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要说谁对左丞相通敌蛮夷最痛恨,也是当属封单明,他参军从底层士兵开始,比魏帝还能共情到边疆的士兵。
“唉€€€€”凌非何先一步从怒气中回神,“你手有没有事?”
他一点也没被他的发怒吓到,连忙将封单明的手拿起来翻看。
手掌上贴着的触感让封单明冷静下来,恢复了镇静,要查左丞相通敌的证据非一时半会就能行,这事急不得。
他舍不得让凌非何担心,也舍不得收回手,就那么任由凌非何翻着。
“没事。”
觉得这句话太干瘪,他又道:“没有伤到,我有分寸。”
茶盏原先盛的茶水洒到桌子上,在蔓延到纸上,凌非何松开封单明,先一步将它拿了起来。
封单明看了一眼,有些遗憾地收回手,“印记之事交给我。”
话音落下,他才将视线转到祁遇詹身上,看到他的表情后,封单明顿了一下。
祁遇詹正喝着茶在一旁默默地看戏,先看封单明时不时扫向凌非何的视线,再看凌非何一无所察的模样。
一时没有察觉封单明说了什么,等他反应过来时转头就对上一双暗沉的双眼,里面还带着威胁。
祁遇詹若无其事地挑了一下眉,冲他对低头凌非何认真看那张纸的扬了扬下颌,挂在嘴角的笑很暧昧。
封单明反应过来,他误会了,随即又眯了眯眼,“你知道了?”
祁遇詹道:“自然。”
“知道什么?”凌非何抬头,语气有些疑惑。
“没什么。”心跳骤然加快,封单明竭力稳住,他在凌非何看不到的角度眼含警告地看了祁遇詹一眼,道:“还记得提前告诉你时宽到安和县消息的人吧,我看了那条消息,发现他应该和收集那些罪证的人有关系,这人收集整理情报有一手,我想邀请他加入暗兵台。”
“这事啊,我正好也要感谢一下。”凌非何抖了抖手里的纸,道:“不过这件事需要放一放,一会儿再说,先说这个印记。”
他又道:“我仔细看了一看,想起一件事,有个人可能和这个印记有关,张头领介不介意让暗兵台之外的人看一看,放心他值得信任。”
祁遇詹隐下了时未卿的事,一个印记而已,并不介意再多人知道,“没关系,看吧。对了,我现在是用的是姜州茶商纪詹的身份。”
“好,纪詹,我这就叫他进来。”凌非何点头,说完,将头转向了门口,唤道:“苏然,进来一下。”
苏然?
之前他只来过三次,来去都很匆忙,没怎么注意到凌非何身边的人,祁遇詹看着进来的人,才将书中的名字和脸对上。
同时,他也想起来一个细节,书中提到过凌非何有个叫苏然的护卫和时仁杰有仇,也是因此凌非何才让他跟着来梧州冒险。
苏然从进门开始就垂着眼,没有乱看,他停在凌非何面前低头行礼,道:“大人。”
凌非何把纸递给了苏然,直接道:“你看看这个。”
苏然面带疑惑地抬头,在看到青色印记后,借过纸的手突然毫无预兆地抖了起来,他手指小心又紧紧地捏住纸的边缘,骨节用力到发白,他的眼睛也随着印记描绘一遍又一遍。
过了一会儿后,苏然抬起头,面色激动,“大人,这是从何而来?”
凌非何对待苏然就如同弟弟一般,将他拉着坐在他旁边,没有回答,而是温和地问道:“它是你要找的图案吗?”
苏然点头又摇头,“第一眼看着像,若细看有些线条不同,而且颜色也不同,我要找的是红色的,不过这个图案与我要找的如此相像,它们之间一定有联系!”
