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出院了。”人都坐在金玉庭办公室里了。
郑秋白出院的第一件事,当然是照常复工,他的办公室待审签的文件堆起来能到大腿根,虽然都是些账单批复,但该走的流程不能少。
“你出院了?”霍嵘下意识问:“霍峋知道吗?”
“怎么,又要质问我有没有和你弟弟联系?”
“我不是这个意思。”霍嵘深呼吸,“上次的事情,是我莽撞了,你要是做哥哥的,你也就能明白我的心情了!你家有个弟弟妹妹,你能放心让他跟了我?”
“打住,”郑秋白能听出霍嵘这是求和,也知道求和自然也是有事要求自己,话里依旧是讥讽:“你直说吧,到底有什么事儿?是你准备给我一笔钱,换我离霍峋远远的?那丑话说在前头,给太少不成,霍峋比你想的值钱。”
“你别寒碜我了,你以为我和那些电视剧里的恶婆婆一样吗?”霍嵘理亏,推心置腹道:“秋白,我就问你一句,你到底是不是在玩儿他,只把他当成你会所里那群哈巴狗中的一条?”
“我这话不是威胁你,你也知道,霍峋是我家最小的孩子,他是我父母,我大哥心上一块肉,你要真的只是想玩玩他,我劝你趁现在断干净。他已经够为你作天作地的了,你再钓钓他,他再发发癫,我大哥一生气,枪.口一准要对上你。”
霍峥现在还没有对郑秋白这小老板动手的打算,但他一但出手,郑秋白的金玉庭大约比如今风雨飘摇的言家好不到哪去,下场保不齐比言家更惨。
有钱的永远赛不过手上有权的。
捏着手机的郑秋白垂眸,把眼前的文件夹合上,他清楚霍嵘说的情况再真实不过。
他如今就是霍峋的软肋和逆鳞,换做是他,也会捡软柿子下手。
这种时候,该毫不犹豫答应霍嵘同霍峋断掉联系,一干二净才算合适的举动。
可郑秋白说不出口。
如今郑爷天天同霍峋讲电话,两人的在无法相见的声波中却似乎来到了亲密关系最初的距离。
郑秋白很不想承认,到了某时某刻,他会期盼霍峋的电话打来,会觉得听一大通废话也是轻松愉快的事,会见缝插针地抓住时机为未成型的宝宝做一做胎教。
明明没有见面,感情却愈发不舍。
利益与感情究竟哪一个更重要,三十三岁的郑爷其实很想贪心地全都握在手中,只是他清楚,这不可能。
于是,他单纯不想叫上一辈子的痛苦重演。
霍峋已经流过一次眼泪了。
郑秋白一向不屑于在漫天的流言中为自己自证,流言一直以来也是他自保的一种工具,但这次,他道:“霍嵘,我没有把霍峋当成玩物。”
霍峋是不同的。
“好,那就是有点喜欢呗?”闻言,霍嵘心上一角松动了,这地方像是依靠着最后一颗螺丝钉悬在墙上摇摇欲坠的挂画,此刻,终于彻底坠落,“只要你对他好,就行。”
“你和霍峋应该一直都有联系吧?他有没有告诉你,我大哥让他去港湾上学的事情?”
霍嵘话题转变的太快,郑秋白反应一瞬,才意识到这人竟然没有跳脚也没有大骂,而是以一种顺遂的态度,像是终于同意这门婚事的慈祥婆婆。
“什么?”
“我大哥,现在对霍峋事情松口了,他想眼不见为净,所以叫霍峋去港湾申请个研究生,一边读一边做他想做的事情。”
这个想做的事情,在霍嵘看来,其实不单单是炒股,还有霍峋那不应大张旗鼓的恋爱。
这个安排虽然有时限和前提的,倘若霍峋在港湾没有出人头地,那等他的研究生生活结束,必然还要面临霍峥的种种操控。
可一旦霍峋趁此机会将翅膀养硬了,到时候,天高任鸟飞,霍峥想管也管不到。
霍嵘不知道郑秋白会不会愿意同霍峋在一起两三年等到那时候,他心底觉得不会,但架不住霍峋会死缠烂打。
两人要是想磕磕绊绊地走下去,霍峋要是想不再挨揍挨禁闭,这就是唯一的出路。
“你来劝劝他吧,就当为你们俩的未来。”
这话,说的人和听的人都觉得倒牙。
郑爷都快觉得话筒那头的人是假扮的霍嵘了。
“我这是想通了。”霍嵘哼笑,“我既然劝不走你,也劝不走他,不如撮合撮合,让你俩谁都不要再出去祸害别人。”
“秋白,从前的事,是我有错,那些话,不知道怎么的就顺着我嘴蹦出去了。但我想说,不单单是那些气话,你在我心里,一直是从前上学那时候顶牛逼的院草。”
气话一时口快,虽然有真心话,只是那一瞬,愤怒将所有龌龊都放大到了极致,美好统统击碎,纵使有真心也不能算是全部的真心。
“我从未看轻你,一早我就觉得是霍峋那呆头鹅配不上你。”
*
郑秋白的电话一直忙线,倘若这一回霍峋再没打通,霍少爷真要考虑找人整一套绝缘服来去翻墙出逃了。
好在这次滴声后,对面响起来了郑蝴蝶的声音。
“你怎么一回去就不接我的电话?”霍少爷又委屈起来了。
霍峋虽然笃定上辈子郑秋白身边没有其它野男人,但这辈子和上辈子毕竟不是一模一样,他不敢打包票,一直提心吊胆。
“刚刚有点事。”郑秋白坐在老板椅上,盯着阿良往他的香槟酒瓶里兑苏打水,“正好,我也有点事要问你。”
“什么事?”
