(ε ̄ *)
◇ 第32章 他害怕
前段时间宁嘉青不回海边别墅住,家政阿姨带薪休假回老家住了几天。
等宁嘉青回来后,周日她起了个大早,打算去市场买新鲜的斑斓叶做糕点吃。斑斓糕味道淡,甜度低,是他愿吃的为数不多的甜品小食。
她洗漱完提着帆布包出门,却发现宁嘉青起的比自己还早,正准备出门。
看他白短袖黑运动裤,头发随意,腕间也没戴表,不像是去公司的意思。
她没忍住问:“今天是星期天,起这么早是有事情吗?”
宁嘉青“嗯”了一声,也没告诉她是什么事,只说中午不回来不必给他留餐,便开车走了。
从市场回来,家政阿姨把瓜果蔬菜洗净分类。又把买回来的斑斓叶趁新鲜剪短搅碎,放置沉淀备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