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林观和之后来的那个人也从楼上下来,或许两人之间达成了什么共识,那人离开时将门口罪犯和里面被绑的士兵都带走了,林观没有任何阻拦。
肖掌柜等人跟到门口,也没有做什么,视线也从那些人身上转移到了不远处的豪华马车上。
“去城西。”事情都处理完,林观也带人准备离开。
“方头领。”
时未卿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话音刚落,方头领便站在林观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林观没有任何惊讶被拦住,问道:“少爷可是还有其他吩咐?”
他身后跟着的府衙也早已习惯这个场面,完全熟练应对着,他们全都低着头尽可能的减小存在感。
众人都在等时未卿反应,注意力全在马车那,他们见车帘被掀开,出来的人却不是少爷,而是他的夫婿。
祁遇詹走近,视线从某个府衙身上略过,最后落在了林观身上。
方头领听闻脚步声侧身让开位置,祁遇詹没停在他的位置,他脚步错开侧着身体给林观留了离开的路。
“林头领,未卿希望与你一起回时府。”
林观面色平静地看向马车方向,似乎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迟疑也没有,直道:“是。”
听见这声回答,林观身后某个府衙心虚的头不由更低了一些。
见此,方头领走向马车,坐在驭位上驱使马匹向时府方向行驶,林观跟着纪二一起上马,走在了马车两旁。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祁遇詹不知道想起什么,叹了一口气。
人都走了,也该收拾墨莲居,肖掌柜回头看着楼内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也跟着叹了口气,“今天是无法开门了。”
突然想起事还没完,肖掌柜也顾不上再发愁,怎么也要先把楼上崔家那个公子送走才行,只是他有些疑惑,这人从头到尾都没有露脸,现在该走的都走了,也不下楼离开。
他指了指楼上,道:“我先去看看楼上那位贵客。”
祁遇詹点点头,“肖叔去忙,楼下交给我。”
“哎,这点小事交给纪大就好。”
“无碍,肖叔去吧。”
肖掌柜没再多说径直上楼了,他知道纪大等人自有分寸。
*
“父亲这次又想要做什么,恐怕不是想拆了墨莲居这么简单吧?”
时未卿挥开守门的时宽,一把将门推开,走到书案前和以往相同直接质问。
时仁杰放下手中的书方才抬头,他对着时未卿身后的时宽道:“把无关的人请出去。”
方头领也只是送林观进书房,闻言没等时宽动作提前走了出去,时宽将视线转移到五花大绑被随意扔在地上的林观,脚刚抬起来,时未卿便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
虽然没说话,但这意思不言而喻。
时仁杰对三人之间的反应了然,对时宽开口道:“守好院门。”
时宽顿了一下躬身行礼,“是。”
时仁杰的意思也很明显,院里不要留人,更不要被府里无关的人接近墨翠院,尤其是最近才从上清寺回来的一些人。
门重新被关上,时仁杰坐直身体,温和的声音响起,“卿儿,你已经成亲了,如何还是这般沉不住气,不管墨莲居怎么了,不过一个酒楼而已,何至于放在心上,损失多少为父给你出,只会多不会少。”
时未卿闻言嘴角带着讥讽地冷笑一声,不愿再多说一句话。
他在来的路上已经预料到自己父亲会否认,就和从前一般,他也觉得自己可以不在意冷静对待,但真身处其中时,总是能提醒他曾经有多绝望。
明白这次不好糊弄过去,时仁杰视线一转,看向地上的林观,揣着明白装糊涂,“林观又怎么惹你不高兴了?”
或许是相似的态度和话语刺激,也或许是知道这场算计就已经准备这么做,时未卿压抑多年的情绪突然爆发。
“这么多年,父亲一点也没有变,还想用钱打发我,明知道我不会对他起杀心,次次都用他牵制我,父亲想说什么,是让我打罚他消气,还是假情假意的一句劝说。”
他将指向林观的手收回,转头看向时仁杰,“如今你还以为能骗得过我吗?”