第133章
祁遇詹没多想, 只当是苏然要找的仇人其实是左丞相,这些年左丞相缺德事做得多了,时仁杰是他的左膀右臂, 里面有他的参与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道:“苏然说的没错, 事实上, 左丞相家奴手臂上的印记并非纸上的青色,而是红色。”
“不过,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剩下的就要交给封侯爷了。”
接收到祁遇詹的目光,封单明再次应道:“放心吧,本侯一会好好查查那个老匹夫。”
苏然本来在看祁遇詹,听到这话后,立马将头转向了凌非何,他想亲自去查,只是他还记得来梧州的目的不只是查时仁杰, 还要保护凌非何, 想到这, 他欲言又止, “大人……”
凌非何一眼看出他的意思,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吧,梧州这有很多人会护我周全,不用担心我, 我也希望你可以早日找到当年的真相。”
不用凌非何说,封单明便接过来话, “稍后我书信一封,你跟着六五一起回都城。”
苏然霎时红了眼眶, 起身就要跪向地上,被凌非何一把扶住了手臂,“现在事情还没有确定,查明以后再说,先去准备吧,明早就要赶路了。”
苏然点头,行礼后离开了。
等人走远后,凌非何还是有些不放心,向祁遇詹问道:“可能性有多少?”
知道他问的是纸上的印记是左丞相家奴手臂上的印记的可能性。
祁遇詹回道:“九成以上。”
苏然已经找线索找了很多年,失败了很多次,凌非何担心这次他寄予太多希望,到时打击会更大。
祁遇詹在他这是非常靠谱的一个队友,有了这话,他放下了心,道:“多谢,你又帮了我一个忙。”
瞥了一眼看似漫不经心喝茶的封单明,祁遇詹不以为意地道:“这本是我要查的事,是他运气好,碰上了。”
他心里默默感叹,主角光环真好用,连带着身边人都能借光。
凌非何又道:“还有一事也要感谢你,要不是有你的人提醒我时宽也在安和县,让我提前有了准备,恐怕现在我已经暴露了,真到了那个地步,我的处境会很艰难。”
刚才不清楚为什么要谢他,现在有了凌非何的解释,祁遇詹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
实际上凌非何要谢的人是时未卿,情报这部分一直是他在负责。
祁遇詹离开梧州前,他特意提了几句,让时未卿帮忙看着安和县动向,时未卿发现时宽去安和县之后,本不想提醒凌非何,但为了祁遇詹,他还是做了。
想明白其中关隘,祁遇詹想了想,没有提时未卿的存在,“应该的,再谢就客气了。”
封单明在这时候突然插话,“这样的人放在你手中屈才了,他在暗兵台才是如鱼得水,不如让他跟着我,我保他仕途亨通。”
时未卿的优秀,祁遇詹比谁都清楚,他对封单明的欣赏没有任何意外,拒绝道:“他志不在此。”
听到这,凌非何也有些好奇此人是谁,在一旁看着两人你来我往。
封单明不是一句话就能打发得了的人,他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道:“是真志不在此,还是你不放人?一面之词难以令人信服,不如让我当面问问他。”
祁遇詹沉默一瞬,也不知道时未卿听到别人对他欣赏到了这个地步会不会开心,不管怎样,祁遇詹知道,他不会同意封单明的邀请。
他不喜束缚,而暗兵台恰是与自由相隔甚远的地方。
“我了解他,他不会加入暗兵台。”
封单明眼中浮上怀疑,以为祁遇詹刚刚的沉默是心虚了,他紧紧抓住这一点反击,“表弟这么怕我见到他?人你是藏不住的,我有一百种方法能把人逼出来,到时他同不同意就不是你说得算的了,不如现在把人带出来,你这个老东家还能给他留下个好印象。”
祁遇詹听到封单明这么说,眼底闪过戏谑,“你就这么想见他,万一在你意料之外呢?”
没注意到祁遇詹的眼神,封单明没当回事,“左不过那人也是齐王的人,连你大义灭亲都能接受,还有什么身份不能接受的。”
封单明说的没错,他下定了决心要把人逼出来就一定会做到,与其被动,不如主动,免得他们二人见了时未卿的面时过度反应,反而伤了人。
现在气氛已经烘托到这,不如顺势把时未卿的身份过了明面,可以时候省下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而且他们以后难免会见到,双方都互相不喜,但见面怎么也要维持表面和气,为了避免双方和书中一样起冲突,总有一方要退一步。
祁遇詹舍不得时未卿忍着,只能不做人让两个主角忍一忍,多多包容。
“是未卿。”
“什么?”
