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现在搞事的对象是他的监管者。
花钱买来的文件很详细€€€€他购买的时候并没有点名要织田作的情报,而是花大价钱买了整个横滨非法武装势力的近期动向,费奥多尔也很识趣,把大部分的情报都打包送了过来。
抽出港口黑手党的那部分,橘真夜又专门翻到与织田作之助有关的那几张,上面记录着:在过去的春天里,一个名为MIMIC组织从欧洲入侵横滨,作为黑手党的非法武装组织港口黑手党为了保护横滨与之作战,而他们派出的成员就是织田作之助。
最终,织田作之助在某个栎树林深处的废弃小洋楼里,成功将入侵者剿灭。代价是自己的死亡。
港口黑手党仅以一个底层异能者的生命为代价保卫横滨,异能特务科为了表彰港口黑手党将到来的灾难扼杀在摇篮里,遂颁发了具有合法组织异能活动的证件‘异能许可证’。
该许可证是异能特务科成立十年来,颁发出去的第二张合法证件。
第一张……橘真夜想了想,从犄角旮旯翻出不在意的情报,好像是好几年前年前,颁发给同在横滨的一个主张正义的侦探社吧。
大概对于港口黑手党来说,消灭MIMIC是一件值得称赞的功勋,所以他们并没有将消灭MIMIC的过程加密掩藏,橘真夜可以轻易从情报中理清整件事的脉络,并找出疑点。
“……现在是九月多,二月初就在横滨境内发现MIMIC的成员了吗?€€,横滨虽然是自由的土地,但这么大一个组织是怎么悄无声息进入城市的?”橘真夜嘀咕着,又翻到下一页,“而且,世界这么大,位于欧洲的MIMIC居然直接就冲着横滨来了?”
这些疑点都没能在情报里得到答案,橘真夜只能对着面前空白的墓碑干瞪眼,但墓碑和墓碑里躺着的尸体都不会回答他。
橘真夜瞪了一会儿,怏怏作罢。
虽然没能得到答案,但不影响他继续往下看,于是,他顺手又翻到下一页。
下一页居然不是港口黑手党的后续发展,而是一份织田作之助的个人情报。情报的首页是织田作之助的照片,几乎下意识的,橘真夜明白这是那位‘好心俄罗斯人’夹带的私货,但,他顿了顿,目光在照片上的红发停了一会儿,才继续往下看。
这张个人情报也很详细,它记载着织田作之助少年时担任杀手的光辉战绩,后来因为看到一本没有结局的书而诞生出不再杀人的理想,遂金盆洗手转职成为战地邮递员;但成为邮递员的几年后,又不幸被贪婪的非法组织盯上,平凡的生活被打破,为了不再被贪婪的鬣狗追着咬,最后,他经人引荐加入港口黑手党,成为港口黑手党的一名外围成员。
引荐人一栏上,写着太宰的名字。
橘真夜忽然就沉默了,他拿出手机直接登入司法机关局的内网,熟练的绕过防火墙,最终坂口安吾的大部分资料,他比对着两份情报,终于推断出被土壤掩埋的第一个真相。
“原来三个人是朋友啊……”
“难怪每次太宰出门,都是坂口安吾负责接送。”
然后,是第二个真相。
“我记得,坂口安吾最开始在港口黑手党卧底,随后,又被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派往欧洲MIMIC卧底,嘶,三重卧底啊,这就是社畜的力量?等等……这样的话,MIMIC入侵横滨时坂口安吾引路?”
第三个真相。
“啊,原来是这样,阴差阳错致死好友,难怪总觉得太宰有些排斥坂口安吾呢……”
沉寂的夜色,海浪翻涌着。
橘真夜顿了顿,又抬手摸了摸鼻子。
他重新看着面前的墓碑,墓碑安静而沉默。
话又说回来,其实橘真夜理解织田作之助在加入港口黑手党后,会止步在黑手党底层的原因,杀手和黑手党都是刀口舔血,直面生与死的地方,在这样的地方最能激发人绵长而深邃的思考,经过那样的思考,人就会站上人生的岔路口,左边是生,右边是死,但放弃杀人的理想和代表暴力血腥的黑手党是相悖的,在那样的地方……
“……明明依靠着绝佳的杀手本能就能成为一柄绝佳的刀,但刀不杀人就失去了刀存在的意义,难怪会被上位者推出去啊,€€,情报上还说他收养了五个孩子……?”
橘真夜又默默侧向织田作之助的墓碑旁,那边还有五座无字的墓碑。
不远处的海浪依旧扑打着黝黑崎岖的礁石,橘真夜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漫长的夜色里,时间一点点流逝,不远处的海漆黑得仿佛能吞噬一切。
橘真夜终于阖上了那份文件,他沉默了一下,搭着墓碑重新站起来。
“说起来,其实我很讨厌麻烦的事,”橘真夜开口道,“我做过最麻烦的事情就是种花了。你不知道,种花其实很难的,因为花不会说话,它扎根在土壤里,沉默而无声,你需要很用心才能知道他缺什么,有时候是缺水,有时候是缺光照,更麻烦的是缺氮磷钾镁铁锌这样的稀有矿物质……”
而且,就算知道花缺什么,之后,什么时候补充,补充多少,都需要进一步考量,但凡出现过量的误差,那些娇弱的花朵就会毫不犹豫的在沉默中步入死亡。
“所以啊,”默然而立的橘真夜不再停留,他转身摆手道别,“虽然不知道京极夏彦是怎么把你弄出来的,但果然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要弄清楚你的意愿啊。”
万一是被强迫着从三途川拉出来……
嘛,后果可能会变得很麻烦啊。
离开墓地的范围,重新回到横滨的街道,橘真夜拿出手机,拨通了的场静司的电话。
电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被接起。
没等橘真夜开口,电话里就响起的场静司充满怨气的声音:“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橘真夜看了看时间,回答:“凌晨三点半。”
“哈?原来你知道是凌晨三点半啊,明天还是周二。”
橘真夜眨了眨眼:“没办法,我们叛逃人士是没什么时间概念的。”
鼓励叛逃的的场静司:“……”
橘真夜:“所以,你留下的那几个充当诱饵的妖怪现在在哪里?”