时仁杰皱起眉头,再次落在林观身上的目光沉了几分,“卿儿,你是我的儿子,为父如何会骗你。”
时未卿嘴角笑得讽刺,“这种事情还少,非要我说的那么明白吗?”
时仁杰目光带着微不可查的审视看向时未卿,他自己的儿子他了解,从前他态度强势,但从未如此疾言厉色,以及神色坚定,目光锐利。
如此必是知道了什么,只是如何知晓的?是他自己猜到,还是林观?
时未卿视线一直没离开时仁杰,出声直接戳破他还要隐藏的念头,“林观固然可恨,但父亲你才是始作俑者,父亲现在又在谋算什么?恐怕是怎么把我应付过去。”
时仁杰一顿,恢复了平和的神情,叹了一口气道:“看来卿儿真的长大了,为父收回刚才的那句话。”
毕竟是自己儿子,时仁杰不想闹僵,将时未卿神情变化看在眼里,他试图缓和:“你先坐下,此事我慢慢与你解释。”
时未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目光从时仁杰身上收了回来。
那张脸平静的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没有一点因为蒙骗亲自儿子的亏心和愧疚,时未卿宽袖中攥紧的手指慢慢松开,掌心留下几道指甲深陷的痕迹。
林观一直沉默着跪在地上,头抵着地看不见表情,在他听见时未卿说的话时,神情发生了什么变化自然也无人可知。
时仁杰自然没有忘记他,道:“林观,你也坐。”
林观这才抬头,他先看了一眼时未卿的方向,见他连个眼神都没有给,更没有出声阻止才站起身,走向对面的途中,身上的绳子自己也一道解了下来。
“晁厚德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他身为宁国公一脉,来梧州的目的本就不纯,为父不能让他离开梧州……”
时未卿静静地听着,全程未发一言,时仁杰的解释,说了很多,然而抽取出来却没有多少信息,与他知道的没有出入,但隐藏了重要信息。
父亲只说了今日借助他和墨莲居的影响力墨莲居,要将晁厚德抓了引起卫所暴|乱的罪犯宣扬出去,便于以后灭口之时躲避暗兵台的追查,撇清关系,对谋反、劫取漕粮等事只字未提。
时未卿垂眼看着掌心还在的指甲印,想道还是没有变。
他对父亲这个身份最后一点的期盼也烟消云散了。
一个时辰快要过去,时未卿还记着和祁遇詹的约定,站起身道:“父亲别忘了赔墨莲居的损失。”
解释了很多,时未卿却没有什么他期待中的反应,时仁杰心底莫名浮现出一种感觉,今日就这么让人离开,他们父子之间的距离将会越走越远。
他不自觉跟着起身,对着自己儿子的背影唤了一声:“卿儿。”
时未卿闻声停在原地,却没转过身,背对着时仁杰问道:“父亲还有何事?”