封单明没有反应过来,祁遇詹又说了一遍,“我的意思是,堂兄要找的人是未卿。”
凌非何只见过时未卿一面,但对他的印象可谓深刻,那样的一个性情让他很难相信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他怔了一下,不确定地问道:“你说的是时仁杰嫡子时未卿?”
祁遇詹点头,“是。”
得到肯定的回答,两人俱是皱起了眉头,尤其封单明全身紧绷,肉眼可辨的防备。
看似封单明反应大,但最抵触的还是凌非何,他指尖微动,眼中是藏不住的排斥和反感,“他是时仁杰的儿子,而且他并非善类。”
被纵出来的二世祖和父亲才是同一立场的,与在场三人相对的立场。
祁遇詹预想过两人的反应,但真看到之后只觉得刺眼,心也有些刺痛,他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凌大人,你不能因为他的性情和他的父亲对他有偏见。”祁遇詹直视凌非何的眼睛,姿态少见地强硬,“他是他,时仁杰是时仁杰,而且他是我未过门的夫郎,他与我才是一家人。”
一句话点醒凌非何,时未卿并未对他做过什么,他不应该将之前遭遇产生的负面影响理所当然地安在他身上。
意识到了自己的话对于祁遇詹的伤害性,凌非何收起了眼中的情绪,缓和了态度,先退了一步,“抱歉,我无意诋毁,只是谋反一事兹事体大,不能踏错一步。”
封单明听了两人的话,意识到时未卿性情有问题,他其实不太在意这方面,暗兵台里亦正亦邪的人不是没有,只要把人用对地方就好了。
但他看不得凌非何受委屈,开口道:“你能确保他不会对时仁杰说我们的事?如若不能,趁现在他还没有透漏出消息,必须要把他放在我们眼皮底下看着。”
此话一出,缓和的氛围又紧张了起来,祁遇詹眼神一冷,“封侯爷,未卿无错,仅凭猜度,你没有理由动他。”
说完,祁遇詹顿了一下,他现在应该做的是消除他们对时未卿的排斥,不应该一被刺激就被带跑了,他克制着冷静下来。
“我能确实能保证未卿不会泄露分毫,但这一点你们不信也无碍,因为其他已经准备充分,从救下李雄听等人和搜集罪证,再到查到漕粮漕兵和抢夺八千士兵的兵权,现在我们人证物证具有,主动权在我们这,即便马上消息泄露,也不影响捉拿时仁杰,肃清鄂州官场。”
他又状似无意地补充道:“对了,给你们的罪证除了张三传言中的那些,余下都是他收集的。”
用着他人提供的便利还要责怪他人,能没有负担地做到这一点的,与他们两人反感之人没什么不同。
很显然,凌非何和封单明都不是那样的人,两人虽是还没相信,但心里已经有了愧疚。
扫了一眼两人,见达到目的一半,祁遇詹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没再继续说下去。
他相信剩下的,凌非何会帮他完成。
祁遇詹说的话在不在理,凌非何和封单明心里清楚,他说得就是事实。
不仅如此,若论出力和功劳,祁遇詹提及的那些人证物证,绝大多数都要归功于他。
而他们二人却还用着祁遇詹的筹划,反过来怀疑猜度他一心维护的夫郎。
“抱歉。”凌非何不是意识到错误还硬撑的人,他这次的道歉比刚才的更加诚挚。
封单明也是拿的起放的下,敢作敢当的性子,他的道歉紧随其后,“抱歉,是我鲁莽了。”
祁遇詹看时间差不多,又添了一把火,“未卿和时仁杰的关系并不好,现在我不能说为什么,若以后有机会,你们会清楚的。”
而后,他缓和了语气和神情,放低态度道:“我知道未卿不是常人眼里的良善之人,但只要有我在,他不会做出什么事,所以,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对他多担待些,起码当着他的面,不要表现的太明显。”
两人都是聪明人,话说到这个程度,他们都听明白了祁遇詹的意思。
凌非何和封单明对视了一眼,颇有默契地确定了各自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