“你家里放你去港湾,你怎么不去?”有点昏昏欲睡的郑秋白一听到这个地名可精神了,他知道霍峋能在那地方走向何等功成名就的地步,不去,真就浪费了霍峋身上的天赋。
“你怎么知道?”霍峋从没和郑秋白提这档子糟心事,“我家里人又找你了?谁?霍嵘吗?”
看来是上次他下手轻了。
“是霍嵘告诉我的。”
霍峋一边下定决心一会还要去揍霍嵘一顿,一边急切道:“我不想去港湾,但这肯定和你没关系。”
“和我没关系?”郑爷惊讶。
“对。”
“所以是你单纯不想去?”
“是,港湾那地方讲方言的多,有些学校上课都没有普通话,我去了连日常用语都得从头学起,好麻烦,而且我学不会。”霍峋表现出一个学霸不该有的消极态度。
郑秋白故意问:“那你就准备一辈子关在家里,再也不出来和我见面了?”
就这么一辈子柏拉图?
霍峋没听出郑爷的暗示,他小声说:“我让人去给你装两台电脑好么,现在有些网络聊天室,可以开摄像头了,那样我就可以见到你了。”
说到最后,霍少爷语调里还有点欢喜。
郑爷蹙眉,“霍峋,你跟我装纯呢?”
“什么纯?这样不好吗?你难道不想和我视频聊天?”
郑爷真是第一次如此鲜明的意识到霍少爷才十九岁,还是个男孩儿,脑袋根本不会转弯。
“行,怎么不行,”郑秋白乐了,“那咱俩就做一辈子的网友吧,改天你也别给我打电话了,等缘分到了,用漂流瓶联系!”
郑秋白啪一下子挂断了电话。
听到忙音的霍少爷纳闷,“漂流瓶是什么?”
京市和燕城它也不靠海呀。
绕过漂流瓶问题,霍峋脑袋转了一会,才隐约领悟到了郑秋白突然挂断电话的理由。
对方似乎也觉得,他能去港湾是件好事。
的确,去了港湾,就有见面的机会了。
可霍峋就是觉得,他如果不在郑秋白身边,大概率会发生不太好的事情。
放以前霍少爷不相信直觉,但血淋淋的前世都在那摆着了,他没办法忽视那种警醒一般的提示。
良久,霍峋只能厚着脸皮给郑秋白发求和的短信,他还想接着打电话呢。
*
郑爷这次回到金玉庭,工作时间大大缩短,基本只去最高消费的包间,且喝的酒水都是自带的香槟,香槟里兑得苏打水或者葡萄饮料。
有人对郑秋白不来预定包间这件事不满,但更多人的心情是,小郑老板可算是回来了,哪怕只在楼梯上见一面,都是极好的。
今天的香槟瓶里依旧是苏打水,倒出来冒泡泡,在光线昏暗的室内足以以假乱真。
销售经理来请郑秋白时,脸色有点不好,“老板,包间水天一色,来的是叶少。”
“叶少?”
叶聿风这两天正和他的那群狐朋狗友四处旅行,压根不可能出现在金玉庭。
经理压低声音,“是那个私生子,他今晚消费又是最高,指名一定要见您一面。”
第055章 偷窥
再次见到叶静潭, 郑爷心底百感交集。
上辈子两人相处最后的时光,丧失了所有修养和伪装的叶静潭就跟一条疯狗似的,整日为了霍峋这个‘奸夫’在外面又做了什么为郑秋白奔走的事, 同郑爷争吵不休。
那时候郑秋白的心境当真是恶心与憋屈齐发。
他觉得叶静潭是故意的。
扪心自问这么多年, 郑秋白从没有对不起过叶静潭,哪怕叶静潭想要结婚, 他都识相地主动提出分开。
而叶静潭提起霍峋时的愤怒和质疑, 都像是在污蔑郑秋白的真心与人格。
到死, 郑爷都觉得他和霍峋是清清白白的, 都在恨叶静潭从未认真了解过他。
可现在,坐在包间里,已经彻底记起过去那些‘初恋桥段’的郑秋白有那么一点点打脸。
很显然,霍峋才是郑秋白真心喜欢过的第一个男人,无论上辈子, 还是这辈子。
不过从时间长度来看, 叶静潭还是胜出一筹。
心虚的郑爷低头打量玻璃杯里的苏打水, 看挂壁的气泡一点点浮到表面, 发出‘啵’一声破碎的轻响,而后才举至唇下轻轻抿了一口,姿态优雅,仿佛喝的真是什么上等佳酿。
一直以来见到郑秋白话就很多的叶静潭这次同样安静, 他半合着眸子, 苍白的面上有几分醉意,似乎在郑秋白进来之前,他已经一个人喝下肚不少。
这是叶静潭和旁人的不同, 一般人喝多了都是上脸,脖颈耳廓都是红的, 叶静潭喝越多,脸上越白,还常常因醉酒整夜心口难受,身上出虚汗,连觉都睡不安稳。
从发现这件事起,只要需要郑秋白与他一起出席的场合,主动敬酒和挡酒的都是郑秋白。
郑爷当初是真真心甘情愿,爱惜叶静潭胜过他自己。
叶静潭睁开略有浮肿的眼睛,浅浅的一道双眼皮硬生生凹成了欧式,眼底还有浅浅的红,像是许多天都未曾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