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痒 第81章

而被子却掀到腰部,宁嘉青正戴着手套伏在他身侧。

裴安走了一小步,挡住门口的玻璃,缓缓道:“截瘫患者长时间卧床接受治疗时,因药物影响体内水分吸收和肠道运动,以及排便意识的减弱,大便干燥堆积在肠道是常见的事情。”

“为了保证患者的生活质量和健康,需要用手将直肠处的粪便清理干净,这些本来该由我们护工人员来做。”

他回过头,看向病房内。

考虑到闻珏的自尊心,宁嘉青趁他睡着时处理得动作很轻,怕对方中途醒来。

他摘下手套,将手清洁消毒。又换上新的,再一次重复先前的步骤。

裴安微不可闻地轻叹口气,“但有宁先生在,他从不让外人插手。”

说罢,他低下头不再言语。

而宁江在病房门前沉默地站了许久,最终也没进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听到对电话那边说:“终究还是我造的孽......”

【作者有话说】

关于医学方面,都是我从网上尽可能地查找资料东拼西凑的,很不严谨只为剧情服务,勿要细究。

◇ 第78章 我是你的双腿

临近手术的前一周,闻珏的身体状况有所改善,气色也好了许多。

最新一次的检查报告中,体内炎症下降,血清含量上升。

以及各项指标达到了手术水平,所以医生也相对应地减少了药物用量,晚间不用挂水,闻珏自主活动的时间多了些。

正靠在床头听收音机,看到宁嘉青端着餐食进来,正准备拿折叠小桌时。

他按下暂停键,“嘉青,一起吃吧。”

闻珏看了眼靠窗的餐桌,窗外月光皎洁,微风簌簌,笑着说:“我们很久没一起吃晚餐了。”

宁嘉青忽地心头酸涩,点头:“好。”

他将闻珏从床上横抱起,正要放到轮椅上时。对方突然仰头,轻吻了一下他的脸颊。

宁嘉青一怔,侧头挑眉:“谁允许你亲我了?”

闻珏表情坦荡正经,话却蛮横:“你现在是我的人,我想什么时候亲,又亲在哪里,还不是看我心情?”

宁嘉青扯了下唇角,拉长尾音:“是。”

动作轻柔地将人放在轮椅上,推到餐桌前:“你的人,任凭处置。”

闻珏心满意足地笑,等打开餐盒的盖子,唇角又渐渐淡了。

营养师精心配比的标准餐食,丰富营养,强健骨骼。

当然,也索然无味。

他放下汤匙,端起牛奶喝了一口,才说:“整日吃药,嘴里苦,这些东西太淡,想吃点有味道的。”

“有食欲是好事,还是要听医生的建议。”宁嘉青拉过他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将餐具塞回他手里,“想吃什么告诉我,等你做完手术让你吃个遍。”

“吃什么......”

闻珏因病消瘦的缘故,眼眶凹陷。

原本细窄的双眼皮,陷成一条深深的褶痕。稍白的脸有些病恹恹地,却多了几分矜弱。

他眨了下眼睛,视线从宁嘉青的嘴唇,缓缓向下移。

宁嘉青:“?”

他低头顿了几秒,忽然明白过来什么事,一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宁嘉青红着耳尖,撕下一块夹着乳酪的餐包,塞进闻珏的嘴里,“别闹。”

闻珏嚼着咽下,“看来我身体是真的好了。”

宁嘉青干脆拿起汤匙喂他,应声道:“以后只会更好。”

明明不想吃,等有人喂了。胃口又好起来,喝下最后一勺汤,闻珏问他:“我生病住院的事,没和家里人说吧?”

“放心,听你的话,没告诉€€行。”

宁嘉青拿过湿纸巾,凑近擦了擦着他的嘴角,“而且有我自己照顾你就足够了,不需要别人。”

闻珏笑,“能让日理万机的宁董事长舍身照顾我,真是我的荣幸。”

宁嘉青却不以为意,又拉过他的手擦拭着,低声说:“这明明是我的荣幸。”

用完晚餐,时间还早。

近几日一直在病房躺着,闻珏说想出去透透气。

问过值班医生并且被应允后,宁嘉青找了件厚实的大衣给闻珏披上,准备带他去楼下安静的地方逛逛。

今夜天很晴,吹着舒适的微风,月光皎洁如银箔。

轮子轧过月亮投下的树木影子,慢慢地前行在平整修砌的石路上。

眼前的小路细窄而蜿蜒,通向一片秘密幽静。

闻珏伸出手,指向远处问那是什么地方。

月光下手臂愈发冷白,薄薄的皮肤覆着青色凸起的静脉血管。

如树根虬枝盘曲,极力地汲取大地的生命滋养。

宁嘉青心里蓦地酸涩,轻呼一口气将视线移开,“应该是片绿化休憩公园,种的好像是......枫树。”

听到是枫树,闻珏思忖少时,回过头看他,“带我去看看。”

宁嘉青应声,正握着扶手想推他过去,却听见闻珏说:“算来这是车祸以后,我坐在轮椅上的第八年。”

闻珏平静地望着远处的枝叶扶疏,缓缓说:“因为腿部残疾,我做过上千小时的复健活动。其实坦白来讲,我从未真正想迈动这双腿,尝试着站起来走一走。”

他声音轻了些,“现在突然很想试一试,双脚再次踏在土地上的感觉。”

闻珏仰头,看向已经走到身侧的宁嘉青,轻声询问:“嘉青,你要不要扶我走到这段路的尽头看一看?”