“近日梧州要乱,留在府里安全些。”
时未卿等了一会儿,见时仁杰不打算再说什么,刚要开口时,似有所觉地转头看向门外,一眼见到了走过来的人。
他看着祁遇詹,再出口的声音没有了原来的冷淡,而是带上了几分暖意,“不必了,有人来接我,在他身边,比时府安全。”
第160章
如时仁杰所言, 接下来的几日,梧州之内果然开始乱了。
先是又一个和漕粮有关的官员于家中自缢,再是都司大牢消息走漏, 那日晁厚德在墨莲居带走的几个罪犯在一天夜里离奇暴毙。
两件事看似没有联系, 有心人若细心查探, 就会发现其中好似与晁厚德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都司大牢的事情刚出,纪宅就收到了消息,联系到近来梧州发生的事, 很明显是背后有人在故意针对晁厚德。
而这个人选不做他选,祁遇詹等人心知肚明。
“那个又有什么消息?”祁遇詹扬了扬头,下巴指着暗兵台六卫刚刚送进来的纸张。
封单明展开,快速读了一遍,挑选出重点,“城内外都在传,那几个罪犯是晁厚德下的手, 意为灭口。”
祁遇詹拾起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垂眸端详片刻放了回去, 不甚在意地说道:“看来大戏准备开场了。”
“都城那边宁国公和徐相之间已经势如水火。”封单明手指点着石桌边缘, 压在纸张下边那封来自都城的信。
这封信来得很是时候,解了他们之前的疑惑, 不仅如此,信中还另外带来了一个消息。
时仁杰在沉州的布局开始了。
五日前,沉州知府击败倭寇时, 意外发现和漕粮被劫案有关的漕兵和漕粮,经过审问又发现宁国公的令牌, 深知此事关系重大,知府立即将实情上奏, 被驻守沉州的暗兵台截下了消息。
时仁杰的谋算他们早就知道,那些漕粮和漕兵在离开梧州之前,他们没少阻拦,还有那块令牌还是封单明贡献的。
封单明又道:“算算时间,这封加急奏折此时应该已经在魏帝的御案上,时机确实差不多了。”
“还得是暗兵台。”祁遇詹没什么真心的随口夸了一句,支起手臂抬眼望向亭子外正在舞剑的时未卿,继续道:“还等着,不动手?”
封单明摇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祁遇詹收回眼睛,话头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明白了他的意思,突然想起来这卷剧情的高|潮都快开始了,主角之一还没到场呢。
“凌非何还脱不了身?”
封单明已经将信收好,准备继续之前的棋局,听闻后回道:“他在五安县,做为鄂州第一富庶的县,里面情况复杂,施行摊丁入亩阻力很大,如今正在紧要关头,恐怕赶不上。”
祁遇詹心道,好家伙,他直接把主角之一戏份给搞没了,不过从他来了以后原剧情早就崩的认不出来,倒也不差这一点。
凌非何身边跟着五卫,安全不用担心,这边有他们在也足够了。
祁遇詹没再说什么,在封单明之后继续跟上棋子。
*
“查到是谁了?”
见易柳从外面回来,晁厚德立即撇下手中茶盏,大步迎了上去,一把拖住易柳,“不用这些虚伪玩意儿,你直接说。”
易柳顺着力道站直身体,温润的声线随后响起,“指挥使,没有查到消息具体来源,是我失职了。”
自前几日从墨莲居回来之后,晁厚德对易柳愈加信任,如今可堪比他的心腹,他摸着下巴转身踱步,几步之后道:“这不怪你,不要忘了我们这是在哪,此事绝对和时仁杰那个老狐狸脱不开干系。”
易柳看着晁厚德的背影,问道:“属下再多加点人手盯住他。”
晁厚德扬起手,“不用,还继续你之前的,那几个罪犯被灭口,前任指挥使的路子已经走不通,现在最重要的是查到时仁杰劫持漕粮的罪证,那两个自缢的官员传言被我杀,他们又都和漕粮有关,老子可不觉得有那么巧的事。”
易柳打开折扇,缓缓摇了几下,才回道:“此事确有蹊跷,我便继续查探漕粮的事。”
这时,晁厚德突然停下,转身问道:“刘峰人在哪?”
易柳没多说,只道:“前日之后,便再没见过他。”
“前日之后……”晁厚德重复了一遍,想起来刘峰前日做了什么,他不知道从哪得到沉州查到漕粮被劫案线索的消息,特地避开易柳,遮遮掩掩神神秘秘地告诉了他。
刘峰是为了将功补过才有此举,但晁厚德已经不再信任他,他又是如此模样,以及他和易柳都没有收到的消息,刘峰是从何处知晓,况且他早知漕粮被劫案的幕后主使是时仁杰,怎么会是宁国公,晁厚德更觉得不可信。
将疑点说出来之后,晁厚德看向易柳问道:“你觉得,刘峰和时仁杰有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