的场静司:“你想要干嘛?”
橘真夜:“不干嘛。就是想找它们了解一下情况,随便看看能不能做个话疗。”
的场静司:“…………”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的场静司揉着眉头从床上坐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你把妖怪的行动路线告诉我就行了。”
的场静司沉默了片刻,最终给他报了个地址,那是一个位于横滨郊外的,种满了栎树的废弃小洋楼。
月色沉寂。
光辉穿过装点着浮雕的窗子,毫无挂碍的照入废弃的小洋楼里。
洋楼腐败而阴暗,干枯的血迹遍布角落,然而就在那些注视不到的阴影里,€€€€€€€€的声音传来。
可能是觅食的老鼠,也可能是别的一些会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东西。如果有流浪客在这个时候进入这里,一定会在推门而入时就吓到夺路狂奔的,因为门后,被暗黑遮蔽的角落里,一双蓝色的眼睛正安静的注视着€€€€
那是一个落拓的青年,很高,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衬衫外是简单的沙色风衣,手边还有一张狐狸面具和两把使用过的手枪,因为大半的身体都挡在阴暗里,只露出一个留着胡茬的下巴。
“是在思考吗?”
一个声音忽然从头顶传来。
青年迟钝的转头,没有落点的视线清晰起来€€€€原来最初他并不是看着什么,而是在发呆。蓝色的眼睛循着声音看去,抬起头,在距离他不远的月光倾洒的前方,一个穿着和服的白发老者悄无声息的坐在椅子之上,灰扑扑的围巾在寒凉的秋季里显得恰到好处,是京极夏彦。
青年收回目光。
“没有。”青年回答道,“因为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说到这里,忽然皱起眉,内心里隐隐有什么在急切的催促着,但脑海一片空白€€€€他想不起来,三个月前,也是在这个地方,他从沉眠的黑暗里睁开眼睛,璀璨的阳光照进眼里,他就一直很茫然,他不知道自己出现在的原因,也不知道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更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
他只知道,他有一件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是一件,内心里一直催促着他,但他却完全不知道是什么的事情。
“呵……”
京极夏彦的笑声传了出来。
笑声里有些不为人知的隐晦恶意,还带着让人不能理解的展望。
青年本能的觉得不舒服,但没等他表示京极夏彦就继续说道。
“那真是让人遗憾啊,失去记忆,就想要找回记忆,如野犬那样庸碌的生存着就想要得到生存的意义……”京极夏彦唇边的笑意忍不住再次扬高,“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过,虽然是唤醒你的酬劳,但依旧很感激你在港口完美的完成了我的委托,织田…作君。”
仿佛嘲弄的声音,阴影下的青年抬起头。
落下的月光驱散阴影,平静无波的眼睛下,青年的面容露了出来。
就在这时。
小洋楼的大门忽然被人推开。
一个年轻的身影走了进来。
“打扰了,请问,织田先生在这里吗?”
蓝色的眼眸侧向一旁,那把被月光浸照的椅子上,哪里还有什么穿着和服的老者?
仿佛从来没有人出现过的空气里,只剩最后的话语。
“那么,剩下的事情就拜托了……”
……
同一时间。
横滨的某个十字路口,一辆低调的轿车停在路边。
微弱的光线穿过防弹玻璃,暗淡的车厢里坐着两个人。两人都没有说话,空气沉寂中又带着一点难以言喻的锋芒。
最终,是坐在驾驶室里的人率先打破沉默。
“无论是国内国外,是异能界还是除妖师一脉,所有有记载的资料里,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死者复生的案例。”
这是一句陈述句。
但没有人接他的话。
坂口安吾顿了顿,继续说,“太宰不管怎么样,织田作他……”
副驾驶室里的太宰骤然转向他。
坂口安吾的话霎时停住。
因为注视着他的鸢眸冰冷得可怕,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眼神,和在橘真夜面前的收敛和防御不同,此刻,这双眼睛里堆满了淤泥一般的,幽深的让人分不清是对着谁的复杂情绪。
沉默蔓延。
坂口安吾的脸色也一点点变得冰冷起来。
两个明明应该是好友的人,坐在同一辆车子里,却连一句能说的话都没有。
直到车门被推开,死寂被打破。
冷漠的太宰站在车边,声音已经听不出一点情绪,“根据司法机关局的情报,京极夏彦与费奥多尔联合,二者利用港口黑手党的走私线偷渡妖怪,这些妖怪最终因为除妖师的场静司和名取周一的到来而四散逃逸€€€€”
坂口安吾顿了顿,没说话。
他不用说话,无论京极夏彦和费奥多尔有什么目的,牵扯到已经长眠地底的织田作都不可被原谅……这一刻,无论是车外的太宰还是车内的坂口安吾,都不可遏制地带上了冰冷而沉默的怒意。
第30章
【“他一个人翻越了山与海。”】