清淡温柔的声音,在寂寥的黑夜里缱绻忧伤。

眼底不可抑制地泛红,宁嘉青低头,拾过闻珏的手,“我和你一起走过去。”

他一只手臂从闻珏的腋下穿过,有力地扶着他的腰,对方顺势搂住自己的肩膀。

因为闻珏腰部以下几乎是没有任何支撑力的,所以当站起来时,整个人的重量都依靠在宁嘉青身上。

闻珏很想迈一迈腿,但这对他来说太难了。

八年前他做不到,现在更加不可能。

他笑得释怀,平静地环顾四周:“记得好久没在这个高度看过世界。”

闻珏转头,与宁嘉青咫尺平视,“看过你。”

他伸手,指尖轻点宁嘉青的眉毛,“以前记得我比你高一些,你正好到我眉毛这里。后来我坐了轮椅,只能抬头看你。”

深邃的瑞凤眼里,满是欣慰与爱意:“现在我们总算是一样高了。”

宁嘉青泛红的眼眶,突然溢出泪水。

闻珏轻叹口气,伸手去擦他的眼泪,“怎么现在这样爱哭?”

宁嘉青摇头,红着眼看着眼前人,万般心疼而深情难抑:“我已经习惯了数十年如一日的抬头看你,也只想抬头看你。”

闻珏无奈地微笑,凑过去吻掉他眼角的泪。

宁嘉青合上眼睑,在他脸颊蹭了蹭。

随后侧头看向小路尽头,“以后我就是你的腿,你走不了的路,我替你来走。”

说完,他微微弯曲上身。

一只手臂牢牢圈住闻珏腰间,另一只手去握住他的腿,使其向前迈去。

这双被遗忘在时间长河里的腿,几乎没了肌肉。仿佛下一秒,尖锐的骨节将皮肤戳破。

而骨头依旧笔直坚韧,从不弯曲一寸。

闻珏就这样被宁嘉青摆动两腿,一步一印地向路的尽头迈去。

“你知道吗?其实这双腿去过很多地方。”

在略重的喘息声中,闻珏直视远方缓缓回忆那些年,“在加州读书的七年,我以为终于得到短暂的自由,恣意地去做我曾经憧憬的事情。我甚至愚蠢地搁置学业,只有一个背包,一台相机,和钱包里薄薄的一沓现金,踏上第三世界的陆土。”

说这话时,闻珏眼尾微微弯起。

像是在回忆美好的旅程,可字里行间截然另一幅凋零场景:“我去过拉各斯的贫民窟,是一片一望无垠的垃圾堆,而垃圾堆之上却生活了两千多人。”

蝇虫遍天,黑色河流。气味几乎让闻珏的肺部细菌感染,受伤发炎的眼睛险些失去视力。

而他对这些只字不提,只说:“我登上一座座由垃圾废料堆成的‘山’,见到许多不同肤色的人。他们勤恳地工作,英语很流利,说话也有条理。每个人见到了我都是微笑,主动和我合照......在那一刻,我感受到了自由。”

那时闻珏思考是否因为物欲低的缘故,所以人更容易获得自由和幸福。

“于是我也学着他们,几乎舍弃了所有物质包袱。但越和他们靠近,我心里却越焦灼苦恼。我感觉他们是垃圾堆上的人,而我是他们脚下的垃圾堆。”

说到这里,他感觉腰间的胳膊收紧。

宁嘉青低声道,“你也不准妄自菲薄。”

闻珏轻笑,长叹一口气,继续道:“后来我走的地方越多,就越沉郁低迷,迷茫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但我现在终于明白了。”

侧头看向身旁的宁嘉青,费力地扶他行走脸上已全是汗水,顺着鼻梁下颌滴落。

他停下来,问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是生的希望。”眼里覆上一层雾气,闻珏伸手抱紧他,下颌抵在肩头,“嘉青.......我怎么就突然舍不得死了。”

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又从宁嘉青的脸颊混着滑落。

他挺起背,平稳有力地心跳声透过血肉递给闻珏。

宁嘉青轻轻拍了拍闻珏的后背,低声说:“你看,我们走过来了。”

听此,闻珏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发觉已经身处枫叶林下,每一片被风吹得响动的叶子,都是昂扬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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